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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见细狗回答从容,收了枪,走近前来问道:“深更半夜的,上山找哪一位?”
细狗指了指张光文:“他就是黄桥铺团防局的文老爷,上山来找易大哥。”
小匪一听是“文老爷”,客气起来,躬躬身道:“文老爷请,我们易老爷正念叨您呢。”
张光文、细狗随着小土匪在山林里七转八拐,一路遇不少盘查,对了很多黑话,最后来到一个大岩洞口。小土匪与洞里对了暗号,对张光文说:“文老爷,小的要回去上岗,稍等片刻,会有人来领你们去见易老爷的。”
一会,果然从洞里走出三个人来,前面的照着手电,后面的打着火把。张光文一眼认出中间是周连生,叫道:“三弟,是我!”
周连生喜出望外,与张光文拥抱:“果然是二哥,我们可担心你了!”
“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遭到暗算。走,进去再慢慢叙。”周连生让张光文走在前面。
这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名黄龙洞,洞口较窄,仅能容两人并排前行。进入到洞内,宽得像一座大宫殿,如果不点灯,其黑无比。这个洞原是易顺满的窝巢,他为匪数十年一直盘踞此洞。外面山险林密,布上层层暗哨,官府来剿,总是屡屡吃亏。洞内则是四通八达,遇上大规模围剿,向西可走城步,向北上绥宁、黔阳,往东可经七步石逃往武冈。
易豪自从那年与湘军十七团分离后,一直驻扎此处。因三百多张口的给养不易,除了在县政府的默许下向附近各乡索要“保护费”,每隔数月,都要倾巢出洞,去会同、新晃、怀化等地抢劫大户、钱庄,用以增添枪支弹药,加强实力。
却说一行人在洞里行走了约二十余分钟,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大洞里,此处灯火通明,面壁的上首是神位,点上蜡烛、香火,供奉的不知是哪一路神圣。神位下是一排虎皮做的椅子??这也是易顺满遗留下来的。坐在神位右侧的易豪一见张光文来了,连忙起身,把他拽到神位下,手指空着的虎皮椅说:“张二哥,这是首席,我特意给你留的。”
张光文哪里肯坐,易豪说气话,张光文只好说:“大哥,这个位置我是不会坐的。我是保定军校的毕业生,同学遍布军界,一旦传出去别人都会嘲笑。现在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暂时落草,纵如此,我还要隐姓埋名,不让外界知道我在此处。”
易豪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还是没福分,也罢,我不强求。”
恰在此时,邓联佳进来,内疚地对张光文说:“光文兄,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连团防局也给我丢了……我、我对不起你……”
张光文又是一阵心酸,含着泪道:“天灾人祸,这不能怨你……老邓,我们还是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吧。”
邓联佳抹了泪,望着他:“你看到县政府张贴的文告没有?”
张光文点头:“文告上说,是张顺彩的两个儿子袭击团防局。从表面上看,这两个人年轻气盛,好出头,一时做出鲁莽事来也符合情理。可是,我全家老少又是谁杀的呢?这两桩事发生在同一天,不能说毫无联系。更令人感到蹊跷的是,两桩事恰恰发生于我不在武冈的时间里。很显然,对方了解我底细的??这一点,张文、张武做不到。”
邓联佳特意问道:“文老爷这次去桂林,事情办妥了没有?”
“办妥了怎样?没办妥又怎样?”张光文反问。
“如果办妥了,我觉得这两件事发生得颇令人费解。如果没有办妥,一定就是张云卿回来实施报复。”
张光文心里一惊,很久才道:“这事连我自己都很难肯定。当时虽亲眼见张云卿的尸体从诊所拖出,但是,我又不能出去检查。”
众人听完张光文的讲述,都认为鉴定张云卿是否死亡,惟一的办法是再派人潜往桂林,找到李逊,对他酷刑拷打。
张光文也认为只有如此。次日一早,张光文写了李逊的住址,令邓联佳带上两位小弟兄,赶往桂林。
邓联佳走后,周连生从城里探得一个重要情报:张云卿匪部已接受县政府收编,充做保安大队,驻防在洞口、山门一带。
张光文听到这消息,叹道:“早知如此,我不该打发邓联佳去桂林,这一遭算是白忙了。”
周连生说:“没有白忙。这次收编的只是张云卿的匪部,尹东波任保安大队队长,谢老狗任副队长,张钻子等人任中队长,张云卿没有名字。”
“张钻子回来了?”张光文问道。
“他比你早几天回来。”周连生咳嗽一声说,“另外我还听到一个重要情报,这次袭击黄桥铺团防局及杀害你一家老少的人就是尹东波他们。说是张钻子从桂林回来,带回张云卿的临终嘱咐??张云卿临死前说,张光文是他的仇敌,要尹东波杀了他全家、暴了他领导的团防局,他才会瞑目。尹东波有招安的打算,不敢公开出面。在暴了黄桥铺团防局之后,又把张文、张武的头砍下,提到县政府嫁祸于人。”
易豪叹道:“尹东波果然歹毒,看样子与张云卿相差不远。”
张光文沉思良久,说道:“此事从表面看像是滴水不漏,看不出任何破绽。若认真反思,我觉得尹东波还不够这个档次。”
“二弟,你是说张云卿还没有死?”易豪望着张光文。
张光文的喉结蠕动着:“好歹等邓联佳回来??那时,我们方能做出判断。”
两个月后,邓联佳回来。他这趟去桂林没有找到李逊。
张光文问道:“你找对地方了吗?”
邓联佳道:“我按你写的地址在象鼻山附近找到了那幢房子,写了‘李记伤科诊所’的招牌还挂在那里。房子已经易手,新住户也不知道李逊的下落。恰好那天象鼻山附近死了人,我去向那些殡葬工打听,在6月下旬,李记诊所是不是死了一位外乡人。他们先是不肯说,但从神色已看出了几分不对劲,然后盯上其中的一位,给了十几个大洋。那殡葬工才说出那段时间曾有人请他们去李记诊所拖出一位死人。抬到墓地,没想到棺椁里的人是活的,给了他们一笔钱,要他们千万别声张。”
事情已经证实,如今躲在暗处的张云卿比从前更凶恶,更难对付。
邓联佳回来的第二天,周连生也从城里打听到一个重要情况:赵融、刘异发出命令,决定遣派尹东波、朱云汉、张顺彩三部来枫木岭合剿易豪。
书接上回,却说6月12日这天,陈光中看望了张云卿,随后又把李逊叫去。张云卿感到陈光中的形迹可疑,连忙递眼色给张钻子。
张钻子本想跟出去,又怕冲撞了,只好隔着墙从门缝里窥视。陈光中和李逊说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张钻子回过头对张云卿说:“满老爷,我听不到,只看到陈光中给了李逊什么东西。”
张云卿道:“找个借口出去一下,如果他们神色紧张,说明就有问题。”
张钻子照办,一会,李逊神色慌张地回来,张云卿于是哼哼卿卿,说胡话。
张钻子在门口直等到陈光中乘别克小车离去,才回过头来,对正在给张云卿换药的李逊说:“刚才陈司令跟你商量什么?”
“没、没什么。”李逊口吃道。
张云卿悄悄向张钻子眨眼,张钻子于是不再盘问。
一切恢复常态,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这时,镇定下来的李逊转对张钻子说:“你主人的伤最近又恶化了,恐怕难以治愈,你们还是另聘高明吧。”
张云卿又向张钻子递眼色。张钻子会意,哭着脸求道:“你是桂林最好的医生,你治不好,还有谁能治好?”
李逊圆股股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叹道:“好吧,事到如今,死马只能当活马医了,我家还有一个秘方,不过剂量太重,虚弱的人可能受不了。你是他惟一的亲人,这事全由你做主。如愿意用这剂药,后果我不负责。”
“后果不用你负责。”张钻子说。
“那我今日配制,明天敷塞病人伤口。”李逊转过身,摆动着肥大的屁股进药房去了。
次日一早,李逊拿着配好的一剂敷药来到张云卿床前,要张钻子拿出张云卿受伤的大腿来。
张云卿干咳一声,张钻子掩上门,从衣兜里拿出一支手枪、一把利刀,向李逊走来。
李逊吃了一惊,连向后退:“你、你这是干什么?”
张钻子阴笑道:“没什么,我家主人可是万金之身,药是不能乱下的,非得由你本人先试一试。”
“我没受伤呀,怎么试?”
“不难。没受伤我可以从你大腿上割一块肉下来,然后再熬上这剂药,若效果好时,再用在张老爷伤口上。”说着,晃动着利刀,步步紧逼。
李逊跪下来,求饶道:“我们无怨无仇,别、别这样……”
“既然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我性命?”张云卿翻身坐起,冷笑道,“你现在该明白了,我和陈光中是什么关系!实不相瞒,老子的伤都是本人自为的,为的是早日脱离别人管辖,都是表皮伤,并未伤及到肉深处。老子什么时候想让伤痊愈,只需停上两天不撕伤口上的痂就行了。昨天陈光中给你金条,买通你下败药,我的兄弟听得一清二楚!”
李逊一听,连连叩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陈司令让我做的,小人不敢有违。”
张云卿板起面孔:“饶恕你也可以,但你得帮助我们逃出桂林。”
李逊道:“只要肯饶恕,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照办。”
张云卿道:“这些天陈光中若派人来,你就说败药已下,少则二天,多则三日,病人就会一命呜呼。到第三天一早,去附近雇几个殡葬工、购一具棺椁,把我运出去。”
李逊如鸡啄米一样点头:“我照办。”
第三天清早,李逊出门办事,张云卿叫住他:“还有一事,我走后你可能要离开此地,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不离开,陈光中知道底细我会完蛋。”
“不,你不离开反而安全,一旦他从柳州回来不见了你,必认定你心里有鬼,要满世界寻找。如果他回来你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