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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说道:“朝中之事井井有条,臣未见任何乱象呀。”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朕昨晚又将魏征的《十渐疏》翻出来看了一遍,深悟施政之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朕十八岁举兵之时,你们或正当壮年,或为少壮之时,二十多年过去,我们年龄渐长,总觉少了昔日的一些锐气。萧公,朕这样说话,你不会有其他思虑吧?”
萧瑀现在以特进之身,李世民准其参与朝政,然他近来对朝政之事过问得不多,有点颐养天年的味道。他见李世民问询自己,遂答道:“人之寿命有限,年轻时锐气十足,老年时不免暮气沉沉,这是没有法子的事。陛下,江水后浪推前浪,病树前头万木春,以此喻官员授任之事亦很恰切,为了使朝政保持青春,须及时推出新人。”
“好呀,萧公能说出此语,足见你心中锐气不减当年。”李世民闻言大喜,急忙赞道。
四人见李世民说出此话,明白今日议举新人为正题。房玄龄说道:“陛下聪明神武,拔人物不私于党,人尽其才,所以昔日仇敌亦愿意倾心尽忠,无名寒士而卒委均衡,有唐之盛,斯实赖焉。”
李世民不愿意听房玄龄如此文绉绉的颂扬之词,说道:“玄龄,你一直跟随朕收罗人才,以你眼光,目前朝中有谁可为相才?”
房玄龄揣测李世民的意思,知道此次选拔新人非是简单拔擢一级,而是要将他们放在宰相职上任用,遂斟酌说道:“臣以为马周、褚遂良二人磨练日久,可堪为用。”
李世民点点头,又问其他三人道:“你们看还有他人吗?”
高士廉说道:“岑文本、刘洎多年来历经磨练,现在崭露头角,臣以为可加重用。”
李世民点头道:“岑文本沉静理政,竭尽全力,有如晦之风;刘洎才思敏捷,忠直为政,颇有魏征之风。这二人不错,你们的眼光与朕相同。”
萧瑀说道:“许敬宗昔为十八学士之一,贞观以来兢兢业业,办事颇为干练,臣以为也可以重用。”
长孙无忌附和道:“秦府十八学士如今已亡大半,许敬宗有才气会办事,该是用他的时候了。”
李世民摇头道:“朕观此人华而不实,难当大用。其确实有才,然他做的两件事,朕始终难以释怀。一是隋末之时宇文化及弑君,还杀掉虞世基和许善心,虞世南当时要慷慨代兄而死,而许敬宗却不顾杀父之仇,向宇文化及匍匐乞命;另一件,即是皇后丧礼之时,他却狂放大笑欧阳询穿丧服的样子。”
萧瑀接话道:“许善心被杀之时,许敬宗毕竟年轻,另其失礼狂笑,毕竟为小事。”
“怎么会是小事呢?人之志节发乎天成,许敬宗如此怕死,说明其少了一些傲骨。这样的人,一遇环境变化,亦会随之变化。朕未亲眼目睹其狂笑的样儿,然心中可以想象他的那副嘴脸,皇后之贤,天下之人共知,其所以狂笑,实在是彰显了其不以为然的心性。且从此可以看出,他之前悲痛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李世民心爱长孙嘉敏,别人若对她不敬,李世民定会恼怒非常。
房玄龄平时也不喜许敬宗,总觉得此人心机颇深,心思灵动。大凡人与人交往,起初讲究一个“缘”字,若志气相投,方可交往下去。房玄龄起初曾与许敬宗深谈数次,然许敬宗言语中逢迎之词甚多,实实在在的话太少,为房玄龄所不喜,此后二人也不再多话。房玄龄深知,人之性中有恶性善性,恶性多善性少者为恶人,善性多恶性少者为善人。人生在世,张扬本性时须受他人及道德约束。以封德彝为例,其在隋炀帝时,交结虞世基办了不少坏事,然到了贞观年代,尽敛其恶性办了不少好事。在当今清明政治之世风下,许敬宗能深敛其性,紧紧地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出一点原形,然李世民百年之后,焉知许敬宗会不会再有变化呢?房玄龄想到这里,说道:“林深则鸟栖,水广则鱼游,仁义积则物自归之。许敬宗固然心思灵动,然在我朝清明政治世风下,相信他还能做出一些有益之事。”
李世民不想再谈论许敬宗,遂摆手止住此话题。他闭目凝思了一会儿,然后睁目说道:“这样吧,朕欲授马周为中书令,岑文本为秘书监,刘洎为侍中,褚遂良为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参与朝政,你们以为如何?”
四人皆称诺。
第二日的朝会上,李世民让人宣读了授任此四人的诏令。
马周、岑文本、褚遂良、刘洎出班谢恩。
李世民让其平身,说道:“朕初即位之时,定下了‘抚民以静’的国策,玄龄、如晦又向朕献了四条措施。遂良,你现在兼知起居注,应该知道这四条措施为何?”
褚遂良朗声答道:“此四条措施,一曰去奢省费,二曰轻徭薄赋,三曰选用良吏,四曰使民衣食有余。”
“嗯,不错。你还知道此四条中何者为首吗?”
“臣以为四条不分轻重,缺一不可。”
“应该这样说,然朕以为,选用良吏为其首要。须知天下之事由人来施行的道理。朕之下为百官,百官之下为千千万万的官吏。官吏守土一方,上对朝廷尽心,下对庶民负责,兴国与丧邦之关键系于其手。当初陈君宾为邓州刺史,能使邓州兴旺,盖缘于此也。朕今日旧话重提,是想告诉你们居于庙堂之高,勿忘肩头所担职责。”
“臣等谨记陛下教训,当鞠躬尽瘁,不敢稍许懈怠。”
“马周,中书省掌军国之政令,佐朕执大政,你为中书令,当知肩头所重。”李世民又转对马周道。
马周躬身答道:“臣以布衣之身,而今列身宰辅,唯得陛下信任方有今日。臣今为中书令,定当竭尽心力,裁处周密,不敢让陛下多劳心。”
“嗯,朕相信你的本事,好好做吧。你不让朕劳心,当知中书省处中枢之位,一政一令,不敢有差。近来官员参差,这政事堂议政的事,该是理一理的时候了。”政事堂是宰相议事的地方,例设在中书省。当温彦博为中书令的时候,政事堂议事的时候还算频繁。温彦博之后,政事堂的作用稍有降低,不能按常例坚持议事。
“臣遵旨。”马周答应后不再说话,躬身退回班中。
李世民办完了这件事,问群臣道:“众卿还有事要奏吗?”
鸿胪卿唐俭出班奏道:“臣有事要奏。”
李世民看到唐俭,说道:“唐卿,你把所奏的事先放一放。朕问你,你为二十四功臣之一,多年来一直在鸿胪卿的位置上,至今未列身宰辅,心中可有委屈否?”
唐俭一愣,答道:“陛下何问此话?臣名列公卿之班,总觉得自己日常所办的事太少,犹得皇上如此眷顾,委屈又从何处说起?”
“朕知道你会如此回答,因有此问。朕想通过你告诉众卿:谨守本职,忠心办事,即为朕与庶民的福音。唐卿,朕这些年来所以让你固守本位,缘于你在这个位子做得很好。边疆四邻之事,须靠德化,有时亦须镇抚,更须平日里密切联络,周旋通好。目前除了你,朕还想不起有何人能代替你。”
“谢陛下称赞。”唐俭躬身拜道。
“朕还要赞你。朕即位之后,股肱之臣罄帷幄之谋,小吏竭熊罴之力,大家协德同心,以致天下大治。你居鸿胪卿一任十余年,不求闻达,不思勋功,勤谨办好本职之事。这份德行,堪为天下人之楷模。”
李世民如此盛赞唐俭,实缘于今日擢拜马周等人为相,而心有所感。
唐俭又拜道:“陛下如此说,令臣万分羞愧。已故去的杜如晦、戴胄为理政事,皆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不欲一物得失。马周、褚遂良等夙夜勤力,躬自料配,竭其力用。其他能臣无不竭其智、尽其能、毕其力。大家所以这样做,皆因陛下知人善任,事臣以礼的缘故。臣恭逢盛世,能为国家尽一分心力,已然幸甚,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李世民见唐俭神色诚恳,语意真诚,颜色中又透出一分焦急,知道自己今日当堂夸赞他,已引起他的不安,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也罢,朕的话发乎真诚,望你细加体会。你刚才说要奏事,说吧。”
“营州都督张俭派人来报,上月,高丽西部大人盖苏文设计杀掉百余名大臣,又驰入王宫,亲手杀死高丽王建武,自立为莫离支,从此号令远近,专制国事。”
“哦,这盖苏文平时为人如何?”
“盖苏文状貌雄伟,常常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其性格凶暴,动辄欺凌他人,引起高丽王建武及大臣的不安,正计议诛之。奈何事行不密,被盖苏文得悉,所以先下手为强。”
“这样的人主政高丽,则辽东那里永无宁日了。”
辽东有三个鼎足而立的国家:高丽、新罗和百济。高丽与大唐接壤,其东南为百济,东北为新罗。武德初年,这三国均遣使朝贡于唐。然三国之间经常发生冲突,攻伐不断。武德九年,新罗、百济派遣使者入长安告称:高丽屡屡侵略,又闭其道路,阻碍入朝。贞观初年,高丽、百济同伐新罗,联兵数年不退,新罗女王贞德遣使告急。当时,李世民秉承“抚民以静”之方略,不愿出兵排解,只好派使者在三国之间进行调停使之和解。此后,李世民又忙于平定东突厥及西北军情事务,无暇顾及辽东之事。这三国中,以高丽国势力最强,且渐有抗击唐廷之心。高丽王惧怕大唐伐其国,举国修筑长城,其东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修建了千余里长城以备唐。然高丽王建武毕竟畏惧大唐国势,不敢公然翻脸,每年皆来朝贡示好。
高丽王建武性格比较内敛,现在换了凶暴的盖苏文来主政,则辽东的变数又增加了不少。李世民先问盖苏文性格,可见他深谙这个道理。
“陛下,张俭请问下步行止。”
李世民沉吟道:“盖苏文弑其君而专国政,诚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然朕又不欲劳民伤财。”他将李世唤出班来,问道:“李卿,若兵发高丽,一万兵难当其效吧?”
李世答道:“高丽为苦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