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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甲士禀道:“大汗,唐军来偷城了。”
颉利翻身起来,一面穿衣一面问道:“唐军?他们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多少人?”
“黑夜中也看不出,他们皆骑马持枪,在城中来回穿梭,见帐就挑,逢人就刺,听他们的喊叫,依稀是兵部尚书李靖领兵来此。”
“李靖?李靖果然来了!”颉利一听李靖的名字,也不由得大惊。他熟知中土人物,尤其知道李世民和李靖为帅兵奇才,所战皆捷。李世民现在当了皇帝不轻易出征,他派李靖为帅来进攻自己,当是倾力而来。
颉利伸手掀开帐门,见外面一片黑暗,马蹄声忽远忽近,显然是唐军在城中来回奔驰。突厥兵摸不清来头,乱作一团,只听惊叫声和哀号声此起彼伏。他在门前略微观察了一阵,顿时慌了神,心中忖道:“李世民若不是倾全国兵力而来,李靖也不敢孤军深入。”李靖作为大唐的兵部尚书,负责统揽天下兵马,打破颉利的脑袋他也想不到李靖竟然仅带来了三千兵马。
颉利返回帐内开始披挂,因为太慌张,竟然穿反了马靴。他出帐后翻身上马,然后吩咐身边之人:“传令,全体人马撤出定襄城,向东北方向突围。”说完,挥鞭打马,率先抢出了城北门。
突厥人开始一传十,十传百,陆续向北门拥去。北门狭小,渐渐被蜂拥而来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因没人在这里指挥约束,一些老人和孩子被挤倒,又被后来之人践踏,许多人被生生地踩死。他们一直折腾到天亮,方才大部挪出城外,仓皇地跟随颉利向东北方向逃去。
李靖见颉利果然逃走,心中大喜,吩咐苏定方以百人为单位,分拨出城袭扰,他说道:“颉利如今若惊弓之鸟,你们要与其若即若离,找机会猛打一番再立刻撤离,不让他们安生就成。”
苏定方受计而去,唐军的这种战法果然收到奇效,弄得突厥人一日数惊,加快了逃跑的脚步。到了晚间,颉利带人来到一处名叫紫河屯的地方,见没有了唐军的踪影,遂下令停驻休息。
李靖此时已在定襄城驻扎下来,他要在这里等候张公谨带领的大军。闻听颉利在紫河屯停了下来,李靖大喜道:“好呀,颉利果然按我的预想亦步亦趋。紫河屯的北面,是连绵的阴山,他受我军挤压,只有继续向东北行走越过白道逃入大漠。只不过,待他到了白道的时候,李世早已在那里张网等待。”
这时,颉利的亲随康苏密被人带到李靖的面前,他结结巴巴说道:“大帅,小人早就想入大唐了,今日有一宝物欲献上。”
李靖不置可否,心想康苏密作为颉利的亲随,若不是见突厥势衰,断不会离开颉利,他淡淡问道:“什么宝物?”
“隋朝萧后及其孙杨政道乱军之中欲随大汗突围,被小人设法将其锁入一屋中,至今并未离开定襄城。”
萧后和杨政道毕竟还有些名气,李靖沉吟片刻,觉得自己不能决定这两人的命运,遂说道:“你引来萧后和杨政道,为大功一件。我让人带你和他们入京,前去面圣,如何发落他们,皇上自有主意。至于你,我会作书一封细说你的功劳,皇上也会妥善安排你的。”
康苏密感激得叩头不已。
第二日晚间,张公谨率领大军入了定襄,见了李靖,张公谨恭维道:“李尚书神机妙算,果然以区区的三千兵马冲散了颉利的十余万大军。什么叫以少胜多?这一次让我开了眼。”
李靖道:“出其不意,趁乱抢营,此是必胜之战,换了你也一样成功。公谨,我算着时辰,李世现在应该到白道了。城中有颉利留下的家什,让大家先在城中休整两日,也可为李世布好阵留点时间。后日过后,我们全体出动,奔向紫河屯将颉利向白道方向驱赶,让他钻入李世布好的口袋阵内。”
张公谨这些日子紧随李靖的脚步,带领大军兼程而至,早已疲惫不堪。闻听可以休整两日,不禁大喜,高兴道:“这样有张有弛,可以使我军攒下劲儿,一举拿下颉利。”
李靖点点头,缓缓说道:“你还要催催柴绍和薛万彻,让他们及时转运粮草。眼下天寒地冻,又处此不毛之地,若没有粮草及时接续,这场战事就要中途而废。”
张公谨躬身道:“末将省得。”
李世那日回到云中,即与李大亮一起整顿兵马,出云中向东北方向出发。按照李靖的筹划,他们西路军要绕过定襄城,到东北方的白道设口袋阵,以俟颉利败兵前来。路上,李大亮疑惑地问道:“世兄,李尚书果然神算无比吗?他怎么知道颉利败退后定奔白道而来?”
李世道:“所谓神算,不是如占卜那样茫无边际,须周密审视周围的地势以及对方的心思。定襄以北,有一望无际的阴山,方今大雪严寒之际,颉利定不肯携带族人从那里逾山而过,他只有白道这处便利之地可选。”李世看见李大亮的马尻上立着一只鹞鹰,问道:“大亮兄弟,你还想到白道狩猎吗?”
李大亮笑道:“此去白道,沿途地广人稀,能吃的东西太少。若让我日日啃干粮,难熬得紧。带上这鹞鹰,沿途为我们抓些野兔之类的小兽,将之或烤或烹,口中就有滋有味。”
“难得你有这份闲心。”
那鹞鹰好像有感应似的,将翅膀舒展了一下,喉间发出了短促的低鸣。李世心里忽然一动,问道:“大亮,记得上次皇上来使,让你将此鹰献给皇上,难道皇上不受吗?”
朝廷上次发密诏授任各行军总管时,来使见李大亮的鹞鹰很神俊,劝李大亮将它献给李世民,并说回京之时可以捎带回去。李大亮当时沉吟不言,李世后来诸事忙乱,将献鹰之事渐渐忘记,今日见鹰,方才忆起。
李大亮微微一笑,说道:“这家伙想拍马屁,没想到拍错了地方。”然后将事件过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李大亮那日并未将此鹰交给来使,而是作书一封快马密送给李世民。其中说道:“陛下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则与一向的行为不符,若是使者擅自行事,便是使非其人。”李世民见这位使者擅自索物,顿时大怒,令罢其官职重重处罚,又对李大亮能够忠谏,欣慰不已,亲自作书嘉勉李大亮,赞其“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另将自用之物金壶瓶、金碗各一赏给李大亮,又诫其“公事之闲,宜观典籍”,赐荀悦所撰《汉记》一部供其阅读。
李世听言后颜色凝重,叹道:“皇上确实为一明白之人!小事如此,遑论大事?多少朝代的臣子见了皇帝,一是畏惧龙颜,二是想法逢迎,才凭空生出了许多不依常理之事。到了我朝,如大亮这样,遇事可以直抒胸臆,委实不容易啊,可见我朝上下为一派清明。那名来使妄想以一些鬼蜮心肠取悦皇上,孰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此以来,臣子不用考虑其他,只要忠心办事就成。”
李大亮笑道:“世兄以忠义著名,你为当今皇上办事,犹鱼得水,此役若能大胜,后世又多了一段佳话。”
“嗯,眼下颉利内外交困,皇上审时度势,派李尚书主持此次军事,胜利是必然的。”李世嘴里这样说,心里又浮现出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向自己问计的情景。李世民后来果然事变成功当了皇帝。那次问询,即是李世民想将自己拉入他的阵营,自己当时若应承下来,定能成为李世民的勋臣。惜李世的内心中素以忠君为主,李渊当时为皇帝,他若起心叛之,与其一向的作为不符。像李密那时叛了大唐被杀,李世顾念旧主情分隆重将之归葬,可以见其真正心性。李世民即位后,李世见他励精图治,用人时以贤为举,不分亲疏,心里慢慢坦然。只不过毕竟有那么一段故事,李世并不能全知李世民的真实心意,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李世思前顾后,知道自己这一生在李世民的治下,唯有勤勉办事,不敢稍有逾越,自己毕竟不像尉迟敬德等人那样与皇上有着一层私情亲密。此生此世,自己与皇上只有公事公办,建立亲密情感的机会不可能再有了。
李世和李大亮率领大军悄悄绕过定襄不久,就听说李靖带领奇兵袭破定襄城,颉利败退至紫河屯。李世感叹地对李大亮说道:“三千兵马就能击走颉利的十余万大军,李尚书真是有胆啊。大亮,下一仗就看我们了。我们要加快行军步伐,及早到白道设伏。”
李大亮道:“李尚书神机纵横,他会算着我们到达白道的时辰再开始下一步行动的。”说完,他下令后军轻装前进,兼程赶往白道布阵。
李世一马当先来到白道口,仔细观察这里的地势后,与李大亮商量道:“颉利身带数十万人众,不可能一口吃下。我们堵其去路,再设法吃掉其中一部分,即达到此行目的。大亮,我们可到谷内五里处布阵,你带领人在山腰处设伏,我带人在谷底垒起石阵,迎面却之。待颉利入谷后,我先迎头痛击,你听号令及时扎起布袋。怎么样?”
李大亮依言前去布置,不到一个时辰,随行唐军尽数入谷,口外没有丝毫唐军踪迹。
定襄的李靖到时果然发动,他与张公谨一起大驱兵马,滚滚而来杀向紫河屯。那颉利等人已成惊弓之鸟,居于紫河屯多次闻言唐军杀来,一日数惊,这日见李靖已逼近此地,颉利命令留下后队设法阻止唐军的进攻,自己带领大队人马继续向北逃窜。想起阴山以北有一处名为碛口的地方尚在自己掌握之中,意欲到碛口固守一阵。他令前导队伍加快步伐,快速通过白道越过阴山,向碛口挺进。
颉利先锋到了白道口,见这里寂静无人,遂放马入谷。他们行到五里处,就见谷底迎面垒有一堆石块挡住去路。这堆石块有数人之高,遮挡了北面的视线。这帮人先在石堆旁愕然了一阵子,为首之人见后面来人越来越多,遂大喝一声:“都愣在这里干吗?大家全体下马,搬开石块,腾出道路。”
突厥兵如梦方醒,乱糟糟地下马前去搬运石块。这堆石块看似不少,然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