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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说,他这样不顾前后,又出尔反尔,白白损失了第十军上万将士的性命,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弥水清口齿伶俐,一番话说下来都没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夏维自知理亏,又想到这次确实是自己失误,导致第十军损失惨重,一支强军现在只剩下两万余人,心里便也不是滋味。
弥水清不依不饶,续道:“现在这里虽只我们兄妹三人,但我说的这些道理,全军将士也不会不去想。大家看自己跟着这样的统帅,军心难免涣散,士气难免低落。北王军治军严明,即便将军犯了军法,也要受罚。若是维公子继续领军,而不受到处罚,将士们可要不服气了。当年王爷还在的时候,北王军可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一提起北王颜华,弥水清眼眶便红了。这几年她一直跟随颜华左右,颜华带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感情颇为深厚。
夏维苦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二哥,把我绑起来,拖出去砍头,以安军心!”
瞿远大惊失色,刚要劝阻,却听弥水清冷笑道:“维公子,别装了。你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啊?你知道没人敢动你的!”
这次又说中了夏维的要害,夏维这般脸皮也不禁腾的红了,说道:“好啊!弥姑娘果然知道我夏某的为人!我他妈认栽了……”
“够了!”瞿远终于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现在这节骨眼上还斗嘴!一日结拜,终身都是兄妹,你瞧你们俩,左一句维公子,右一句弥姑娘,你们当我是死人啊?都出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弥水清挑起眉毛,道:“二哥这就不对了!如今虽然形势危急,但军法不立,军心必乱,将来如何作战?若是二哥有心袒护维公子,以后全军将士怕是连二哥也不会服从!”
夏维苦笑道:“没错,弥姑娘说的全都在理。这次确实是我失策,我甘愿受罚。还请弥姑娘明示,我该受什么处罚?”
弥水清冷冷说道:“杖罚一百,鞭罚两百,降为兵卒,三年不可晋升!”
“好,就这么办,来人,取刑具来!”
卫兵一直在外面听着,一听让自己去传令,倒也心里打鼓,搞不清这三位大人是玩什么呢,只得僵在门口,战战兢兢地道:“属下该死,刚才打了个盹,没听清大人们的吩咐。”
弥水清厉声道:“玩忽职守,扣半个月粮饷!来人,暂且将他替下!”
又进来一个倒霉的卫兵,把刚才那个卫兵换了出去,道:“大人有何吩咐?”
“召集全军集合,准备鞭杖刑具,当众责罚统军不利的维公子!”
“等一下!”瞿远阻拦道,“小妹,罚也可以,就不要当众了。”
“不行!若不让众将士亲眼看到,又怎能震慑军心?”
瞿远也有些急了,心说小妹这次怎么这般固执,这是铁了心要让三弟再也抬不起头啊!正要喝斥,却被夏维拦住。夏维淡淡地道:“二哥,我是甘愿受罚,你就别拦了。”言罢就大步走了出去。
营里的将士,只要还能走路的,全都出营列队。
夏维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单裤,被寒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哆嗦,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走到队伍前方,昂然而立。行刑的三个士兵也已取来军杖鞭子,站在夏维身后,等待号令。
瞿远、弥水清,以及全部将领都已到场。瞿远看着夏维那副略显单薄的身板,以及布满上身的伤疤,心里一阵凄苦,他知道那些伤疤,每一道都是夏维冒死立功而留下的,夏维所受的苦,放在任何人也忍受不了。想到此处,瞿远有些愤怒地瞪了弥水清一眼。
弥水清没有理会,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清声道:“夏维身为一军统帅,带兵不利,使第十军伤亡惨重,按军法应处杖罚一百,鞭罚两百,立刻行刑!”
行刑的三个士兵两个持杖,一个持鞭,都犹豫起来,不知谁先上去动手。其实谁都不想先动手,眼前这个人他们都认识啊,那是原来北王亲收的义子,虽然被逐出家门,但大家心知肚明那是不得已的事情。而且此人还和现在北王家的掌管者颜夕交情颇深,阎达、瞿远、弥水清这几个大人物又都是他的结拜兄妹,这样的人,谁敢上去打第一下?
北王军军纪严明,当年连大公子颜英吉都挨过杖罚,但那是威严不可撼动的北王亲自下令,而且颜英吉也不得军心,打了就打了,行刑的人还觉得痛快呢。但夏维就不一样了,在场的很多人都亲身经历了当年星寒关之战,知道夏维是孤身刺杀蛮族前任大旗主的英雄,而且此人平日没有架子,和士兵相处融洽,虽然这次失策,大家也有埋怨,但也没想到会出这么重的刑罚。
“喂!愣着干什么?打啊!”夏维回过头说,“快点打,我都快冻死了!”
行刑的三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弥团将,先杖罚,还是先鞭罚?”
弥水清刚要开口,夏维便道:“别分先后了,一起来!”说着抱紧了木桩,将后背留给了行刑的士兵。
“打!”弥水清又喝了一声。
三个士兵也不能再拖了,两个挥起军杖,一个扬起鞭子,怦怦啪啪,一同落了下去,顿时打得夏维皮开肉绽。夏维咬紧牙关,每挨一下军杖,便闷哼一声,每挨一下鞭抽,又不得不再闷哼一声,但军杖鞭子落得越来越重,打得他连哼的气息都没有了。八十记军杖,七十记鞭笞过后,夏维还能站着已经不容易了,但眼前却已模糊,那是汗水流进了眼里。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倒还好,但骨架却如同要碎掉了。
“停手!”刘业忽然喊了一声,跑到瞿远和弥水清面前,单膝跪倒,拱手说道:“瞿将军,弥团将,这次维公子固然有失策之处,但我身为第十军将军,亦难脱其咎,我愿替维公子受剩下的刑罚!”
瞿远一愣,心说这人跟三弟倒是交情不错。
夏维感觉行刑的士兵停手了,意识恢复了一些,听到刘业的话,立刻回过头来,有气无力地骂道:“谁都别跟老子争!老子一个人犯的错,就要一个顶着。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站直,这才叫男人。”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不对,不能站直了!”
说着离开他一直抱住的木桩,走到全营将士面前,扑通跪了下去,挺起胸道:“各位,按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下跪爹娘上跪天,但我这次犯的错太大,我知道这次跟我走的第十军将士有很多人没回来,你们有认识那些人的,有的跟他们是朋友,有的是老乡,有的还是兄弟,不管怎么说,我先给各位跪一个,磕个头,等你们有机会路过那些人家里的时候,请替我进去给他们爹娘磕个头。”
夏维咣的一声磕了个响头,之后直起身来,又道:“还有,我领兵不力,眼看着莽军冲入国土,烧杀抢掠,却无计可施。大概你们很多人的家乡也遭到莽军洗劫了,你们本想保家卫国,但跟了我这么个蠢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看着那些禽兽侵入你们的家园。我是废物,在这儿再给大家磕个头。”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额头就见血了。
这会儿夏维也是被军杖鞭子打得头脑不清了,磕头就磕吧,还用尽全力,就像要把自己撞死似的。全军将士看在眼里,心中所想不一,有些人的家乡确实已被莽军侵入,家中爹娘妻儿生死未卜,这时满腔的怒气也都指向了夏维。不过北王军大多数是出身大星关,那里还没被战火侵蚀,因此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夏维这番行动真挚恳切,心中隐隐不忍再看他受刑。
夏维忽然站了起来,一低头,竟把裤子也脱了。全军之中只有弥水清一个女孩,连忙回过头不再看,其他人倒是没忌讳,只是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出娘胎的时候,便是赤裸之身,全身鲜血。嘿嘿,我又受了军杖鞭子一顿打,吃的苦怎么说也能顶我娘生我之苦了。”夏维仰起头,朗声道:“娘,儿子不知您老是不是还活着,但儿不孝,估计没机会再侍奉您老人家了。如今外族入侵,国难当头,儿当以报国为重。今日孩儿犯错,甘心受罚,从此便洗心革面,做一员阵前小兵,尽自己绵薄之力,多杀几个畜牲,就算战死沙场也是好归宿,到了阴曹地府,也他娘的不亏对列祖列宗!”
谁都是娘生的,战士们忽然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中老母,又想到江山已近破碎,国若破了,何以为家?既然投身军旅,为的就是和外敌拼命,这些将士也都热血沸腾起来。
夏维忽然振臂高呼:“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操他莽族畜牲!”
一时间群情激奋,全军将士也跟着高呼起来,整个军营中响起了震天的呐喊。若说所有战士都是出于爱国,那是骗人,但夏维后半句的粗话,却道出了战士们的心声。数月以来窝在烬火河畔,被莽军挡住不能前进,那股子闷气都在粗话中宣泄出来。在一片喊声中,夏维也终于支持不住,扑到在地,晕死过去。立刻便有几个战士将他抬起来,一边呐喊,一边将他送去救治。
瞿远看着全军士气高涨,心里倒是乐开了花,他知道夏维伤得虽重,但是绝对死不了,说不定最后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还是他为了躲过剩下的刑罚而进行的表演呢。
夜,军营静谧,郎中刚刚给夏维上过药,正在收拾药箱。那郎中道:“维公子敢作敢当,确实是大丈夫所为,别看老朽痴长几岁,却也远远不如维公子。以后若是有需要,老朽也愿意追随维公子左右,去杀几个莽族畜牲!”
夏维半死不活地道:“老先生言重了。”
郎中又道:“话说回来,这次那些当官的有点过了。谁人无过?大家都是人,不是神仙,哪个将军没犯过错,没打过败仗?偏只维公子受这么重的处罚,唉,不仅老朽看不过去,大家伙儿也都有些怨气了。”
夏维一愣,心说这老家伙活了一把年纪,也一定读过些书,怎么也这么豪迈呢?嗯,大概是在军营待久了,沾染了战士的脾气。不过夏维倒是也喜欢这样心直的人,笑了笑,想和他多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