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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延陀等部落远离我国边境,慑于我国强势,尊陛下为‘天可汗’,然其心中游移其实未定。像此次拒却麴文泰,其定是考虑到,若与高昌联手,势必与我国为敌,如此,我国定会先全力拿掉薛延陀之后,再徐图西域之事。如此,夷男认为与高昌联手,与其利益不合,转而取得陛下信任,表态愿为进攻高昌之前驱。”
“依药师兄所言,夷男不与麴文泰联手,非其忠心所致,而是不符合其利益所在吗?”
“臣是这样以为的。北境那里,实为中国生乱之渊薮。若无大势所迫,则动辄生乱。”
“朕明白药师兄的意思,你是说欲求四方安靖,须有国力镇之。这个道理,魏卿以前曾经说过。不过,朕以为,国势强盛为邦交之基础,要图四方兵和,终究要以德化感之,如此,方是长治久安之根本。”
“陛下所言甚是,然边鄙蛮族,其心中坐定了以势消长之心思,中土之文化散入其心,其过程太缓太慢,难转其尚武之念头。依臣估计,北境那里,五十年后,或突厥人,或薛延陀人,终究要起祸乱。”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药师兄深谋远虑,委实可叹可敬。只是五十年后,在场之人大半会作古,难见北境之事。好了,药师兄,朕会慢慢咀嚼你的这番话。只是眼前紧要之事,还是要设法对付麴文泰的挑战。”
李靖明白李世民对自己的这番话不感兴趣。
李世民又温言对李靖道:“药师兄,朕前日见吏部奏章,说你那位张氏夫人不幸病逝。你这几日,本该在家中居丧才是,难得你为了国事劳心费力。”
李世民提到的李靖夫人张出尘即是红拂女。
李靖得李世民问讯,心中感动,哽咽道:“拙荆劳皇上垂问,其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
“药师兄与夫人伉俪情深,在京城很是闻名。朕所以问讯她,是赞其佐药师兄成就一代功业。药师兄,朕准你在昭陵范围选择墓地,此事办妥没有?”
“臣沐浴皇恩,得陛下之旨在昭陵前任选墓地,此事已经办妥。”
“嗯,墓地已经选妥,可让将作监加紧修造。药师兄,修墓之费不用你出一文,可全从内府具领。”
李靖急忙叩头谢恩。
“阎卿,”李世民唤出将作大匠阎立德,嘱咐道,“在药师兄夫人下葬之前,你要亲手绘制出阴山、积石山之简图,再让石匠依图造成二山之形立于墓前,坟茔制度依汉时卫青、霍去病故事,以彰药师兄克定东突厥、吐谷浑之功。”
阎立德躬身领旨,李靖再次谢恩。
李世民又目视群臣道:“今后文臣武将中,只要有人如药师兄这样为朝廷立有大功,一样可以陪葬昭陵,一样可以刻石彰功。朕今日所以对药师兄说了这么多话,盖为此也。”
李世民今日当堂彰扬李靖之功,固然是其感于李靖功显绩彰,也确实想借此激励群臣忠心为朝廷办事。特别在靖安边境的当儿,让众武将以李靖为榜样,有勇有谋,一举克定对手。
即日午后,鸿胪寺派出特使前往高昌。特使手中持有李世民亲手写就的诏书,其中诘责麴文泰,历数其与大唐离心的种种劣行,令其来京谢罪,只要其痛改前非,可以不加追究。
大唐特使到了高昌,麴文泰此时不愿意与大唐登时撕破面皮,亲自出面接待特使。
特使宣读了李世民的诏书,然后对麴文泰道:“皇上的意思,想尊王都听明白了。只要尊王能使西域道路通畅,复归焉耆旧地,还其人口,尊王再到长安谢罪,皇上即可既往不咎。”
麴文泰道:“文泰一时糊涂,做下了令皇上生气的事。请尊使放心,从即日起,西域通道恢复如初。至于焉耆之事,却与文泰无关,实乃西突厥叶护阿史那步真所为,其攻掠焉耆之后,现屯兵可汗浮屠城。”
特使想不到麴文泰竟然将进攻焉耆国的事推得如此干净,追问道:“焉耆国王突骑支向皇上进表一道,其中言说尊王与阿史那步真联手攻陷其国。”
“嘿,突骑支遭到阿史那步真进攻之时,曾遣人来此求救。我知道唇齿相依的道理,遂发兵去救,不料西突厥势力太大,我救援不及,只好收拢其被打散的人众妥为安置。那突骑支颠倒黑白,到皇上面前胡乱告状,实在可气。望尊使这几日到各处走一走,弄清事情的真相,到皇上面前替我辩明冤枉。”麴文泰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很激昂,似乎真的遇到了天大的冤枉。
特使听出了麴文泰没有动身赴京的意思,急忙问道:“尊王放心,鄙人见了皇上,定当如实禀报所闻所见。若是焉耆王胡乱攀诬尊王,只要尊王前往长安面见皇上将实情奏闻皇上,则真相即可大白。”
麴文泰不接话茬儿,转对其子麴智盛说:“尊使一路劳顿来此,定是异常困乏。你今日替为父招待尊使,先设一盛宴为其洗尘,再挑数位美貌的胡女侍候其安歇。”
高昌国为西域的通衢,这里汇集了许多西域各国的美女,她们多是高鼻深目,肤色白皙,与中土之女形貌迥异。当高昌国与大唐交好之时,麴文泰常常选取最为美貌的胡女进呈宫中,大唐来使到来时,他也要选取胡女侍候,让来使乐不思蜀。
特使现在闻听有胡女侍候,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遂辞别麴文泰取乐而去。
麴文泰安顿好特使,自己带领数名随从快马奔向可汗浮屠城。他径直到阿史那步真的帐前下马,要求面见阿史那步真。
麴文泰见到阿史那步真的第一句话便是:“叶护,大唐特使来到鄙国,申斥我与叶护联手的事,这如何是好?”
前面已经说过,西突厥肆叶护可汗畏惧大唐势力,不敢与大唐正面冲突。阿史那步真亦有同样心情,闻听此言,面上出现慌张之色,急忙道:“果然惹出事来了!想是你欲进攻伊州的消息传到长安,所以派人前来问罪?”
麴文泰看到阿史那步真惊慌失措的样儿,心里不以为然。高昌国早先臣属西突厥,后来又臣服渐渐势强的大唐,麴文泰在其间亲眼目睹了突厥汗国由极盛到衰落的过程。他多次想过,突厥人若不是内部相攻,外人难以撼动汗国的基石。就拿西域来说,大唐势力逐步西进,西突厥不思整固地盘,泥孰可汗与肆叶护可汗还在这里攻伐不已。麴文泰想到这里,心头升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句话,有点瞧不起眼前的阿史那步真。
然为了对付大唐,麴文泰知道与眼前此人联合方是唯一途径。他拢了一下心神,说道:“叶护,你想想,大唐若知道我们联手欲攻伊州,其本该兴兵来讨伐才是。来使绝口不提攻伊州之事,这又是为何?”
“为何?”
“大唐京师至此近万里,其间道路难行。大唐皇帝所以派使来抚慰,缘于他深知发兵来攻西域非易事,只好求其次,让我臣服为上策。”
“这么说,大唐其实有求于陛下?”
“不错,正是如此。大唐皇帝李世民以骁勇善战著名,灭掉东突厥,攻破吐谷浑即可见其手段。我这些年来得罪大唐的事不少,李世民为何忍气吞声,情愿交好呢?他其实非不想兴兵,盖因无胜算把握。”
“陛下所言有理。”
“叶护,如今西域势力最强者,唯肆叶护可汗。我们从此联手,先攻破伊州,威慑大唐不敢西顾;再攻破龟兹诸国,最后拿下泥孰可汗。如此,肆叶护可汗就可独霸西域,与大唐分庭抗礼。”
“好呀,陛下雄心委实令人可叹可敬。”阿史那步真一直认为汉人好诡计,眼前的麴文泰侃侃而谈,让他顿生警惕之心。
麴文泰留心观察阿史那步真的神色,知道他口中虽称赞,然心中肯定不以为然,遂追问道:“叶护认为此议可行吗?”
阿史那步真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大汗说过,若联手攻伐龟兹诸国,还是可行的。只是现在去攻伊州,时机未到,还是谨慎一点最好。”
麴文泰心中暗骂阿史那步真胆小如鼠,不过他表示可以联手攻伐龟兹,也算是有一点收获,可谓不虚此行。
麴文泰念着大唐特使还在国中,遂匆忙作别而去。
特使这数日偎红倚翠,享受着无边的艳福,早忘了催麴文泰的事。这日,麴文泰告诉特使,说准备好新下的葡萄请他去品尝,特使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安乐窝。
麴文泰手指眼前一大盘一大盘如马奶似的葡萄,说道:“鄙国无物可献,唯有这新熟的葡萄还算甘甜,请尊使品尝。待尊使返京之时,也烦请将此物献与皇上。”
葡萄在长安未广泛种植,仅西内苑内有葡萄园,此物长途运输时难以保鲜,所以长安等闲人难以尝到。
特使这几日遍尝异域艳女的滋味,葡萄与其相比要平淡许多。他拈上数枚填入口中,还是赞道:“高昌葡萄驰誉天下,鄙人艳羡已久,不料今日得偿心愿。”
麴文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想不到我这小国之中,还有尊使艳羡的物事,这倒使我脸上有光了。”特使听麴文泰笑得古怪,认为他必是暗指自己这几日的淫乐之事,不免心虚。
麴文泰手指葡萄说道:“为了转运这些葡萄,使皇上能早日尝鲜,我派人至天山绝顶采来寒冰以图保鲜。算来明日这些寒冰就要运来,尊使,你能代我护送葡萄先行吗?”
特使诧异道:“皇上派鄙人前来,是想请尊王一同赴京。听尊王的话音,似乎尊王不同行吗?”
“皇上下诏让我归还焉耆人众,尽管此事我有冤枉,毕竟还要将这些人送回旧土才好。为了办好这件事,大约需要数月时日,尊使也看到了,智盛年轻才浅,我若离去其难以成事。如此,我需缓行数月。”
特使期期艾艾道:“这……这如何是好?若尊王不成行,鄙人见了皇上不好交差。”
麴文泰坚定说道:“就这么办了!皇上英明无比,定能体恤下情。对了,尊使回京之时,若看那些异域女子顺眼,不妨携带回京。”
特使连连摇头,在这里享几天艳福还是可以的,若把那些女子带回长安,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