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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张云卿率部沿着南山脚下一路向云山方向抢去。这里是武冈县有名的粮仓,稍富裕的家庭,都存有几十石谷。抢钱抢粮的同时,张云卿特意叮嘱匪众,煤油比钱粮更重要,应该放在首要位置上。
一夜下来,抢得数百石粮食,上百斤煤油。次日,仍向纵深处大抢特抢,反正官军在城里不敢出来,张云卿正好借此机会为所欲为,大发横财。
一连数日,张云卿为沈鸿英抢得足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粮食和物资,因见天气晴朗,正是攻城好气候,1926年10月20日,张云卿向沈鸿英提议可以进攻。
当天下午,被派往城里打探的张钻子回来报告说,武冈城里的官兵经过连续十天的紧张之后,如今已经开始变得麻痹。又说,他到和合街钟半仙处卜上了一课,钟半仙说,久晴必有久雨,立冬以后,气候转阴,将会有连续七七四十九日的绵绵雨天。
傍晚,沈鸿英召开紧急会议,动员将士深夜攻城。他挽着袖子,唾沫飞溅地说:“弟兄们,我们早也盼晚也盼的发财日子终于来到了!武冈城里的银子比腰还深,弟兄们好好地干,攻下来城里的金银财宝就是我们的啦!哈哈!”这就是沈鸿英的进攻动员令。
沈鸿英的动员令简单、实在,很符合部下的胃口,接下来才是具体布置作战部署,决定以黄干双团为“敢死团”,扛着用数节梯子绑成的云梯登城;两个机枪连用轻、重机枪从两翼扫射城墙上的守军,掩护敢死队。一旦攻开了缺口,大部队蜂拥而上,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全城。特别是对当铺、钱庄进行重点封锁,以防金银珠宝外流。
一切部署妥当,立即发动将士出发。这些广西佬们,对武冈城的金银财宝觊觎已久,早就巴望着这一天来临。因此,都十分踊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队伍很集合完毕,少不得又由沈鸿英叉着腰唾沫飞溅地动员。什么“发大财”之类说了一大通,然后出发,由张云卿等本地土匪部队带路。
从龙溪到县城约十五里路,路程不远,因队伍太长,足足走了三个多钟头才来到正南门对岸的半边街上。半边街顾名思义,就是说这条街只一面有房子,临河是一条不足一丈的麻石路,与对岸的城墙隔河相望。攻城的惟一通道是南门正面的赧水桥。
赧水桥又名梯云桥,意即登云山的第一个梯阶,一共三个石拱,桥宽一丈许,半边街到桥头算是尽头,此处是一块广漠的开阔地。
大军兵临城下,立即引起城内一阵骚乱,急促的警报声尖厉异常,划破了沉寂已久的古城夜空。
攻击前,沈鸿英问张云卿还有什么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张云卿道:“军事上的事,沈司令已布置得滴水不漏,我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张湘砥派人出城报信。”
沈鸿英点头:“那好吧,你派人负责封锁各道城门。”转对黄干双,“攻城立即开始!”
一声令下,黄干双率“敢死团”扛着云梯一路呐喊着向赧水桥冲锋。机枪连在桥两旁选好地形,向城楼射击。大军黑压压地随在“敢死团”后面,呐喊着涌向城墙下。
一时间枪声、呐喊声连成一片,响彻天际,吓得城外的百姓纷纷从床上爬起来,卷着家中被絮逃命。朱云汉、张顺彩率部正好趁机抢夺,发混乱财。
战斗打响后,已经麻痹的守城军民复又紧张起来,城墙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又是打枪,又是扔石块,又是泼滚烫的稀饭。
“敢死团”的云梯架上西南城楼,不怕死的桂军有几次将要登上城墙,但还是被打了下来,伤亡十分惨重。
沈鸿英总算又一次尝到了武冈人的厉害,知道硬攻不行,只好鸣号收兵,城墙下丢下一堆尸体。
沈鸿英十分恼怒,发誓非要攻下不可。他令张云卿去附近找一根大柱,打算改变战术,撞开城门。
张云卿率本部人员将半边街一栋富人豪宅拆了,取下一根数百斤重的楠木大柱。
第二次攻城开始,“敢死团”扛着楠木柱在机枪的掩护下猛撞城门。
城上守军感到情况危急,冒着弹雨,一齐向城门口开枪。“敢死团”成员纷纷中弹倒毙,撞门声由强而弱……伤亡比前一次更惨重。
第二次攻城又失败了,沈鸿英鸣金收兵,将部队撤离至城南约三里处的黄家坊,仅在四门附近留下伏兵,拦截出城报信者。
是夜无话。
次日,张云卿建议仍用撞城门之方法。“昨晚所以失败,原因是只有一根大柱,前面的人被打死后,再无接应,以至劳而无功,白白损兵折将,若多用几根木柱,呈阶梯形势,前赴后继,定能奏效。”张云卿说,“如此办法不行,我仍然坚持原来的意见??用火攻和坑道战。”
沈鸿英摇头说:“火攻需要很多煤油,像你们东家抢半斤、西家抢一斤,猴年马月才能有足够烧城的煤油。坑道战更是一个笨办法,一旦对方发现,只需在内城挖一条很深的堑坑,我们也是白忙一场。至于‘阶梯式’,那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撞开了城门,就等于取得了胜利。”
张云卿道:“阶梯式也有局限性,如果他们在城门那边堆土,我们也是白忙。”
沈鸿英叹道:“先试试再说吧,实在不行,再改用火攻和坑道战。”
张云卿见沈鸿英仍相信自己的实力,也不好强求。
1926年10月21日半夜,沈鸿英改用“阶梯式”,用三根五百斤以上的大楠木柱撞击城门,前赴后继,轮番撞击。果如张云卿所料,城内守军以土石堆护城门,桂军不但未成功,反而伤亡更加惨重。
失去理智的桂军不死心,又在旱西门、水西门如法炮制,均遭失败。
次日上午,有探子回黄家坊向沈鸿英报告,说武冈人把桂军阵亡将士的头割下,分别悬于正南门、旱西门、水西门。
消息传开,全军哗然,上至沈鸿英,下至普通士兵,一个个双眼充血,失去了理智。沈鸿英立即为阵亡将士奠灵,流着眼泪说,一旦攻下武冈城,血洗七天七夜,城中无论老幼,赶尽杀绝,寸草不留。
一万桂军齐声狂叫:
“攻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攻下武冈城!”
“老幼杀绝!”
痛定思痛,沈鸿英意识到武冈城墙之坚固确系天下罕见,遂决定采用张云卿建议的火攻和坑道战??两计兼而用之。
这两种方法均需要时间,时间一长,难免援军赶到,张云卿又建议立即围城,把城市围个水泄不通,城内守军插翅也难飞出城外报信。
22日夜,沈鸿英命令部下每人扎一个火把,临近城墙,一齐点燃,虚张声势,旋即将古城围个水泄不通。然后,由谢老狗带领五十余人,用锄头、铁铲、竹筐在旱西门外挖掘坑道。
这一次围城,果使城内惶恐不已,频频用绳索吊下人来去邵阳报信。
10月23日夜,当负责东门岗哨的尹东波押来蒋太兵,张云卿狂笑不止。沈鸿英不解地问道:“张先生何故大笑?”
张云卿忍住笑道:“我原以为凭着易豪的精明,至少已派出一两名送信人逃过了我们的关卡,今晚我们连毙几个,如今又抓了这位活的,由此可知,易豪已狗急跳墙,再无计可施了!”
沈鸿英听得明白,亦哈哈大笑,笑毕,从腰间拔出枪来欲杀蒋太兵取乐。
“慢!”张云卿拦住道,“暂且留他活命,天亮后,我要用他去揭穿易豪的老底,如此一来,他们自知援军不会来,会更加恐惧,士气也更加低落。兵书不是说,打仗凭的就是一股气么?一旦没有了士气,这样的军队很快就会灭亡。”
沈鸿英拍着张云卿的肩,连连称妙,因见黄干双在身边,用教训的口气骂道:“一个大废物,你看人家张先生多能干,兵法学得融会贯通,文韬武略,头头是道。哪像你,打现成的仗都不能取胜!”
黄干双只得低着头听训。
24日上午,张云卿押着被五花大绑的蒋太兵,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来到正南门的赧水桥上叫嚷,要张湘砥、欧阳东、易豪出来对话。然后,张云卿把蒋太兵推到前面,揭穿城内已与外界彻底隔绝。
城墙上军民果然情绪低落。
当日子夜,负责在旱西门外挖坑道的谢老狗慌慌张张地来到南门外向张云卿报告:“满……满老爷、沈司令,大事不好,我们的坑道战已经被发现!”
沈鸿英听后大惊,望着张云卿:“张先生,这如何是好?”
张云卿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坑道战失败了,我们还可以用火攻。如果明日是晴天,立即攻城!”转问谢老狗,“弟兄们是否还在挖掘?”
“没有命令我们不敢停止。还有,敌人也在那边挖坑,出动了不少人。”谢老狗说。
张云卿点头:“弟兄们暂不要停止挖地道,继续牵制他们??但注意一条,敌人很可能引护城河里的水淹你们,到了一定的时候立即停止。”
谢老狗回去不到两个钟头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和他一起参加挖地道的手下。张云卿心里很快明白,问道:“他们灌水了?有伤亡没有?”
谢老狗摇头:“没有伤亡。我派了人在屋顶上望风,发现敌人全部从堑坑里上来了,就知道他们要灌水了。”
张云卿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下去通知弟兄们好好休息,沈司令已经决定攻城。”
25日中午,沈鸿英令各部饭后自带近日准备好的干柴、煤油向正南门结集??攻城又开始了。
这一次改变了战术,除了两翼用由机枪掩护,前面打头阵的都是一些身材高大、臂力过人的士兵。他们都不带武器,只抱一大捆干柴、提一小桶煤油。
在机枪的掩护下,不怕死的士兵冲过赧水桥,他们怀里的柴都是事前挑选的,多系干枯了的松树枝,用干草扎成一个一个的小柴把。点上火,向城楼抛掷,前面的被打死了,后面又拥上一拨,大火很快把城墙烧成一片火海……随后,才是扛着云梯的第二梯队,呐喊着冲过赧水桥,架上城墙……
终于,有人登上城墙了,一个、二个、三个……站在赧水桥南端的沈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