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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告诉袁象,如果叙州周报能够把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和故事大王的连载降低到版面的一半以下,他就同意叙州知府衙门的订报申请,否则他们也只能订都府周报。
“这上面说你想搞什么法令?”巩焴翻出一张几天前的报纸,目光炯炯地看着邓名:“让川西的官员公布财产?”
“是的,”邓名点点头:“我在院会提过这个设想,不过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开始,具体的规矩也没有想好。”
这几年,刘晋戈、袁象、贺道宁等人都是独当一面,要说他们两袖清风、一介不取,邓名是不信的。不光这几个人,刘曜、杨有才他们有了实权后,好像也有受贿的情况。就是周开荒等军方的高级军官,对无法吃空饷也感到不满,甚至公开向邓名抗议过。
当官就要发财,这几乎是大部分人的共识。邓名身边的人大都是坚定的抗清战士,可以在最艰苦和绝望的形势下奋斗到底,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在条件变好后不会利用职权为自己改善一下生活。很多人在这么做的时候还理直气壮,觉得这是他们提着脑袋抗清到底应有的待遇。
成都最清廉的官员恐怕非熊兰莫属,不过这也是因为熊兰倒戈过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在邓名出城后插旗叛乱,断了邓名的退路——虽说万县那时是破城一座,熊兰不倒戈,明军也没有坚守,不过因为担心邓名会秋后算账,所以熊兰一直最老实,兢兢业业地守着他的印钞机。
不过最近熊兰也越来越放肆了,尤其是上次的缅甸凯旋仪式后,熊兰认为他已经彻底洗白了,而且也是邓名看重的人了,所以趁夜提着礼包去拜访熊行长的商家老板也逐渐多起来。
“最早就是今年年关吧,我会说服院会进行一次大赦。”邓名告诉巩焴,他根本不想追查之前几年的贪赃行为,再说也没法查。严格说起来,邓名垄断翡翠和象牙生意也是一种以权谋私,只不过没人敢查他罢了:“以前无论有没有贪赃、受贿的行为,院会都会一概赦免,同时每个官员都必须公布他们的财产。往后每年都要公布一次,如果财产增加,需要说清来源。自己报,如果被证明隐瞒,就要被罢官。”
邓名还没有向其他人提到大赦,只是透露过可能要求官员公布财产。听说此事后,不少人都心里不安,私下里向邓名探听口风,而邓名的回答就是他不打算计较之前的事(这也是事实),只是想心里有数而已。
“大赦的事情巩尚书可千万别说出去,就怕有人会大胆地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狠命贪一把。等公布财产后,在职的官员也就不许做生意、炒股、炒期货了,只能拿工资;三层以内的表亲、姻亲也不许经营买卖。”
巩焴当然明白邓名在担心什么,不过听到这严厉的禁绝后还是沉吟了一下:“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翡翠生意,但是完全不让当官的做生意,那就得长俸禄。”
虽然邓名打算让院会禁止官员经营生意,不过他本人可不在被禁止之列,而且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到,依据这条法律勒令邓名把他的生意卖给别人。
“这个我明白,院会可以商量出来一个恰当的俸禄,让官员保住他们的体面。”邓名决心出高价赎买官员贪污的权力,反正他也不追求一步到位,完全可以慢慢来。先确定财产公布和高薪养廉,否定贪污和吃空饷的合理性,等以后再慢慢讨论什么样的高薪是合理的——要真是一步到位了,邓名的珠宝生意不也就没了吗?
……
许多年以后,北京。
亲政的大清少年天子一脸坚毅,看着太监们和御前侍卫们摆弄着他面前的巨型沙盘,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帝国发行的报纸。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报纸的质量更加上乘,这份都府日报上不但有详尽的战局介绍,还印有清晰的地图。
一个负责标明兵力的太监熟练地把都府日报、叙州日报等五份报纸上的清军兵力累加在一起,求出平均数后再除以三,然后郑重地把这个兵力数字标注在据点下。
“就知道兵部的奏章靠不住,但朕真没想到居然能差这么多!”康熙大帝一边读着地图上的数字,一边和兵部送来的报告对照,最后气得狠狠地把奏章抛在地上。
很久之前,帝国的报纸就告诉过他们的读者,他们提供的数字是经过处理的,大概会和真实兵力数字有五成到一倍的差距。经康熙的研究,实际上的差距似乎要更大一些,所以他从来都是把平均数除以三:“要是没有这些报纸,朕就只能用兵部那些胡说八道的奏章来指挥作战了。”
按照从报纸上获得的情报完成了明清两军的部署图后,皇帝就冲着报纸提供的地图开始斟酌形势,然后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虽然包括都府日报在内的报纸,刊登的地图都有误差,但这也比兵部提供的地图要强无数倍。而且好些兵部和户部声称的粮仓和据点在敌人的报纸上根本找不到,皇帝知道,自己绝不能把大军获得给养的希望放在这些大臣声称存在、但敌人却没发现的仓库上。
“这几份是普通的命令,走步兵统领衙门就好了。另外这几份是加急的军令,”少年天子指着那些特别重要的军令说道:“用交易所的电报发出去。”
电报这种新的通讯手段,刚一出现就受到了证券交易所的青睐,现在全国的各大交易所已经可以实现期货价格的即时交流。只要肯付重金,这种通讯渠道也可以为私人服务,这样,皇帝的命令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靠近前线的交易所,然后迅速交到将领手中。
“可是,这样川贼就知道了。”一个太监支吾着说道,而没有立刻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
“走步兵统领衙门,朕的命令川贼就不知道了吗?”少年大帝反驳道:“就是川贼已经知道三天了,步兵统领衙门也不会把朕的命令送到;可是用川贼的交易所的电报,至少川贼和朕的大将能同时知道。”
处理完军务后,皇帝正要休息一会儿,突然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尖声高喊着:“皇上,最新的《真相》到了!”
“快给朕呈上来!”皇帝顾不得休息,着急地叫道。
前些日子,有人举报某个地位显赫的亲王欺君,亲王宣称有两个儿女被绑票了,其实是在忠心包衣的保护下去了成都,进入一个学费极其高昂的私人大学。据说,这个亲王还向成都转移了价值几万两银子的财产,加上之前陆续的存款,购买的房产等,亲王在成都已经有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家产了。怒不可遏的皇帝把这个亲王喊来痛骂时,对方哭天喊地喊冤不止,而皇帝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真凭实据。说亲王无辜的办案人员或许是吃了贿赂,而说亲王有罪的也未必就可靠,也可能是收了黑钱,陷害皇上的骨肉至亲。
虽然皇帝吃不准该相信哪个手下,但他知道《真相》这份报纸的记者绝对可靠,于是皇帝就派人匿名爆料给该报的记者。如果亲王的儿女真的去成都上大学了,那可是满清这边近年来的又一重大丑闻,全部经过肯定都会被穷追不舍的记者给挖掘出来的;为了这么一个重大新闻,皇帝知道,《真相》的记者一定会去那所私立学校,把每个入学新生的家庭背景都查一个遍。
康熙急匆匆地翻开了报纸,嗯,头版上依旧没有提到此事,看来对方还在调查中。没关系,皇帝有耐心,很快就能知道亲王是忠是奸了。
“皇上,《长江早报》到了!”
“快给朕。”
皇帝翻开报纸看了两眼,突然从御座上一跃而起,双目里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叫道:“把索额图给朕找来!”
索额图不急不忙地来到御前,刚刚磕头行礼,皇帝就顾不得尊严一步迈到他面前,双手揪着索额图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激动地喷了内阁大臣一脸唾液:“一万官兵,有步枪、有大炮,还有马队,进攻几十、上百个逆贼,怎么会打输了呢?这仗怎么可能输?”
“谁说输了?”索额图极力争辩:“皇上,奴才没接到消息啊。”
“你还想欺朕!”皇帝满脸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令人胆寒的冷声:“《长江早报》上都说了,朕的一万大军发起奇袭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逆贼击溃了啊!你说,这仗怎么打的?一定是你出卖了朕!”
“奴才冤枉啊。”索额图的眼泪一下子喷了出来:“皇上,奴才早就说过,兵凶战危,虽然川贼的主力出海打红毛去了,但我们也不好主动发起进攻啊;再说我们是言而有信的堂堂朝廷,岂能不守信义地突然袭击?奴才虽然不赞同,但是皇上下了决心,奴才还是全力以赴去办差的,就是川贼肯定有防备。”
“朕没有想得到太多,就是想趁着川贼对荷兰、西班牙那两家红夷宣战,内部空虚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逼迫他们同意归还点债券的……就算他们有防备,一万拿着大炮、步枪的官兵,又怎么会被几十个逆贼的警察打败的?一定是你们都买多了吧?肯定是你们都看涨买多,存心要官兵打败仗的吧?”皇帝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涌出来,国事怎么就难成这个样子呢?
“真的冤枉啊,皇上。”索额图软软跪倒在地,双手举向天空:“太祖、太宗皇帝在上,奴才世代忠心,不敢有一丝杂念啊。”
说到底,皇帝也只是怀疑而已,见索额图哭得情真意切,皇帝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也跌跌撞撞地离开朝堂回到后宫。
“皇上,臣妾的三叔忠心耿耿,”康熙的皇后得知前因后果后,急忙赶来替索额图说话:“他还是太子的舅老爷呢,怎么会趁机买多呢?”
皇帝脸色惨然地一个劲摇头:“赌场无父子,连父子情分都算不得数,别人更是什么都不算。”
“那川贼就没有买空卖空的吗?”年轻的皇后好奇地问道。
“就是这点最可恶。”皇帝拍案骂道:“川贼不许大臣炒股、炒期货,不许在我大清存钱。当初办交易所的时候就定下了这个规矩了,邓名贼子,真是深谋远虑啊。”
大骂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