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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要地普及完世界地理后,邓名扔下笔,一抬头就发现郑成功正专注地看着这张世界地图的草图,邓名脸上一红:“画的草了,有些地方形状和大小不太对。”
“这是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啊,至少也得五十年的工夫、数千……不!问过了上万人才了解清楚的吧?”郑成功感叹了一声,伸手就把两张纸都揽到了他身前,又看了一阵仍是恋恋不舍,突然抬起头对邓名说道:“提督,把这两张图赐给末将吧。”世界地图对郑成功来这种满怀航海梦想的人来说,就像是物理定律之于牛顿、爱因斯坦,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
“好多地方画的不对。”邓名连忙说道:“太多地方我都记不清了。”
“没关系。”郑成功觉得这简直太正常了,他先后派去几批侦察船队考察台湾的地理,画出来的地形图也有很大的不同,这个时候要绘制地图、尤其是海岸线是件难度很高的工作。郑成功一边把两张图抓在手里,一边飞快地扫了张煌言和李来亨一眼,警惕之色一闪而过——他很满意地发现这两人没有流露出和他抢夺宝物的意思。
但邓名却想拿回去:“若是郑郡王喜欢,我回头再画一张便是,这张确实有不少疏漏。”
郑成功心里顿时又燃起一股希望:“提督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原图?现在原图何在?”
邓名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连忙摆手道:“很久以前见过的,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郑成功轻叹了一声,他心里很清楚这图必然是皇家最机密的资料,多半是大明还如日中天的时候,不惜成本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制造出来的。这张图能够传到唐王手中,并让少唐王有机会见到已经非常幸运,现在多半已经在乱世中遗落。
世界地图的事情告一段落,随后邓名告诉郑成功,他和李来亨、张煌言已经商议妥当,明晚就要撤退:“要是郑郡王再晚回来几天,说不定我们就走了,真是万幸啊。郑郡王正好与张尚书同行,一起离开长江出海。”
有了郑成功的船,张煌言返回舟山也能快上许多,而且也会安全许多。
听说邓名打算把郎廷佐放回去,郑成功心里有些不愿,但他听邓名讲完事情经过后,也立刻明白了邓名的用意:“提督这计是跟洪承畴那贼学的吧?”
“正是。”正如洪承畴当年严令清军撤离辰州一样,邓名也打算通过解除对南京军事压力来促成清军的内讧。
“如果不放郎廷佐回去,蒋国柱、管效忠他们就有可能把罪责推给郎廷佐;如果放他回去但不退兵,郎廷佐也可能安抚住人心,最后虏廷下旨把蒋国柱、管效忠抓起来……”郑成功想了一会儿,也明白无论最后是哪一派倒霉,只要是通过清廷和平解决的,那么对满清来说都没有多大的损失;只有让他们发生内讧,才能让清廷付出更大的代价,无论是流血冲突造成的伤亡,还是善后需要付出的政治成本:“既然如此,我没有异议,只是不要告诉余新他们郎廷佐就在营中,免得他们坏了提督的大事。”
除了这些以外,邓名还希望郑成功能够给张煌言的浙军更多的支持,除了钱粮以外,还有训练和移民问题——把逃到舟山的难民转移到台湾,不仅能够减轻浙军的后勤压力,也能加快开拓台湾的实力。郑成功表示这都没有问题,他计划明年向台湾进军,同时尽力帮助舟山的浙军,让他们能够保持在沿海清军的压力。
这些事情又谈了很久,李来亨再次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好不容易等到另外三个人告一段落后,感到闲的有些无聊的李来亨看着面前的方桌子,突然提议道:“正事说完了,提督、郑郡王、张尚书,我们来玩两圈如何?”
川人都好麻将,李来亨也颇受影响。
除了爱好这个原因外,李来亨也暗暗憋着要和郑成功、张煌言算账,此次郑成功、张煌言出兵东南,檄文开头第一句就是“自李贼倡乱……”对此李来亨非常不满,但现在大家是友非敌,一向视牌场如战场的李来亨也只能利用这个讨还公道。
郑成功还没来得及说话,邓名就摇头反对:“说了这么半天,肚子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那吃完饭后,我们来玩两圈吧。”李来亨依旧不肯放弃。
“延平郡王才刚到,晚上就要离去……”邓名还是觉得不妥。
可郑成功今天心情大好,就笑着答应下来:“好,难得临国公有兴致,先吃饭,吃完了定要好好玩上几圈。”
“果然是个赌鬼,”见郑成功这么痛快,李来亨心中的戒备更重:“一会儿可不能大意,别公道没讨回来,反倒给他送钱了。”
邓名不会喝酒,所以也不懂得酒的好坏,但张煌言是东南名士,为人又豪爽,对酒很有研究,到了南京城下后,立刻就从缴获中挑出了好几坛佳酿。和众将一起在大营坐下后,张煌言就像郑成功笑道:“我有青州从事,郑郡王一起来鉴赏下吧。”
“若是一杯倒也无妨,只是张尚书的品味从来不敢恭维,说是青州从事,只怕是平原督邮。”郑成功大笑着答道。
张煌言也不和郑成功争辩,就让卫士取了一坛酒来,打开封口后酒香四溢,营中众将闻到无不垂涎,就是邓名这样不好饮酒的人,也觉得香气沁人肺脾,好像仅闻一下就已经有了醉意。
“如何?”张煌言得意地望着郑成功。
“张尚书果然会挑酒。”郑成功心里暗暗佩服,嘴上却道:“还要尝过才知。”
因为还在南京城下,酒热过后在座的每个人都只分了一杯,郑成功端起酒杯在放在鼻前闻了一会儿,才慢慢饮入口中。喝完后看了看空空如野的酒杯,意犹未尽地赞道:“果然是青州从事。”
自从刚才这两人开始对话,邓名就听得糊里糊涂,酒的香气闻上去也是黄酒,听郑成功这么一说后就更加迷糊:“这不是黄酒吗?难道是山东酒?”
张煌言和郑成功闻言愕然,就连李来亨也是满脸尴尬,虽然后者不知道这个词的出处,但他多次在酒家门口见到“青州从事”这是个大字,知道是美酒的代称。
但邓名不好酒所以从来不曾注意过,见郑成功和张煌言愣了片刻后开始环顾左右而言他,邓名就又问了一遍。
“这个,”营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郑成功经不住邓名再三提问,只好吞吞吐吐答道:“确实是黄酒。”
“那为何叫青州从事?”
“唉。”郑成功哀叹一声,满清入关前,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和张煌言一样都属于士人阶层,而上流社会的语言和底层当然有所不同。就好比同样是送礼,百姓可能会说:“真真上好的猪肉头,赶快收起来吧。”而士人则要说“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上好的酒,香气能及于脐,脐与齐谐音,齐是青州治下,所以美酒就叫青州从事;而差一些的酒香味不足,在膈就散了,膈同鬲音,鬲是平原治所,因此叫平原督邮。
郑成功和张煌言都认为邓名是宗室,身为顶层贵族却听不懂上流社会的文雅交谈,这实在有失身份。本来二人还想邓名遮掩,但经不住他刨根问底,郑成功只好实话实说,同时在心里暗叹少主这回算是丢人出丑了。
不过邓名倒没这种感觉,反倒笑着说:“果然有趣。”
这顿饭郑成功吃的并不愉快,还有些怨张煌言为何一定要拿酒出来:“少主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吗?难道是为了隐姓埋名,所以从来不曾与士人来往过?”
吃完饭后,李来亨又就话重提,拉着邓名、郑成功和张煌言打麻将,邓名觉得这也是让众人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四个人都拿出一些明晃晃的银元宝,放在桌边,而他们身后则是众多的卫士、军官,他们的角色类似后世的啦啦队,准备给各自的顶头上司呐喊助威。这次四人在桌边的顺序,按照逆时针是邓名、郑成功、张煌言和李来亨。
“用什么地方的规矩呢?”李来亨凝神静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对面的郑成功。
“嗯……”郑成功没有多想,就提出用江浙一带的规矩,张煌言自然赞同,邓名也不反对,简要说了一下规则后,郑成功抓起骰子就撒了下去,牌局就此开始。
李来亨却是心中一紧:“郑成功果然好手段,我本想欲擒故纵,以为他会谦让一番,最后用四川的规矩,却被他先下手为强了。”
对邓名来说,这既然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就玩牌为辅,闲聊为主,很快就又说起了台湾、吕宋的事情。张煌言对此事也相当关心,不时插嘴说话,只有李来亨全神贯注,细心揣摩着郑成功和张煌言手中的牌型。
很快郑成功和张煌言就都被李来亨掀了庄,手里捏住骰子的时候,李来亨心中得意:“郑成功、张煌言也不过如此嘛。嗯,他们都分心了,今天是我的天时啊。”
视牌场为战场的李来亨连战连胜,一口气连了五把庄,眼看三个人眼前的银子就堆到李来亨面前去了。
闯营的军官兴高采烈地连连叫好,郑成功背后的人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台湾的树木适不适合造船,现在还不好说,总要等……”郑成功拾起牌,心不在焉地在手中摸着,口中继续和邓名说话。
咚、咚、咚,对面的李来亨开始不耐烦地敲桌面。
郑成功听到声响,急忙把手中的牌扔了出去,看到翻开的牌面后,他背后的余新满脸懊丧地哎呦了一声。听到这声后,郑成功也扫了一眼,笑道:“嗯,打错了。”
“郑郡王点了。”随着李来亨把牌一推,他背后又响起一阵欢呼。
……
“若是海贸如此丰厚,我能不能也派儿郎去试试看呢?”轮到张煌言打牌的时候,他正在向郑成功请教航路的问题。
“张尚书,你点了。”
……
“再去取一百两银子来。”郑成功和张煌言先后吩咐道。
……
“不能打这张!”已经连着取过两回银子了,眼看郑成功面前筹码又所剩无几,余新忍不住开始支嘴,看到对方啦啦队的嚣张气焰、还有闯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