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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双眼直视李承乾,心想此子能口舌清楚说出这段话来,显然是平时将此问题思索了许多遍,尽现其焦虑之情。侯君集想到这里,点点头道:“是了,看来皇上之心未稳,太子有此焦虑之心,实属应该。唉,天下大事由皇上一人独断,我们作为臣下纵然有心,亦难以说出口。太子,眼前局势,你当以何应之呢?”
“我愁思百结,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因向侯将军请教。”
侯君集仰起头来,闭目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十余岁便被立为太子,然不珍视此位,整日里嬉戏无度,岂是为人主的道理?
李承乾又追问一句:“侯将军,我这几日想好了,若顺其自然,即是坐以待毙,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不知太子想如何出击呢?”侯君集森然道。
“侯将军久经沙场,阅历丰富,这正是我想请教的地方。”李承乾此时语出真诚,却向侯君集卖了一个关子。
侯君集体察了李承乾的心意,仰头笑道:“哈哈,京城之中岂是沙场?莫非太子想让我带兵在京城中驰骋吗?可是呀,我现在闲人一个,无兵可带!”
“侯将军在军中颇有威望,若登高一呼,定然响应者众,又如何没有兵士可带呢?譬如我这东宫之中,亦可搜罗近千人响应将军,自我以下,唯将军马首是瞻。”
“哈哈,你这近千人又能成什么气候?何况,东宫宿卫归常何节制,他们能听你我之令吗?”
李承乾神色黯然,想到若与父皇硬拼力气,实在无计可施,遂叹道:“唉,这……这如何是好?”
侯君集见李承乾志气顿消,心想此子为小孩心性,终久难同谋大事,对他又多了一分瞧不起。他低下头来,心思百转,快速判断形势,觉得自己在皇上面前失势,今后难得皇上信任,唯有打出李承乾的旗号,与其联手,方是扭转自己衰势的唯一途径。想到这里,他伸出右手,对李承乾说道:“太子,我这只手曾指挥千军万马立功无数,现在闲着无事,实在可惜。若太子不弃,此手今生专由太子所用!”他说出此话,摆明了从此要正式投靠李承乾。
李承乾何尝不明白侯君集的意思,他喜形于色,立起身来双手握紧侯君集的右手,颤声说道:“我一直盼望侯将军说出这句话来。侯将军,只要你眷顾于我,则任何大事相偕,天下再没有难事。”
侯君集不再故作矜持,他立起身来直视李承乾道:“太子,我问你,欲图大事,你想采用何法?依你所言,皇上已有易储之意,你若被动等待,胜算不多,我想你不会等到皇上废你的那一天吧?”
李承乾也立刻站起身来,想是他太激动,竟然让残腿先着力,身子顿时一倾,眼见就要扑倒在地。那侯君集眼明手快,快步伸手过去将其扶起。李承乾受此一惊,脸膛上有些失色,犹急匆匆说道:“当然不能一味等待,我若愿意等待废位,也就不找侯将军请教了。事到如今,我什么事都不向侯将军隐瞒了。前一段日子,我和汉王招募壮士,由纥干承基领头,如今已集有一百余人。我想瞅个时机,派人将魏王刺杀,如此就绝了父皇的念头。”
侯君集摇摇头,冷笑道:“你要刺杀魏王?谁帮你出此下策?”
“这样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你想呀,若刺杀魏王得手,定是惊天动地的事。皇上闻知,首要者就是要寻出凶手和幕后主使。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魏王与你争位,是天下知闻的事,魏王遇刺身死,大理寺和刑部首先要怀疑到殿下的头上。何况,这纥干承基及那帮人本事如何,我不得而知,我仅知魏王府中,不仅招纳文学之士,还招来不少武艺高强的猛士,他们对魏王护卫甚严,纥干承基等人若一击不中,太子,你不是亏大了吗?”
李承乾和李元昌当时感于一时意气,认为将魏王除掉即可去除后患,哪儿想得如此周全?李承乾听侯君集如此一说,顿时觉得果然不妥,脑门上不觉冒出了冷汗,说道:“侯将军所言甚是,我事先未细想此节,果然有些大意了。然不除魏王,任其邀宠父皇,终于篡了太子之位,这如何是好?”
侯君集森然道:“我问你,魏王纵有千般万般好,他能否当太子,最终谁说了算?”
“这还用问?自然是父皇说了算。”
“对呀,你为固太子之位,不寻根本,却去动除掉魏王的念头,是否打错了主意?要我说,你压根就不用管魏王,以全副身力去逼皇上说出这句话即可。”
“逼父皇说话?父皇向来意志坚定,他想好的主意,外人若用强力来逼,那是绝对不行的。”
侯君集手指殿内,问道:“高祖在位时,这东宫显德殿由谁居之?”
“那还用说,是隐太子建成居住。”
“高祖那时属意隐太子继位,为何这皇帝之位又变成了当今皇上?”
李承乾愕然不答,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是世人皆知的事,此事不用多说,各人都明白。
侯君集向窗前踱了几步,遥望太极宫方向,悠悠说道:“我当时领兵埋伏在太极殿侧,其时高祖带人在海池泛舟。那尉迟敬德领人截杀了隐太子和齐王,又来到海池边,逼着高祖连写二道诏,并夺过印玺,如此,高祖从此失去了权柄。”他又扭头对李承乾道:“高祖当日,难道心甘情愿授权于当今皇上吗?非也,当时形势相逼,他不得不办。”
李承乾听侯君集说出了逼宫的主意,这是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未免大惊失色,心中如同重鼓敲响,一下子没了主意,腿一软,顺势又坐在椅中。
侯君集又复问道:“太子,欲图大事,唯此一途,你不敢这样办?”
李承乾伸手拂去脑门上又冒出的冷汗,结结巴巴道:“这……这……侯将军,如此重大事体,容我好好想一想。”
侯君集对李承乾的不屑情绪又一下子浮在心头,心想如此懦弱的主儿难图大事,就有些不耐烦,嗓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追问道:“太子上赶着找我讨主意,我不惜杀头之罪,向你献言。大丈夫立身行事率性而作,万一事情不济,至多头掉了落个碗大的疤,没有必要思前顾后。太子,你若想顺利继位,非出此手段不可。”
李承乾抬头一脸惶恐,示意他低声一些,说道:“侯将军,我现在心中乱得很,你再容我好好想一想。”
侯君集不再言声,他默默地转身移到窗前,观望外面的景物,任李承乾在身后苦思冥想。其间,他情不自禁扭回头看李承乾那副难受的样子,心中产生了一丝可怜之情,又有一分怒火。他转而想到,对此种懦弱之人若一味强逼,恐怕难收到好效果。于是,他又慢慢走到李承乾身边,轻声道:“太子,你不用心焦。你想啊,当今皇上当初以少许兵力就控制了皇宫,进而逼高祖退位。你现居东宫,其西墙离大内仅二十步,若举事,比玄武门之变时更加容易。我现在固然赋闲在家,然从征多年,旧部属下甚多,若振臂一呼,轻轻松松就可集来数千人,何愁大事不克?”
李承乾闭目沉思了片刻,毅然道:“侯将军,就这么办吧。我年轻少能,如此大事全倚仗你来使出全力,望侯将军勿弃。此事非同小可,须谨慎行之,一举得中,方是万全之策。”
侯君集又问道:“东宫之中,有谁能与太子共谋大事?”
“汉王元昌、左屯中郎将李安俨以及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可共谋此事。”
“你们此前曾经商量过吗?”
“以前为谋魏王,我们曾秘密商议过几回。”
“好吧,自今日始,我要好好筹划此事。这几个人,看来嘴巴还算紧,你可与他们悄悄商量商量。记住,知道此事的范围不可再扩大了,多知道一人,风险就大了一层,你明白吗?”
“明白。我想尊婿贺兰楚石以及纥干承基,行事还算周密,是否亦让他们参与?”
侯君集摇头不许,说道:“小婿平时为人胆怯,行事缩手缩脚;还有那纥干承基,我听说他也毛糙得很,就不要让他们参与了。”
两人又密谈了一阵,然后侯君集起身告辞。
侯君集走后,李承乾唤人叫来李元昌。其时,李元昌一直呆在侧殿,正焦急等待两人相商的结果。闻听李承乾来唤,遂三脚并成两步赶到显德殿。他见了李承乾,急急问道:“侯君集答应帮你了?”
李承乾此时的神色依然凝重,然比刚才要轻松了许多。他点点头,说道:“他答应了。小叔,侯君集的心胸奇大,他所谋比我们所想要大得多,他不赞成除掉魏王。”随后,李承乾简要把刚才的过程说了一遍。
李元昌听后赞不绝口,说道:“好呀,皇兄当时能把父皇逼退位,你为何就不能?咳,我们整日里谈论除掉魏王,怎么就没有想到此节呢?要我说,侯君集所言最为彻底,可谓釜底抽薪之计!”李元昌是李渊与其后妃所生,年龄比李承乾还小了三岁,其长大后,得知父皇因为玄武门之变被二哥逼退了位,二哥还连带将大哥和四哥一同杀掉,心中就对李世民不以为然。此后,他又因与李承乾一同嬉戏无度,被李世民痛骂了许多回,其碍于李世民的皇帝威严不敢吭声,内心里却把李世民恨得牙根直痒痒。
李承乾说道:“按说是这个理儿。可是呀,父皇英武睿智,我们岂是他的对手?侯君集的主意不错,然实行起来比登天还难,我刚才答应了他,可我直到现在还一直在犯嘀咕。”
“嗨,只要有侯君集加入,何愁不成?你想想,侯君集领兵连克吐谷浑、吐蕃、高昌,如此大事他尚且轻而易举,让他越过西墙擒获皇兄,不是小事一桩吗?你呀,就不要再愁眉苦脸了。”李元昌年龄虽比李承乾小几岁,然性子少了些柔弱,依稀有些昔日李元吉性格粗暴的样子。
李承乾今日遭逢大事,情绪实在低落,没有一点高兴的劲头。他期期艾艾问道:“小叔,依你看,我们就按侯君集之计行之了?”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