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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虽居长嫡,久缠疴恙,潜有代立之望,靡遵义方之则。承乾惧其凌夺,泰亦日增猜沮,争结朝士,竟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附。亲戚之内,分为朋党;朕志存公道,义在无偏,彰厥巨衅,两从废黜。非作则四海,亦乃贻范百代,可解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并削爵土,降为东莱郡王。
李泰听完,冷笑道:“这就是父皇对我说的好话?岑侍郎,你听听,‘日增猜沮,争结朝士,竟引凶人’。我已然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还好,父皇终究未将我斩尽杀绝,毕竟给了我一个东莱郡王的名分。”
岑文本道:“陛下诏中赞你‘幼而聪令,颇好文学’,毕竟是好话嘛。”
“哼,什么好话?父皇宠我多年,我若一无是处,他的脸面又放在什么地方。他这样说,无非替自己遮羞罢了!岑侍郎,我能面见父皇一次吗?”
岑文本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殿下,你毕竟是明事理之人。太子之位,今日已尘埃落定,徒说无益,殿下呀,我今日对你说出一句掏心底的话,望你珍之重之:从今以后,慎言慎行,方能长保富贵。”
李泰知道岑文本这样说,是衷心为自己着想,遂点点头,答应道:“多谢岑侍郎关心,我明白今后如何来做。”
大酺期间,李世民在重臣陪同下登承天门与民同乐,李世民眼望城中欢乐的人群,感叹道:“看来立治儿为太子,还是一件万众同乐的事。唉,多少宫中烦心事,百姓岂能得知?只要天下富足,人们有衣有食,不管天子由谁来做,他们一样欢喜。是了,朝中的波动不可蔓延到人群中去,还是要未雨绸缪啊!”
马周在旁接言道:“陛下曾说过‘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治国之要,唯在于此。陛下设立太子,不以天下大器私所爱,及早杜绝祸乱之源,可谓远谋,实天下庶民之幸。”
李世民顾谓群臣曰:“我若立泰儿为储君,则是太子之位可以经营而得,又有藩王在旁窥伺,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马周躬身领旨。
李世民又目视李治道:“太子,我所以立你,也想到如此可以使你们兄弟周全。若立魏王泰,你与承乾难以善终;今立你为太子,则承乾与泰无恙。治儿,你明白为父的这番苦心吗?”
李治低头答道:“儿臣明白。终儿臣一世,定维护二位兄长周全。”
李世民由此解决了一个难题,且顾及了长孙嘉敏的临终嘱托,心境一下子豁朗开来,再观城下的欢乐人群,心里也同样是一片欢乐了。
李治当太子,果然非常关心二位兄长的饮食起居。两月后,李治向李世民上表,其中言道:“承乾、泰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愍,乞敕有司伏加供给。”李世民阅罢,赞李治能问兄长冷暖,敕有司依太子之言拨给使用。
李承乾被废为庶人,徙居黔州,两年后病死。李世民闻之,为之废朝三日,葬以国公礼。
李泰被降为东莱郡王,两年后又进封为濮王,李治即位后方才死去。其虽居于京城之外,李世民和李治在生活起居上没有亏待他,使其享尽了荣华富贵。其死后,李治赠其为太尉、雍州牧。
李治当了太子,李世民没有掉以轻心。他想起“良佐”之言,决定选用一批元老重臣为东宫属官。
李世民立李治为皇太子后的第六日,又颁发了数道诏令。授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太子太保,李世为太子詹事兼太子左庶子,苏勖为太子右庶子,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这其中,于志宁原来一直为李承乾的左庶子,苏勖为魏王府司马,李世民继续让他们辅佐李治,可见对昔日秦王府学士的信任。
李世民安排东宫属官,可谓煞费苦心,长孙无忌以太子太师位居三师之首,是辅臣中最权重人物;李世以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此“同三品”即是谓此时的太子詹事为宰相职。李世从来没有参加过拥立李治的事务,李世民何以自剪胡须为其医病,又擢其为宰相职呢?大约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时,李世为并州大都府长史,有此旧僚属关系,李世民希冀他能尽心辅佐李治;还有一人即是太子宾客褚遂良,其以宰相兼太子宾客,可见李世民对褚遂良的厚望。这三人后来果然成了李治的顾命大臣,可见李世民此时所授东官僚属非暂时之计,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为了让李治从一开始就养成尊敬师傅的习惯,李世民鉴于李承乾嬉戏无度不听教诲之失,亲自下诏定下太子见三师礼。
这日阳光明媚,东宫从辰时起就一派忙碌,人们忙于准备太子见三师礼仪式。
李治立于东宫门侧,等候三师入东宫为自己第一次授课。就见太子太师长孙无忌、太子太傅房玄龄、太子太保萧瑀并排行来,长孙无忌居中,萧瑀居左,房玄龄居右。他们到了近前,李治迎上去躬身施礼道:“学生李治恭迎师傅入宫授课。”
三人按仪答拜。
此后每入一门,李治则躬身立在门侧,让三师先行。他们入了显德殿,就见殿中并排摆了三张椅子,李治躬身说道:“请师傅上座。”
此为李世民亲自定下的礼仪,三人不再谦让,神色肃穆地依次坐下。
李治伸手取过《论语》,起身趋至三师面前,躬身道:“学生李治,诚惶诚恐,请师傅授课。”
长孙无忌取过《论语》,说道:“我等奉旨教授太子,此第一课由我们三人分别开讲。太子,你可退回去坐好。”
《论语》是李治早就熟读之书,三师今日开讲此课,其实是取孔子教导学生之意,仅重在形式,不在内容。
三师讲罢,李治再起身上前取回《论语》,又拜道:“学生李治得师傅讲授,获益匪浅,实在诚惶诚恐。”于是,太子见三师仪毕。
礼仪中,李治数次口称“惶恐”之词,皆是李世民诏中所规定的,由此可见李世民心思之细。
刘洎此时早忘记了当初举荐李泰的事,他像魏征那样爱对诸事上心,且言语率直。他看到太子自见三师礼仪后,教授之事形式大于内容,遂向李世民进谏言道:“陛下,太子宜静学问,亲师友。今入东宫之后,动辄旬余不见动静,太师太傅太保以下,与其接对甚为稀少。伏愿太子抑下流之爱,宏远大之旨,则海内幸甚!”李世民闻之,觉得有理,遂让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四人交替入东宫,与太子李治交替谈论,以提高其能。
贞观十七年注定是一个关键的年份,是年初,魏征逝去,此后齐王、太子承乾相继为乱,待平复后马上又遇到选立太子的难题。办完了这些事,李世民感到有些心力交瘁,遂带人入九成宫避暑。
李世民甫一进入九成宫,不知道为何缘故,看到九成宫的一草一木都觉得非常别扭,遂立意另起避暑新宫。他叫来阎立德,说道:“朕记得高祖曾在宜君建仁智宫,当时宫殿还是由你绘图建造的吧?”
阎立德答道:“不错,此宫当时由臣主持建造。只是此宫近十余年来未曾使用,已损毁坍塌不少,若再想使用,非大修不可。”
李世民摇头道:“不用大修,朕觉得宜君那里气候凉爽,最宜避暑。可在仁智宫之东北方向另起新宫,可名为玉华宫。你主持加紧建造,朕来年要用。”
阎立德躬身领旨。
魏征逝去,敢向李世民直谏之人大为减少。前些日子,房玄龄与高士廉路遇将作监少卿窦德素,二人问窦德素急匆匆欲往何处,窦德素说近日忙于北门营造,房玄龄说了一句:“好好的一座北门,又需什么营造了?”窦德素不知通过何渠道,将房玄龄的话告诉了李世民,惹得李世民大怒,召来房玄龄斥道:“你好好办你的衙中之事,我在北门少有营造,与你何干?”吓得房玄龄匍匐请罪。是时,由于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参与李泰谋嫡之故,遭到了李世民的猜忌。那日二人对话,李世民问道:“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房玄龄对曰:“此为幼主生长深宫,少居富贵,未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李世民不满意房玄龄的回答,语含深意道:“你将此过归于君主,我则将过归咎于臣。像隋炀帝不忘宇文述之功,擢宇文化及于高位,后来宇文化及不思报效,反行弑逆,难道不是臣下的过错吗?我说此言,是想让你等戒勖子弟,使无愆过,则是国家之幸。”现在李世民斥责房玄龄不该问北门之事,是否因房遗爱之故迁怒,不得而知。然此事后来传扬出去,李世民再有营缮之事乃至建造新宫,再没人敢直言相谏。房玄龄从此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李世民呆在九成宫,专心在此避暑,日日晚间让年轻后妃来侍寝。李世民与其父李渊一样,皆爱色不倦,年纪渐长,愈爱与年轻女子厮混在一起,且乐此不疲。皇帝可以阅尽人间春色,常人与其相比,毕竟望尘莫及。李世民在此夜拥娇娃,日里消闲,其心情在此闲适的环境中渐渐平复。
许敬宗此时任给事中,自褚遂良任太子宾客之后,由他负责皇帝《起居注》的撰写。李世民这几日闲暇无事,忽然想起让许敬宗办的事,问道:“许卿,国史实录编撰得如何?”
许敬宗恭恭敬敬答道:“禀陛下,高祖《实录》已编撰完成,陛下《实录》仅剩下最后一卷尚未编完,三日内即可进呈皇上。”
李世民很满意,说道:“嗯,抓紧编撰赶快进呈过来。朕这些日子,左右无事,正好可以看一遍《实录》。”
许敬宗躬身答道:“房仆射这些日子与臣一起审定《实录》,已到了最后关头。臣马上向房仆射说知皇上此意,争取提前完成。”
自秦汉以来,皇上身边跟随有史官,将皇帝的言行记录下来,稍加整理即为《起居注》,此为史家的第一手资料。当代皇帝逝去后,史官将《起居注》经过增删处理,编撰成册,即为《实录》,类似于荀悦的《汉纪》,代代相传,当代皇帝不许观看本朝《实录》,所以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