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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的宽衣镜子破了,后来换了个镶框的照头镜,椭圆的,铁银花的卷边,落了一层灰,眼睛吹吹,吹不掉,于是抓了袖管子狠命擦,擦一遍,哈口气,再擦,立刻麻溜的亮,隔了月光,眼睛看见自己的脸,惨白的,颧骨大,眼睛大,嘴巴大,小姑娘裂了嘴巴笑,晃晃脑袋,随手拿了搁在妆台上遗落的半盒胭脂抹,红的,一下子就有了戏子一般的血色,眼睛比了个兰花指,觉得挺美。
外头西里索罗的,眼睛探头看看,只看见滚动着的旧灯笼,像被风踢着的球,啪的撞在廊柱上,又滴溜着转开。
在走道上眼睛捡到了潘楚怜的扇子,小姑娘很高兴,摸摸上头的描花,左右扇扇,鼻子嗅嗅,还依稀闻的出淡漠的檀香,眼睛决定留下这扇子,朝棉裤带子上一插,又蹦蹦跳跳的走。
邢安娜房间的留声机没有了,眼睛觉得挺可惜,老早的咖啡杯子还在,精致的瓷,抹去一层灰,依旧润白,虽然边上缺了个小口,但眼睛很喜欢,装模作样对着咂一口,一副味道老好的模样,然后,喜滋滋的也绑到裤腰带上。
小扇子挭着背,小杯子敲着腰,眼睛跳啊跳的,觉得自己挺富足,到了十三翡翠的房间,又一眼就看见了落在地上的一件旗袍。
眼睛记得这就是去年春季小先生才做的那件,娇嫩的粉,带着一连排可爱的小包扣,脏了,眼睛拉起来抖抖,包扣扣不上,眼睛只好披在身上,转一圈,觉得正合适。
温琦房间的门半掩着,眼睛在门前站了会,推门进去。
“冬冬?”眼睛低声喊着。
没有人回答。
眼睛叹口气,说:“我在医院没见着你了,只看见凯丽一个,我以为,你回来这里了。”
没找着冬冬,眼睛有点丧气,拖着步子转身,瞥见台面上撒着的几粒干枣子,摸了一颗,摆进嘴巴里嚼,又呸呸的吐:“苦的,坏掉了。”
眼睛正咂着嘴巴,忽然间发现门外边有亮光一闪,眼光追过去,竟看见了那只朝思暮想的蝴蝶。
蝴蝶分外的亮,调皮的飞,翅膀上的亮粉噗噗的一路落,连眼睛脚底下的路都照的光亮了,眼睛一下子激动了,跟着跑,叫着:“等等我,等等我啊!”
眼睛喘着气的一路追,短短的一截路却像是原地跑,怎么也追不到,她眼见着蝴蝶扑腾着隐进一间房间里了,心里着急冲过去,砰的一声脑袋就撞在门框上。
所有的光,一下子不见了,眼睛揉着脑门芯,发现这扇门原来是锁着的。
然而,这一刻,这间漆黑的屋子里,忽然腾的有了柔弱的光,眼睛有些迷惑的望着里面若有若无逐渐接近自己的光源,吱呀一声,门开了。
眼睛眼见着面前的人,翻了个白眼,咧嘴笑起来。
十一,相见(上)
眼睛擦擦鼻子,讲道:“是阿娘啊,我还当我见鬼了!”
老太太手掩着在风中抖瑟中的烛火,冷冷接口:“是啊,我当了鬼,你肯定是最高兴不过的人了。”
“进来吧,我已经,等你叫怪辰光(方言:很长时间)了。”
眼睛心里不情愿,但还是迈步进去。
这间曾经属于十三玲珑的房间,倒还是老样子,眼睛拨弄着台桌上的算盘,啪啪啪的响,再看老太太,坐在床头,手里捏着个小十字架,小光里半隐着的面孔,晦暗不清。
眼睛望着台面上的一壶老酒,笑了讲:“阿娘就一直躲在此地等我?黑灯瞎火的,是不是害怕才吃老酒壮胆啊?”
老太太微钩着身子,神情倒是安静,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眼睛听的扑哧一声笑出来,讲:“那倒是,小鬼怕老鬼,一般的牛鬼蛇神,看见阿娘,都要绕路跑才对。”
老太太眼睛一翻,竟笑起来,讲:“来金的嘴巴倒是越来越厉害,一点也不戆(沪语:傻)了。”
“我不是戆大(沪语:傻子)!”眼睛跳起来,认真的纠正,“告诉你,有大医生给我看了,我不是戆大。”
“哦?”老太太的眼睛眯起来,“了不得了,现在有人撑腰,腰板硬了,脑袋是变聪明了,那你那位大医生,有没有让你长高呢?”
眼睛眨巴眨巴眼睛,手伸的高高的比,讲:“快了,我吃了叫怪(这里的意思是很多)云片糕,很快就会长高,像大人一样。”
“云片糕?”老太太大声的笑起来,讲,“是那个大医生告诉你的?”
眼睛摇摇头,讲:“是扫厕所的老阿姨讲给我听的。”
“那老阿姨讲的不对,”老太太阴着嗓子开口,“让阿娘告诉你,你要长大长高,要吃这个。”
老太太的手颤颤的伸向袋袋里,掏起一个小玻璃瓶子来,晃一晃,喤喤响。
见眼睛嘴唇皮抖一下,老太太的嘴角弯起来,又吐出几个字:“这个,是解药。”
眼睛望着老太太,怔了几秒,忽然哭起来,抹了眼泪气急败坏的叫:“我就晓得,我就晓得,我一定是被下了毒,中了妖法,要么怎么长不大呢,是你,我就晓得是你!你个坏心肠的!”
老太太反而叹口气,讲:“来金,阿娘是欢喜你,怕你长大了,就不要阿娘了。”
“你骗人!”眼睛气颤着指着老太太,“你才不欢喜我,你才不是我阿娘!”
老太太幽幽道:“来金,你糊涂了,我是你的嫡亲阿娘。”
“你还在骗我?”眼睛更是眼泪挂着鼻涕掉,擦一把落在嘴巴上的鼻涕水,眼睛愤愤道,“我老早听到你和表舅在讲,讲我是小野种!”
“噢?”老太太怔了下,又接了讲,“你听到过么?阿娘这么疼你,怎么会这样讲,一定是你听错了。”
眼睛白了她一眼,把新搜刮到的小旗袍拉拉正,说:“你的嘴巴里就没真话,我要走了。”
“噢?”老太太眼睛一眯道,“你这就走了?你要拿的东西带了吗?”
眼睛已经转身要走,听到又停了停,并没有回头,只拍拍身上,说:“这里值钱的都在我身上了。”
“是吗?”老太太咳了声,又晃了下手里的小瓶子,说,“那就告诉我,那不值钱的东西在哪,你告诉了我,我可以把这解药给你,你就可以长大了。”
眼睛还是不回头,站在那唆起了手指头,想了一会,说:“不,你最喜欢骗人了。”
又说:“没有解药,有大医生,我一样会长大。”
“呵呵,”老太太笑起来,讲,“他要治的好,早就把你治好了,你怎么现在还这个样子呢?看样子,骗你的是他吧。”
“来金,你要晓得,这世上,只有阿娘是最心痛你的。”
“阿娘一直要你,你倒不要阿娘了。”
“那也没关系,只要你把那半本拿出来,了了阿娘的心事,阿娘不止把这解药给你,而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亲妈妈在哪吗?”
“只要你拿出来,我就告诉你。”
眼睛嗖的转过了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牙齿咬着嘴唇,看着整个窝在黑暗里的小老太太,她的整个人,只有发髻上的一根银簪子,微微的发着光,和那飘忽的烛火,脆弱的相映。
眼睛说:“我现在可聪明了,我晓得,我现在若走了,你也没办法。”
“是么?你怎知道?”
“因为,你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还拿解药给我吃,到现在,阿官和表舅也没在,我可看出来了,没人帮你,你抓不住我!”
眼睛为自己的聪明,摇头晃脑的笑了,老太太也跟着笑,又说:“是啊,没人帮我了,不过,对你,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是我养大的,我看你,就像猫看老鼠。”
眼睛笑的眼睛弯弯的,拍拍胸脯讲:“阿娘,我老怕哦!”
“你当然要怕,告诉你,我对你下的毒可狠,你现在可二十五了,你这毒,过了这个年纪不解,可就解不了,你会越变越小,像个刚养出来的小囡,连爬都不会,大小便都撒在身上,饭啊要人家喂,你觉得,你那个样子,还会有人要你么?”
眼睛听了害怕,倒退了步,颤了声讲:“骗人,你骗人!”
老太太伸出小指头勾勾,讲:“骗你,我就是小狗!”
眼睛有些踌躇,阿娘的声音越加的软,老太太讲:“来金,告诉阿娘,剩下的半本在哪,你想你亲妈妈吧,你不晓得,她也想你,天天念你,哭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眼睛听的眼珠子发酸,马上的一阵水盈盈,小姑娘沙了嗓子嚷:“你快讲,我亲妈妈在哪?”
老太太摊出手来,语气是不容置否的强硬:“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眼睛还哽咽着,想了想,瞪着老太太另一只手里的小瓶子看,眼珠子翻着白眼转一圈,说:“我又不晓得,这里巷会不会是毒药?”
老太太嘎嘎的笑起来,说:“来金连阿娘也不信了么?”说着扳开了瓶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咂咂嘴巴,说,“甜来!真想再喝一口!呀,可剩不多了。”
眼睛急了叫:“好了好了,别喝光啦!”
老太太忽然身子一挺,说:“呀,不对,我的腰不痛啦!来金你看,阿娘腰板直啦!”
眼睛瞪着老太太看,老太太把手肘边的火烛往自己身边移移,似是惊喜的说:“来金快看,阿娘是不是长高啦?”
眼睛望着墙面上有些飘忽的人影子,真的是高大起来,喉头一痒,咕嘟咽了口口水。
老太太笑了讲:“来金啊,阿娘是疼你的,你看,半本书换两样你想要的东西,还是你合算是吧,”顿了顿,又叹口气讲,“阿娘老了,手也抖脚也抖,说不定一不留神,就会摔了手里头的东西。。。。。。”
“给我!”眼睛直直手一伸。
“那,书在哪?”老太太的两只手指头,捏着小瓶子的口,讲,“你别把我当小官一样好骗,拿本假的来唬我,”又恍惚着嗓子劝一句,说,“你要晓得,你长大了,才好去看你亲妈妈呀,要不,她会把你当妖怪,拿扫帚打你赶你的!”
眼睛眨巴眨巴眼睛,终于说:“好。”
老太太挺高兴的,说:“那半本在哪,你快拿来!”
眼睛咬了下嘴唇,忽然问:“阿娘,那本书真是你嫁人的嫁妆?”
老太太讲:“是呀,娘家给的嫁妆,拼死都要留在自己身边。”
“哦。”眼睛的眼神直愣了下,讲:“那你怎晓得,书没给我带了走?还藏在此地?”
“因为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