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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这么多天冷遇,眼下又众叛亲离,说心里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但刘同寿也很清楚,在压力面前轻易转变立场的乌合之众,本来就不足为凭。眼下形势不利,这些人做了鸟兽散;等到情势逆转,他们自然又会和在江南时一样,哭着喊着的求自己收留。
只要炒作足够好,跟风众就永远不会少,反之亦然。核心人物才是他应该关注的,只要这些人不动摇,那这个开局就不算太糟,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和善后。
孙升的愤怒是冲着上疏者去的,韩应龙也一直不动声sè,但人心难测,刘同寿也无法确定两人到底是真的全无芥蒂,或是将怨气压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要知道,这两人的文才本就名动一时,就算没有自己的点评,金榜题名也是大有希望的。涉及功名,重在参与的跟风众都表现得如此激烈,这二人到底如何作想,还真是难以预估。
在京城的遭遇和身世之秘,无时不刻的都在提醒刘同寿,之前的顺风顺水只是表象,真正的困难和考验还在后面呢。
这里是大明的政治中心,充斥着谎言和yin谋,从前的恩怨情仇,在这里都会变得不同。
恩义,只是过去;仇恨。却在扩大;承诺之类的东西更是做不得数。
李崧祥明明暗示说,张孚敬需要自己,会站在自己这边。可自己上门拜会的时候,为什么会被拒之门外?
可是,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忽悠人是刘同寿的长项,安慰人他就完全没有心得了。
忽悠人跟变魔术是一个道理,用jing彩的视听效果吸引人的注意力,然后找些托儿起哄,只要表演不是太差。就引导观众的情绪,进而掌控住局面。但洞察人心就难了,不但要察言观sè,还要进行换位思考什么的,复杂得紧。
梁萧和士子们对骂的时候他就在想,想到院子里变得空荡荡的,脑袋都隐隐做疼了,他还是没想出来一个完全之策。
结果。反而是韩应龙先开了。。
他一派的泰然自若。非但不见颓丧之气,语气更是平和真诚,他语重心长的劝慰起了刘同寿:“贤弟勿忧,愚兄既有状元之才,那错过了今次也没什么,三年后再考便是了。倒是贤弟须得沉住气。莫要被外物所动,搅乱了心境。”
另一边孙升也是歉然道:“刘贤弟。是愚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有同乡的情分在。更有贤弟的盛名号召,可以顺势将……唉,人心难料,也是愚兄思路不周,平白让贤弟受了这番折辱。”
这两人的反应让刘同寿很有些措手不及。
他对韩应龙有恩不假,但那恩情他却不能独占,至少要分给李时珍父子一半才对,他只是张张嘴,李家父子却是千里奔波,然后又出手相救的。
在他心里,这点恩情根本算不得什么,放在后世,给别人指点一家好医院,顶多也就是请吃顿饭的人情罢了,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他跟孙升的交情更浅,只是在杭州有过一面之缘,谈过朝局政事罢了。在刘同寿看来,当时敲定的,应该是个结盟的意向,而不是从属关系,现在自己连累了盟友,对方多少应该有些怨气才对。
可是,没有,任他如何观察,也没办法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虚伪。这两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孙升更是把组织不力的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啊,如果没有自己掀起的蝴蝶效应,这二人应该顺顺当当的金榜题名才对。现在,结果就难说了,过三年再考,就算考中了,还会是三甲吗?
愧疚和疑惑,慢慢化成了感动,刘同寿只能认为,要么是古人对恩惠和承诺看得太重,要么就是自己遇见实在人了。
刘同寿认真的说道:“韩兄提点的有道理,孙兄自责却是没来由,没了那些人碍手碍脚,反倒便于行事,至于刚才……我也算是个出家人,唾面自干的本事是没有的,可却也不至于被些小人离弃,就如何郁闷了……”
就在这时,刘同寿猛然看到,李言闻冷着脸走了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子,李老爹不是也要拆伙儿吧?
他和这位的关系可不咋地,他把人从湖北忽悠到江南,又从江南忽悠到京城,行程怕不得有上万里,路上不但颠簸得要命,还担惊受怕的。而对方图的,就是儿子的前程,自己偏偏又算计着要让李时珍早点上正规……
可以说,这位对他,只有怨,而没有爱,更别提恩情什么的了。眼见着跟他在一起,只会坏了儿子的前程,对方要偕子离开,也是应有之意。
那些绍兴士子散了,刘同寿可以不在意,但这位要走了的话,对他可是重大打击。
忽悠嘉靖的计划中,肯定要有医生帮忙才行,那位皇帝神叨叨的,一天总是乱吃东西,一般的医生肯定招架不住的呀。
就拿宫中闹鬼这件事来说,很可能就需要李言闻出手,因为刘同寿怀疑嘉靖是不是中了毒……没错,就是重金属毒素,这种毒素会让人产生幻觉,跟闹鬼是差不多的。
道家的金丹乃是铅汞炼制,重金属的含量极高,嘉靖家学渊源,说不定从小就吃这玩意长大的,〖体〗内没毒才怪呢!
想解决这件事,光是知道原因还不够。就算能劝服嘉靖,不再服食金丹,也顶多是让病症不再加重。已经有的症状却得不到改善,所以,需要医生,很高明的那种。
而李时珍现在才十六岁。哪怕刘同寿揠苗助长,这位未来神医一时也派不上用场,要解决问题,只能指望他爹。
要是李言闻真的走了,那他的捉鬼大计很可能就要天折了。
看着对方yin沉的脸sè。刘同寿有点心虚:“李伯父,您这是……吃过了吗?”
“我问你,你跟东壁说了些什么?”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问候方式,李言闻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可就多了……您问的是哪方面的?”听到对方不是要告辞,刘同寿当下松了口气,不过事情还没完,看对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没准儿是先兴师问罪。出完这口气再走。
“医术!”李言闻的丢出两个字。
韩应龙本来还想上前劝解。他是李时珍的老师,李言闻对他也颇为敬重,可听到这话,他也没法劝了。李时珍不肯弃医从文,是李父的心结,始终无法释怀。外人是没法劝的,谁劝跟谁翻脸。哪怕是他这个老师也白搭。
“这个嘛……”刘同寿面上故作从容,心里却在暗暗叫苦。
真是屋漏偏逢雨。东壁兄也真是的,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跟他老爹摊牌?难道明朝有除夕夜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习俗?
要是跟李伯父拆了伙,宫里那位又果真中了毒,那真是万事皆休,东壁兄,你这是老爹兄弟一起坑啊!
李言闻不耐烦的喝问道:“休要闪烁其词,我只问你,细菌感染,热水除菌这些说法,到底出于何典?”
“啊?”刘同寿愣住了,看他气势汹汹的摸样,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呢,结果却是为了这个。
他一直打着揠苗助长,把李时珍培养成中西结合,史无前例的一代宗师的主意,所以有事没事,就会跟对方说后世的医理。当然,他不是专业搞这个的,只能说些基础xing的简单东西,希望对方可以自己融会贯通,然后有所增益。
这就是个广种薄收的意思,跟他搞道家协会的初衷同出一辙。
“不是出于医典道藏,难道是你自己杜撰出来的?”李言闻又问。
“当然不是了,是我师父教的……”刘同寿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解释这个还不容易?使劲忽悠就行了呗。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我师父就是受了这个说法的启发,然后……”
李言闻想了想,半信半疑的问道:“却也有些道理,不过,这好像是佛经啊?”
“嗨,李伯父却是着相了,且不说佛道一家,溯本逐源的话,佛,本就是道啊!除了有关天竺的那部分内容之外,佛家的经典说法,不都是在中土发展出来的吗?醍醐灌顶,普渡众生,金身……其实都源自道家,不然的话,倒是让那些和尚用梵文说说这些词儿?”
“和尚不事生产,只会念经忽悠人,哪有我道家广涉百业,门门jing通?就说这一杯水里有多少条虫的问题吧……”刘同寿大手一挥,巴拉巴拉一顿胡扯,然后又剖析了一通医学消毒的利弊。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李言闻行医多年,除菌消毒的措施多少也应用过,只是他不知其所以然罢了,这会儿被刘同寿一通忽悠,也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皱着眉头思考着,不知不觉间,愤怒已经平息,他本来确实是要向刘同寿兴师问罪,顺便拆伙的,因为小道士诱骗他儿子从医。结果刘同寿的说法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医术之门,他一下子就沉迷了进去,却是将初衷统统忘掉了。
看着他回房间的身影,以及李时珍通过窗缝竖起的大拇指,刘同寿抹了把冷汗,总算,内部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可以专心对外了。
正文 第125章 夜色很美风很凉
出了客栈,黄齐贤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架轿子。
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扯住了王之臣,低声道:“王贤弟,人可都跟来了?”
“嗯……少了一个,似乎没看见上虞的彭大有。”王之臣皱着眉头,忐忑道:“黄兄,只差一个,应该不打紧吧?”
“不要紧。”黄齐贤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了。
“谢大人说了,把众人从他身边调开,既是为了保全绍兴一脉,同样也是不给他蛊惑人心,煽动士子的机会。刘同笀最擅长引导众人情绪,不过谢大人已经看破了他的手法,他每次都是自己现身,吸引注意力,然后将身边的人散入人群中,引导舆论……”
王之臣恍然大悟:“难怪,谢……”
“嘘,王贤弟谨慎着!”黄齐贤做贼似得左右看看,看得王之臣很是纳闷。
“黄兄,那位大人的名讳为何提不得啊?眼下,京中的士林舆论,可是一致的声讨这边,同情那位大人啊!”王之臣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