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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与我国和亲,为两利之事,皇上不会因惜一女子而置邦交于不顾。当然,皇上素信谏官之言,魏征、马周等人又不乏见识,他们顺势一说,可以让我在这里少等几日。”
“如此,我引着禄相到马周府上拜望一番?”
“不用。马周与我素昧平生,他到皇上面前进言,非为私情。我们若去拜见感谢,反衬得此事失去大节,传扬出去,对马周也不利。”
“禄相这样想,可谓细微体贴。”
禄东赞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吉罗,尉迟敬德还在京中吗?”
“还在。昨日他那小夫人让我送去一些香料,送货之人回来说在府中还见到他。”
“吉罗,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起身到其府中拜望。你手头若有贵重的香料,不妨带上一些替我赠其夫人。”
何吉罗大惑不解,问道:“皇上已答应接见禄相,则万事大吉,难道你还有事去求恳敬德吗?”
“我们此行纯粹是礼节性拜望,难道必须有求恳之事方上门吗?如此就太小气了。”
何吉罗依言派人准备礼物,过了一会儿,其手下人送来两只锦盒。来人尚未进门,禄东赞已闻到馥郁的香气,不由得问道:“何香如此炽烈?”
何吉罗打开一只锦盒,只见其中卧着三枚蚕茧形的粉红色香,他指点道:“禄相,此香名为瑞龙脑香,其香气可弥彻十步开外,很是名贵,等闲难得。”
“那里面又装有什么香?”禄东赞手指另一只盒子。
何吉罗伸手打开另一只锦盒,只见其中装有三枚似鹰嘴的香,黑黝黝地躺在那里一点都不起眼。禄东赞伏上前去以鼻嗅之,皱眉道:“这又是什么香?怎么未透出一丝香气?”
何吉罗笑道:“此香颇有来历,在中土鼎鼎有名。那一年,番禺的徐审来京,此人因经手来往的香料船舶与我相熟。临别时,我赠送给他三枚鹰嘴香,他回去不久,番禺忽然染起大疫,徐审全家因燃鹰嘴香而得免。此香因此疫而声名大噪,后来人们将我的名字与此香相连,称之为‘吉罗香’。”
禄东赞马上来了兴趣,说道:“想不到如此不起眼的香料,竟然有如此妙处。吉罗,待我回国之时,你替我准备一批,由我转送人。”
“一批?禄相,物以稀为贵,若此香遍地都是,还能称得上珍贵吗?我届时赠你六枚,其中三枚转赠赞普,余下的你留下自用。”
“六枚?这么少呀。吉罗,你还怕我无钱相奉吗?”
两人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彼此感情更加深了一层,成为了肝胆相照的朋友。闲暇之时,两人常常以言语相戏,显得轻松无比。
尉迟敬德听说禄东赞和何吉罗到了府前,急忙出门相迎。尉迟敬德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答应接见禄东赞的消息,想起自己曾经拍胸脯保证到皇上面前求恳,不料未有进展,现在见到禄东赞,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尉迟敬德引着二人到正堂中坐下。还在门外时,尉迟敬德已经能够看到何吉罗手中掂着的两只锦盒,并闻到从中发出的异香。三人刚刚坐定,尉迟敬德唤来一名侍女,让她接过何吉罗手中的锦盒,并埋怨道:“吉罗,盒中所装定是名贵的瑞龙脑香吧?唉,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断赠送给贱内,让你破费不少,让我心中难安。”
“微贱之物,何足挂齿。我们既为兄弟,你出此言就有些见外了。”
尉迟敬德直视禄东赞道:“禄相,你那日来府过后,我与咬金、志玄先后到皇上面前求恳,奈何皇上心坚如铁,反斥我们妄言朝政。唉,本想帮你些忙,谁知弄了个灰头土脸,实在没有面目再见你。”
何吉罗未将此话译出,直接告诉尉迟敬德道:“尉迟兄弟,好叫你得知,皇上已答应接见禄相。禄相此来,专程感谢你们玉成此事。至于其中的种种曲折,你就不必向禄相明言了。”
“啊,皇上已然答应了?皇上数日之间,缘何反差如此之大?”
“此事由马周代为传言,想来是不会错的。尉迟兄弟,愚兄以为,皇上当时不想见禄相,现在又答应接见,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作为下人,难以猜测圣心。如今两国和亲有望,实为可喜可贺之事,你今日对禄相多加祝贺即成。”
尉迟敬德微一凝神,觉得事情已成,实在没有必要再为其中过程大费心思,这样正合自己的心意,遂扭头呼道:“来人呀,立即设宴侍候。”
何吉罗此时将尉迟敬德的祝贺之意说给禄东赞听,禄东赞闻言脸含微笑,说道:“是了,我们该是畅饮美酒的时候了。”
待酒宴摆好,尉迟敬德唤人取出“土窖春”酒,斟入酒樽之中,顿时,满室盈满了浓浓的酒香味儿。
尉迟敬德举樽祝道:“皇上答应接见你,即是了却了你多日的心事,实在可喜可贺。来,请满饮此盏。”
禄东赞答道:“尉迟将军,鄙人上次就说过,此次结识你等,实在可喜。来,请共饮此盏。”禄东赞说完,大口将樽中之酒饮尽。
数人此后推杯换盏,意甚融洽。
尉迟敬德饮至酣畅处,哈哈一笑,说道:“禄相,皇上已然答应下嫁公主,你此行使命大功告成,不日即可离京回国。嗯,待我寻些空闲日子,由吉罗兄引路,一定到高原上找你。”
禄东赞神色凝重,郑重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鄙人归国之后,日日盼望尉迟将军大驾光临,请尉迟将军勿食言。”
“我尉迟恭最重言诺,岂可食言而肥?”
但是,尉迟敬德此生绝足未到高原之上,最终失信。想是他怕招来自己交通外国的名声,或者路途遥远,关山难越?其心思到底如何,难以准确考证。若干年后,禄东赞在吐蕃接见大唐使者,殷勤询问尉迟敬德的消息,还让使者带回送给尉迟敬德的礼物,可见禄东赞始终挂念尉迟敬德,二人此生再未相见,然心中时刻想着对方,茫茫人海中,他们有这般心思,弥足珍贵,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
禄东赞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答应接见,同意和亲,大事似乎已成,然这些日子以来,鄙人的心情愈益沉重起来。”
“这是为何?”尉迟敬德大惑不解。
“鄙人早在赞普面前夸口,说定要替他访来一名好公主。现在亲事已成,然公主的模样与性子到底如何?鄙人心中实在没底。你们知道,皇上金口玉言,那是不可更改的。万一他随便赐下一个,我又有何法?”
尉迟敬德与何吉罗面面相觑,觉得此事无法可想。
皇帝答应与外国和亲,往往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外,常在宗族中选取一女封为公主出嫁。人们当时普遍以为,和亲是朝廷笼络外番之举,对女儿而言,被嫁到一个举目无亲、言语不通的所在,其位望固然尊崇,然其个人境遇实在糟糕,心中实在不愿意。所以当皇上下旨之后,当事之人那些日子往往以泪洗面,相对而泣。
尉迟敬德说道:“贵赞普无非想与大唐和亲,是为根本。至于公主长相及性格如何,其实无碍。禄相,你须将这般言语劝说赞普,不该火中加油,动辄夸口。你这样做,不是自寻烦恼吗?你非是无识之人,缘何办出这等糟糕之事?”
禄东赞摇摇头:“唉,尉迟将军,你未见赞普,不了解他的为人。鄙人有时候也奇怪,赞普从未到过中土,缘何对中土如此渴慕?像他求得与大唐和亲,固然想与大唐友好相处,然他更希望有一名才貌双全的大唐公主相伴左右。尉迟将军,你想想,万一这名公主生得又丑,性子又不好,与赞普不能和睦,这样岂不影响了我国与大唐的关系了吗?”
何吉罗捻须微笑,觉得禄东赞此语有些牵强。
尉迟敬德却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禄相说得有理。如此一来,须得设法说动皇上,方为正途。”
禄东赞摇了摇头,说道:“皇上那里,自有他的主意,尉迟将军,我们不用再为此事烦心。中土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以皇上的英明睿智,鄙人想他不会随便处置。”
尉迟敬德举手祝道:“但愿能如禄相所言,则大事可偕。”
禄东赞微笑问道:“尉迟将军,你在京中日久,当知皇族之中正当妙龄的女儿谁最出众?”
尉迟敬德此时喝得醉眼矇眬,闻听此言,他的脑海中忽然一激灵,酒意似乎一下子消去了许多,他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缓缓说道:“谁最出众?我当然知道,只怕皇上未必答应。”
“尉迟将军尽管说,事在人为嘛。”
“知道任城王李道宗吗?其身为皇族之人,又立有军功,在京城之中最为显赫。”
禄东赞点点头,答道:“我听说过任城王的名字。”其实,禄东赞并未关注过李道宗,他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何吉罗曾向他转述尉迟敬德拳殴李道宗的故事。
“老天如此眷顾李道宗,似乎意犹未尽,又赋予其会生好女儿的本事。其二女儿名曰李锦燕,年方二八,才貌双全,京城诸女中以李锦燕为首。吉罗兄久在京城,当知我所言不虚。”尉迟敬德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此当儿,他好像觉得李锦燕已然嫁往吐蕃,心里十分过瘾。
何吉罗目视禄东赞道:“敬德所言非虚,京城诸女中以李锦燕居首。”
论才具论容貌,李锦燕确实十分出众。尉迟敬德如此不遗余力向禄东赞推荐李锦燕,其实是别有用心。他心想若果真能将李锦燕嫁往吐蕃,李道宗心中定然十分不愿,如此让李道宗心伤不已,就彻底地出了自己一口恶气。
禄东赞喃喃道:“李锦燕,李锦燕,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尉迟敬德哈哈一笑,说道:“禄相,你最好不要记住这个名字。你为赞普求取公主,若寻其他女子还算容易,若想打李锦燕的主意,比登天还难。万一被任城王得知了你的心意,他肯定会寻到你打破你的脑袋,最好不碰为妙。”
尉迟敬德说到这里,何吉罗已然听出了话里的滋味: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黑敬德,也学会使用激将法了。
何吉罗微微一笑,并不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