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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名记得有句话很好地形容了胜利的不容置疑性:“我们的最终胜利,就连敌人也毫不怀疑。”,搁在这套哲学理论上,那就是“这套哲学理论的论断,就连它的虔信者也没当真。”,若是创始人泉下有知,那真是情何以堪啊。既然虔信者都能大拆、特拆创始人的台,那邓名只能认为实际操作中有无法逾越的难关,因此他实在不敢用这套哲学做指导理论。
不过十几年教育的威力非同小可,邓名目送叶天明离开后曾一度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害了成都的百姓:“我应该是把资本主义放出来了吧?据说它一诞生每个毛孔就都充满了鲜血和其他脏东西,撕下了封建制度下人与人温情脉脉的面纱。”
“无论是孙可望的军屯、还是满洲的八旗包衣,产出的粮食都是用辅兵或汉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我就是把资本主义这野兽放出来,都府的百姓还能比这过得更惨么?”可邓名仔细一琢磨,认为在中国应该不必担心这个,看过辅兵和百姓受尽欺压、毫无尊严和生命保障的生活后,邓名觉得很难想象有比现在更糟糕、更血淋淋的日子了;邓名估计在欧洲的封建制度下,西方底层百姓会有着比较幸福美好的人生,所以才让创始人痛心疾首地说出那番话来:“这大概是国情不同,我没有去过欧洲,不知道现在欧洲的贵族是不是爱民如子,不知道西方的佃户是不是能有鱼有肉吃着,不用担心被侮辱、欺压,但起码过得会比中国百姓好不少。马老先生受到全世界劳动人民的衷心爱戴、人格伟大,总不会是个信口开河的大忽悠吧?”
尽管邓名想像不出比封建社会更糟糕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过他还是打算尽量避免这种风险,在叶天明走后,邓名又几次召集军官会议。在几次会议上邓名都提出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如何保证都府能够从盐行的盈利中受益:“要求盐行把全部的利润都交出来并不合理,他们承担风险,负责管理、实施食盐生产;不过显然他们从都府政权的支持中受益匪浅,官兵为他们的货物提供保护,帮助他们打击竞争对手,而官兵是由都府百姓组成的,所以如果盐行独吞全部利润显然不合理。”
正如邓名之前见到的那样,整体上来说川军依旧是一支封建军队,上次敢于集体参与对战略的讨论也是因为邓名的授权。当邓名刚刚提出这种全社会共享利益的理论时,很多军官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们也说不出那里感到别扭。
不过并不是每个军官都对哲学理论一无所知,任堂很快就找到邓名发言中的漏洞,总结了一套说辞来反驳邓名:大意仍是军队属于邓名所有,而那些盐行也是一样,邓名会因为盐行的贡献而给予赏赐——这就是他们所获得的利润;而军队从邓名手中领取军饷和功勋,和盐行的生意并不直接发生关联;至于都府的百姓,邓名愿意给予赏赐那是邓名仁德,如果邓名不给也没有丝毫说不过去之处。
任堂的观点和理论完全符合封建社会的道德,邓名本来是非常难以反驳的,幸运的是邓名不是当今天子而只是文安之任命的四川提督——如果邓名拥有皇帝或监国身份,所有的军官就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堂那套——但眼下的情况导致明军有一些思想混乱,给邓名进行渗透的机会。
邓名坚称成都政权、四川明军、盐商、百姓都是永历皇帝所有,既然任堂无法反驳这一论点,那么邓名自然就没有居中赏罚予夺的合法性。邓名不拥有这个权利,四川明军处于感情问题又不愿意把这个权利交给永历皇帝,有人就开始接受邓名提出的那个模糊的成都(国家)概念。
就这样,利用天子弃国威信大减这个机会,还有事实上的军阀自立这个事实,邓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在军队原本坚固无比的思想堡垒上撬出一道细细的缝隙,渗透了一些否认“朕即国家”的思想进去。
在晃动了一下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后,邓名总算在全军掀起了几次如何合理分配战争红利的大讨论,官兵也没有再众口一词地表示“听提督安排”,而是开始尝试思考这个问题,与同伴分享自己的想法。
反馈上来的分配方案千奇百怪,之前军人完全不需要去思考利益分配这个问题,他们在初次接触到这个问题时自然显得十分幼稚,各种异想天开的方案纷纷出笼。不过邓名本来也不指望他们能拿出什么高明的解决方案,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就算不明所以,至少也会听说过所得税、累进税制、社会保险这些名词。
邓名要的就是这些军人开始思考社会财富分配,只要他们不再把君王拥有一切、分配一切视为理所应当就好,这样的军人就会距离标准的天子之兵越来越远,距离帝国军人越来越近。
在明军进行着继续前进的准备时,邓名再次约见了周培公,后者现在已经是武昌众多利益集团的代表。当从邓名口中得知明军准备越过武昌,向江西方向前进后,周培公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吃惊,而是默默地沉思起来。
“提督是不是为了切断长江航运,阻止淮盐进入武昌呢?”思考了一会儿后,周培公直截了当地问道。
“正是。”见周培公判断如此迅速、准确,邓名反倒是非常惊讶。
早在邓名决定向下游进军前,周培公就猜测邓名的最终目的是淮盐,那时叶天明甚至还没有进入武昌城。既然周培公早就有这样的猜测,那他自然早就想到邓名会切断长江航运,所以对邓名的通报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
“如果提督只是想单纯阻挡淮盐进入武昌的话,我觉得提督最好设卡检查,不要殃及池鱼。”现在某种程度上,周培公和邓名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周培公早就替邓名考虑过最佳对策:“除了盐以外,武昌还要从下游购入大量货物,比如江西的瓷器就是大宗的买卖,还有江南的棉花和丝绸,都关系到武昌很多商家、店铺的生计。提督行军虽然秋毫不犯,但每次隔绝长江的时候都会让这些商家、店铺叫苦不迭,而他们背后往往也都有缙绅背景的。”
邓名认真地听着,不说一句话以免打断了周培公的思路。
“我猜提督目前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卖盐,不想多树敌人,现在总督大人身边几乎没有人主张和提督对抗,这就是因为提督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既然没人觉得能击败提督获得战功,又没有受损,自然不会主张对提督不利。但如果长江航运断绝,江西的瓷器、江南的丝绸价格节节攀高,大批商店关门,就会有很多缙绅对提督不满,他们就会给总督大人新的压力,要他重建水师保证长江航运。如果总督大人无法满足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去向朝廷提出要求,那样不但对总督是麻烦,对提督、对下官、对武昌这里购买提督食盐的人,都会是麻烦,麻烦太多了,也就没有人愿意和提督打交道了。”若是闹得太凶,那周培公宁可放弃邓名的补偿,也不愿意冒险继续与他交易,为川盐保驾护航。
“周知府金玉良言,我岂敢不听?”邓名想了一会儿,提出一个建议:“得知我东进后,武昌这里的瓷器、丝绸什么的势必价格上涨,周知府可以通知一些朋友让他们事先收购一些,等我越过武昌后出售;但我到达下游后,绝不会阻拦食盐以外的货船,不会让周知府的朋友们吃亏,不会断了他们的买卖。”
“如此多谢提督了。”周培公琢磨了一下,觉得邓名如此行事的话,那他隔断航运对这里大商家来说不但不是坏事,反倒可以利用内幕消息投机倒把。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在邓名的行动中受益,那就算有少量人受害也不怕,至于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商行更不必担心。
想到这里周培公又看了邓名一眼,心里想到:“或许将来还可以和邓提督达成协议,阻挡其他的船只行驶,只放我们指定的货船到武昌。”
……
结束了与邓名的谈判后,周培公返回武昌城,把今天的谈判内容向张长庚进行了汇报,湖广总督根本没有考虑阻止邓名行动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根本无力阻止。深思熟虑后,张长庚指示周培公道:“务必要求邓名对此严守秘密,不走漏任何风声,然后突然越过武昌,出现在下游江面上。”
“下官明白。”周培公知道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市面上的货物价格就会上涨,给武昌大缙绅们囤积居奇制造麻烦;而若是邓名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持到出兵前,那事先知情的缙绅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吃进大宗货物。当武昌城毫无心理准备地得知邓名再次切断了长江航运后,可想而知所有货物的价格都会翻着番地往上涨——没有背景的小商人们可不会知道邓名私下保证不阻拦货船,他们会以为这又是一场长达数月的航运断绝,会恐慌性地大量进货。
张长庚想了想,又给了周培公一个名单,表示只有其上的几个人才可以知晓邓名准确的进兵时间,其他的大缙绅顶多稍微透露一点儿口风给他们。
周培公借过人员名单,能够名列其上的都是湖广的缙绅领袖,仔细看了一遍后,周培公对这份名单并没有丝毫异议,他把名单收入袖中,向张长庚行礼告退。
当晚陆尘音就到周府做客,听武昌知府的叙述后,陆尘音连忙行礼道谢,他手下的掌柜会很好地利用这个内幕消息为他大赚一笔的。
“老宗师客气了。”周培公客客气气地起身还了半礼,虽然现在他是官员,但当年他游学武昌时曾经在陆府打过秋风,受到过老缙绅的款待。就算陆尘音不是缙绅领袖,周培公也绝对不会对他无礼,免得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不过阻断盐船一事,知府大人还需要再去与邓提督说一说,邓提督可以没收淮盐,然后偷偷卖给我们。”说完后陆尘音眼珠一转,眉头皱了起来:“这次邓提督给我们留下了三百万斤盐,航运断绝两个月倒是不怕,但若是更长我们也就挣不到钱了。”
虽然盐运断绝能够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