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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德笑问:“禄相,你今日亲眼见到李道宗之女形貌,当知我所言非虚。”
禄东赞连连点头,重重说道:“就是她了!”
何吉罗久在官宦人家走动,这次辗转买通秀儿探知李锦燕的行踪,并不是难事。这次冈上相见,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
第五回 唐皇步辇会禄相 天兵涉难过沙碛
当禄东赞费尽心机一睹李锦燕容颜的时候,李世民此时正在九成宫狩猎。这日,他对随行的唐俭说道:“那名吐蕃相国,此次在京中呆了许久时间,该是见他的时候了。朕返京之后,你带他来。”
皇上一言九鼎,唐俭此时虽在九成宫,却急忙派人回京向禄东赞传讯,让他做好面圣的准备。
就在李世民准备返京的前夜,九成宫里发生一起促使他改换心意的事件。
那日夜半之时,空中浓云密布,借着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像一群草原上奔驰的野马,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空中骤驰。九成宫周围狂风大作,北面来的凉风越过山石以及宫室夹道时,留下一串串刺耳的尖叫声。因为风大,晋王李治原定四鼓时出宫带领宿卫为李世民准备御仗的事,只好推迟,俟风定之后再行出宫。常何就令人在前面的宣华殿里燃起烛火,陪着李治说话,又为了不耽搁时辰,唤人到厨上促其造饭,想边吃饭边等待风停。
四鼓刚过,一名臂带箭矢的宿卫跌跌撞撞冲入宣华殿,颤声说道:“常大人,出事了,外面有人强攻宫门。”
常何霍地立起,看到此人臂上箭伤处犹流血不止,知道此人并非谎报,遂沉声道:“莫慌!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共有多少人?”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并不贴身交战,而是发矢猛攻,现在已攻破第二道防卫,逼近宫门。”那人说到这里,想是失血不少,又一路狂奔,竟至脱力,身子忽然一软,一跤跌在地上。
常何并不慌乱,边向外走边说道:“留下十人,在此护卫晋王,并传令守卫皇上及大臣之人,让他们不得擅离岗位。其余之人,赶快抄家伙,随我迎上前去。”
常何得知这帮人用弓矢交战,不许随行人携带火把,而让他们摸着黑沿着甬道奔行。外面漆黑一团,不时有人碰上阻碍摔倒在地。大多数人仗着对宫内地势比较熟悉,很快到了二道门前。常何借着微光举目一望,见身边聚拢有两百余人,心想这帮人皆是精选的骁勇之士,大可抵挡一阵。看到贼人尚未攻到二门,他大喝道:“紧闭宫门。大家速速到二门周围选取有利地势,掩藏好身体,取出弓箭却敌。呆会儿,只要有人向二门行来,立刻箭矢齐发,将其射杀。”
有人怯怯问道:“万一所来之人是自己人呢?”
常何决然道:“黑夜之中,难辨敌我,顾不得了!守卫宫门要紧。好了,大门那里变故仓促,恐难长久支持,大家各去布置。”
众人按令散去。
常何又吩咐身边二人道:“你们设法潜出大门,不得与贼人交手,以探知贼人究竟为要。”二人答应后离去。
过了片刻,就听到大门那里轰然一响,接着一阵杂沓声逼近二门。大家知道,贼人已然攻破大门,遂瞪大眼睛,张弓以待。蓦地,可以看到一群影影绰绰的黑影急速抢来,就听常何一声低喝,大家纷纷将箭矢射出去。这边弓弦响罢,那边顿时哀声一片。
对面那群人遭此挫折,立即改变了策略。他们就地散开,各找隐身之所,拿出弓箭与宿卫们对射。常何及宿卫们毕竟早有准备,箭矢袭来也有伤折,但较之贼人损伤很小。
时辰就在对射中一刻刻逝去,不知什么时候,风力渐渐减弱。当风声呼号时,双方对攻的嘈杂声被风声掩盖,现在风声渐息,双方在那里埋头射箭,皆不发声音,仅听弓弦间或的响声,场面显得很寂静。
东方慢慢地露出了微光,不知不觉之间晨曦就要到来了。当此之时,常何忽然觉得对方没有了动静,很快,他又听见宫门之外有马蹄声响起,他明白贼人见光将起,若继续在这里僵持,肯定讨不到好处,遂仓皇逃遁,常何在此一闪念间,口中大喝道:“张火把,开二门。”
几十支火把熊熊燃起,将宫门外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之下,就见前面横七竖八躺着三十余人,有些重伤之人在那里哼哼唧唧。常何手擎火把在其中搜寻,看到一名非宿卫服色之人兀自未死,就踢了此人一脚,骂道:“贺逻鹘,原来是你。你领着这帮人来此犯上作乱,意欲何为?”
贺逻鹘是突利可汗的大儿子,一直留居京城,领云骑尉之职。他现在双腿被箭矢贯穿,血流不止,脸色在火光下如同白纸。他听到常何的问话,挣扎着力气惊慌地答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叔父领人来干的。”
常何一开始见到贺逻鹘,心里一沉,还以为是突利可汗为乱,如此事态就严重了。待听到是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来此作乱,心里顿时一轻。结社率与突利可汗如今已反目成仇,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常何不再理贺逻鹘,看到那两名探事之人走了过来,遂急急问道:“贼人逃向何处?”
其中一人答道:“常大人,我们伏在宫门以外,刚才看到二十余人抢上马急速而去,看其模样,领头之人似是突厥人结社率。”
“这就对了,他们逃向何方?”
“沿着官道向北逃去,现在应在五里开外。”
常何扭头道:“孙武开。”
折冲都尉孙武开闻声走上前来,答道:“末将在。”
“你速速带领二百骁骑,沿着结社率溃逃的路线跟踪追击,务必将结社率等人之头取来。贼人仅有二十余人,你这二百人若不能完胜,就不用回来了。”
“末将领命。”
很快,孙武开带领二百骁骑旋风般向北追袭。
常何令人打扫战场,是役,宿卫死者三十余人,贼人也留下二十余具尸体。这些尸体很快被移往他处,宿卫们又搬来清水,仔细洗去地面上的血痕。
当风声呼号的时候,李世民还在甜甜的睡梦之中,及至后来,他听到了前面的异常响动,多年来养成的征战习惯使他顿去睡意。他很快披衣而起,询问外面究竟,然身边之人不明所以,李世民有心提剑出门,但宿卫们奉严令不敢让他出外,李世民只好干着急。
常何办完了外面的事,疾步到李世民的寝殿而来,李世民疾声问道:“常何,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禀陛下,夜来祸乱,却是结社率带领四十余名突厥子弟前来犯上。他们飞蛾扑火,当场被斩杀二十余名,结社率现在带领残余之人向北逃窜,臣已命孙武开率领二百骁骑紧紧追赶。”
“嗯,如此甚好。结社率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以卵击石?对了,他敢是怨恨朕久不晋其官职吗?”
“陛下圣明。此人心胸狭窄,以致酿成此变。”
突利当初被授为顺州都督,李世民留其弟结社率、其子贺逻鹘居京为官。结社率被授为中郎将,他在京城呆久了,其无赖心性渐渐彰显,动辄生事。突利得知结社率的这些行为,回京之时往往厉声斥责,甚至动手教训,惹得结社率避之唯恐不及,心生怨愤。这日他写成一书向李世民举报突利在顺州训练甲士,以图谋反。突利在顺州的作为,自然有人经常向李世民奏报,其在那里安抚部众,致力于牧养及垦殖之事,李世民还是相当满意的。所以李世民一见结社率的上书,就知道他在行诬告之事,遂让侯君集出面狠狠责罚了结社率一顿,并不再为其晋职升秩,使结社率对李世民又生怨愤之心,这是京中诸官皆知的事。
常何接着向李世民奏报道:“陛下,臣询问未死之人,方知结社率这几年阴结其部落子弟,共联络四十余人,其志不小。夜来的事其实也很凶险,他们探知晋王四鼓之时要出宫为陛下准备御仗,就计议劫持晋王,然后闯入宫门直奔陛下寝殿,妄图对陛下不利。夜里大风,晋王四鼓时没有出宫,他们耐不住性儿,遂出手相攻,竟然撕破了宿卫们的四道防卫。此次变起仓促,有三十余名宿卫身死殉国。臣未能事先察验此事,使皇上受惊,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世民摇摇手,说道:“罢了,你不用自责。行阴谋之人躲在暗处,何人能洞察秋毫?哼,结社率妄想以数十人之力来撼动朕的基石,不自量力!常何,孙武开若能擒获反叛之人,也就罢了,若不能够,你可代朕晓谕边境各处及突厥部落,让他们留意过往之人,一发现结社率等人的踪迹,立刻就地擒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领旨。”
听说宫内生变,随行来的褚遂良、马周、岑文本、杜正伦、唐俭等官员关心李世民的安危,皆到寝殿前侍候。李世民一面让人宣他们进殿,一面对常何说道:“你去吧,还让治儿出外安排御仗,今日照常起驾回京,回京之前,结社率的事要有个结果。”
常何躬身退下。
群臣现在已约略知道结社率举乱的事,杜正伦愤愤说道:“突厥人向无常性,动辄为乱,看来不可不防啊。皇上这么多年来,待之以诚,示之以爱,谁知其狼子野心一点儿未改。”
唐俭不认可杜正伦这样说话:“结社率为一无赖之人,他行此乖张之举,却不能说所有突厥人皆是如此。突利与其一母同胞,却深明大义,感恩戴德,恰恰表明了皇上绥之以德的好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杜正伦坚持己见。
李世民留心听二人说话,此时对杜正伦所言感到顺耳,说道:“结社率为一无赖之人,也就罢了,然有四十余名突厥贵族子弟参与其中,难道说他们皆是糊涂之人?杜卿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些偏激,然也有些道理。朕为天子,不能一副仁弱心肠待人。”
马周听到此话一愣,感觉李世民经此变故,心情有所变化。
李世民接着说道:“中国百姓,实为天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叶,扰其根本而厚枝叶,而求久安,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