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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一言未发,冷面相对。
到了军前会议上,李靖沉着脸说道:“此次对吐谷浑一战,事关重大,皇上为此调动许多兵马,以求一战而胜。本人忝为行军主帅,为不负皇上圣恩,定当尽心为之。我从军多年,诸位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即是以严令治军。皇上这次共发五路兵马,又使突厥、党项、契苾三部协助,若无严令,势必一盘散沙,我在这里还要重申严令。李总管、高总管,你们为二路兵马主帅,须使你们明白对手的状况,这就是我召集你们来这里的缘故。我算着日程,你们不该延误时日到此。念你们是初犯,本帅此次不惩戒你们,今后若再发生这样的事,休怪李靖铁面无私!”
李道彦是淮安王李神通的长子,高甑生是秦王府旧属,他们又为一州刺史、都督,皆是傲慢不羁的性儿。李靖上来就直言斥责,两人觉得很不舒服。李道彦性格懦弱,不好意思直言相抗。那高甑生却是直筒脾气,他又知道李靖未在玄武门之变前支持李世民,隐隐觉得李世民并不十分信任李靖,遂接腔道:“李都督,下官确实耽误了两日,然这并非战事之时,不可苛责太过,至于说李都督以严令治军,下官也耳闻不少,今后定将严格依令而行。”
李靖听出了高甑生的弦外之音,那是讥刺自己袭破东突厥之时,手下兵士掳掠财宝的事。刹那间,李靖的心头掠过一丝酸楚:“我这些年为唐王朝立下多少大功,可总有人在鸡蛋里挑骨头,硬想攀上我的毛病。我忠心耿耿为朝廷办事,未有任何异心,他们为何总对我放心不下呢?”不过李靖为人沉静有度,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仅是一掠而过,他此时的思绪,全部集中在眼前的战事上,未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不理会高甑生的讥诮之言,环视在座诸人说道:“五路兵马合围吐谷浑,最紧要处在于须依本帅号令,在规定时辰内到达指定位置。若有一路兵马延误了日程,就会给伏允可乘之机,万一他又脱逃出去,我军即是全盘皆输。本帅出征之前,皇上亲手赐我金箭。嘱我在前线中对违抗军令者行杀罚之权,不用奏报。本帅这样说,非是吓唬诸位,只是因为此战重要,没有严令约束,必败无疑。诸位都明白这个道理吗?”
帐中众人齐声答应,李道彦、高甑生在此情势下,也出声附和。
侯君集对李靖的态度很是矛盾,一方面,李靖为大唐取得天下立有赫赫战功,实为当世兵法军机大家,他不得不服;另一方面,李靖年老多病,而李世民每遇重要战事仅垂青李靖和李世两人,却对自己熟视无睹,这让心性高傲的侯君集又有些不服。他此次意欲抖擞精神,干出一番功业来,让天下知闻自己的手段。他对李靖重申军令,满心赞成,说道:“慕容伏允奸诈多智,善依托地势与我军周旋,如泥鳅一般。我军若一盘散沙,人数再多,终归无用。只有紧紧抓住其尾巴,大军合围给予其雷霆一击,方见成效。李都督今日上来就强调军令,君集认为实为关键。”
高甑生的资历要比侯君集浅许多,他到了侯君集面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侯君集既这样说,他不敢再吭一声。
接下去,李靖谈了对此战的打算,并指定各路兵马进击的路线和时间。
李靖将此战的方案说定,最后说道:“此战禀承皇上的行军方略,本帅仅是排定日期而已。我还想再重申一点,即是各路兵马要严守进军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是为此战的成败关键。”
薛万彻这时说道:“此战既然是皇上钦定方略,任何人不遵守即是违旨,抗旨不遵就是杀头的罪过。李都督,这一点其实不用多说。”
李靖点点头道:“就是这样,诸位下去分头准备吧。李总管、高总管,你们毕竟不熟悉陇西风俗及地势,这正是我将你们千里迢迢召到这里的缘故。你们两人不妨在这里多呆数日,我让段将军陪同你们,实地熟悉这里的风俗及地势,对下步战事很有好处。”
李靖让李道彦及高甑生熟悉陇西的风俗及地势,并非心血来潮。他还在京中时,就觉得唐军不明风俗及地势,实为一大短处。他到了鄯州和段志玄呆在一起,多问询这方面的事。段志玄回首往事,觉得还是吃了不熟地势的亏,深悔未及早找寻向导之人。
李靖追问道:“要说熟悉地势的,除了吐谷浑人以外,还有党项人了?”
“不错,党项人原来与吐谷浑人为一体,只是这些年以来,党项人不堪伏允的压榨,而反叛向唐。李大都督此来,还要好好利用党项人之长。”
段志玄又思索了一会儿,向李靖建议道:“我与党项部及契苾部交往过程中,觉得两部之人差异很大。相比之下,契苾人豪爽直率,胸怀坦荡;而党项人囿于狭窄胸怀,对自己的地盘很看重,不容外人侵入,且好利重金。李大都督若想用党项人为向导,须谨慎为之。”
李靖点头认可,然后细细盘算。后一日,李靖召来党项部首领拓跋赤辞,以好言抚慰,许以重金,让其挑选精干之人为唐军向导,并誓言不取党项一寸地盘。
拓跋赤辞见能获如此多的金帛,喜出望外,连连答应。其回去后即挑选族人,将其源源不断输入唐军营中,以为各队的向导。
李靖在鄯州这里排兵布阵,忙个不停,因各路兵马未开始行动,外人看来并无动静。慕容伏允还以为大唐对他无计可施,经常派兵到大唐边境上骚扰一番,然后得意洋洋而归。慕容伏允不知道,针对他的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李世民更是起用了闻名天下的李靖为帅,他的美妙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是战前短暂的平静,平静之中正积聚着无限的杀机。
却说冯德暇随同吐蕃使者,一路上晓行夜宿,更经历了艰苦的高山气候,在路上行有月余方才到达逻些。
弃宗弄赞和禄东赞见大唐使者来到,不免喜出望外,他们以吐蕃的最高礼仪来接待冯德暇。弃宗弄赞见大唐皇帝并未答应自己的请婚之意,心中有些失落。禄东赞在一旁劝道:“大唐与我国毕竟第一次通使,赞普通婚之意固然殷切,可也需要一来二去的工夫。此事需要慢工夫,想使者此去匆匆,未展开此话题。且留待时日,慢慢为之。”
弃宗弄赞怫然不悦,斥道:“慢慢来?莫非让我等到胡子白了不成?”
“赞普尽管放心。大唐公主既然下嫁突厥人,能嫁伏允之子,缘何不能来我国?若事不谐,我可以亲自出马,到长安城里说通大唐天子,为赞普访来一个好公主。”
弃宗弄赞点头道:“好吧,就慢慢为之。我相信你的手段,若大唐皇帝同意和亲,你须往长安为使。”
禄东赞躬身答应。
弃宗弄赞又转向吐谷浑的话题,叹道:“这个老伏允有些不知好歹了,如今大唐强盛,四方皆心慕贡之,独他不以为然,还接连去撩大唐的虎须,简直是自讨没趣。我看呀,大唐定会遣重兵去征吐谷浑,老伏允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禄东赞接口道:“不错,我也正替老伏允担心呢。”
弃宗弄赞担忧地说道:“大唐若攻下吐谷浑,会不会再来图谋我国呢?”
“不会。一者,我国地处高山,中原地域广大,向来没有图我之意;二者,大唐这些年致力国内安定,若无他国主动去侵扰,其无意动刀兵。老伏允就是现成的例子,他若老老实实与大唐睦邻友好,何至于与大唐刀兵相见?由此观之,赞普不用忧心。”
“嗯,但愿如你所言。和亲的事还要抓紧,若大唐皇帝允将公主嫁我,我即以子婿之礼待大唐。这样,即可高枕无忧了。”
越州今称为绍兴,位于会稽山下,自秦汉以来一直称为会稽郡。这里北靠浙江(今称钱塘江),境内河道纵横,绿水,晶莹,石桥参差,轻舟穿梭,青山如黛,一幅明丽的水乡景色,素有“鱼米之乡”之称。
越州城北三里处,有一处香火甚旺的寺院,名为戒珠寺。该寺自北魏年间设立,到了隋唐二朝又增加规模,寺院比原来扩大了一倍。寺院坐西朝东,依山势而建。院内的正殿为大雄宝殿,其他的如天主殿、伽蓝殿、千佛阁、洗心殿等一应俱全。在正殿的左边,一溜儿排列了许多廊房,自前面开始,称为东静院、方丈院、上院、下院,是方丈及其他僧人的寝房。东静院内又辟作若干小院,让一些得道的高僧居住,寺院另拨小童侍候。
李世民所恼火的辩才老僧就住在东静院偏西的一处小舍内。
辩才今年已八十九岁,发须皆白。其精通佛理,又是隋朝得道的高僧智永的得意弟子,全寺上下,对他甚是礼敬。辩才又善琴棋书画,尤其是书艺闻名天下。李世民三次召辩才入京,外人不知道李世民的本意是查问《兰亭序》法帖真迹的踪迹,还以为当今皇上闻其名而优待之。如此,辩才的名声更响。
这日日落时分,辩才按例步出寺外,沿着山脚漫步。微风吹过,将辩才的长长银须荡起,与其身着的黄衫相映,愈发显得仙骨庄严。
辩才欲折回寺院的时候,忽见前面匆匆过来一人。待此人走近,辩才方看清此人约二十余岁,有着女性一般白皙的面皮,一双秀丽的大眼,再配上一双修长的剑眉,甚是不俗。但其所穿的飘飘黄衫上布满尘土,加之神色疲惫,显出一副潦倒之相。看其体貌以及打扮,似是山东之地的落拓书生。辩才判定了对方的身份,心里先生出了一些怜悯。
那人到辩才身边,停下脚步,躬身打个问讯,说道:“小人自山东来此贩货,昨日自杭州搭便船,不料舟行太慢,到了这里就错过了宿头。敢问老师父,此处可有歇脚的地方?”
此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且带有南方韵味,令辩才十分惊讶,遂揖手道:“阿弥陀佛。檀越既自称为北人,缘何会有本地语韵?”
“好教老师父知闻,本人为梁元帝之后,这些年虽长住北方,家传缘故说话里就保留了一些原来的韵味。”
“檀越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