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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接着道:“朕年关之时,就让玄龄和无忌为主,设法立即并省官员,然你们迟迟不办。玄龄,你刚刚来到尚书省,即夜以继日将此事完成,不是偏私又是什么?”
房玄龄诚惶诚恐,奏道:“臣未早日完成并省之事,委实是臣之罪。臣所以今日先在尚书省内推行,也想有所补救。”
杜如晦打圆场道:“陛下,玄龄当时在中书省,虽奉皇上之旨欲并省官员,然各省各部皆说人员不多,有的还要再添人,难免有隔靴搔痒之感。说实话,这确实有点难为玄龄兄了。”
李世民显然不赞成杜如晦的话,斥道:“胡说,玄龄当时与现在皆为一省长官,又奉朕的旨意,缘何就不能为呢?”李世民现在这样说,显然忘记了萧瑀等一班老臣的阻力。他话锋一转,接着道:“然则你们今日毕竟做了,很好。朕想此事还做得有点不够,像其他五省,以及御史、司天二台,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九寺,国子、少府、将作、军器、都水四监,还有军中十六卫,皆要效尚书省进行并省官员。玄龄、如晦,这件事儿还要由你们来办。”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刚刚入主尚书省,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若接手这件事情,累白了头发不说,关键是要耗费许多时日。然皇上的旨意不可违抗,两人急忙答道:“臣领旨。”
李世民目视前方,沉吟道:“至于你们所问裁下来的人怎么办?这确实是个难题,容朕好好想一想。这帮人既然被裁下来,考课评语定然不佳,若贸然将他们再安排外任或其他实缺,每年经过会试铨选的年轻才俊,就被这帮人挡了路。若令他们空吃俸禄,亦非朕的本意。玄龄、如晦,此事到底如何办,你们心中应该有个主意。”
杜如晦用目光征求了房玄龄的意见,小心答道:“陛下,臣与玄龄兄曾经议论过一个主意,只不过略显霸道,恐怕与陛下所行仁政有些不合,因不敢妄说。”
“说出来,朕不怪你们。”
“这些人被裁下来之后,朝廷可以保留他们的品秩、官俸一年。他们要在这一年期限内,或凭自己能耐再求实缺,或求其他生路。一年之后,朝廷撤其品秩、官俸,由其自生自灭。”
李世民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叹道:“这帮人品秩不一,他们能谋到如今的位置,委实不容易。自生自灭?的确有些霸道了。”他沉吟半天,然后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若他们不能再谋官职,可令他们回归乡里,依品秩给予其致仕俸禄的一半,这样他们才能生活下去。”
房玄龄道:“陛下这样做,足见宽仁之心。臣等依旨并省,再无后顾之忧。”
李世民笑道:“无后顾之忧?玄龄,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和如晦干这差使,便是要做一回出头的椽子。这帮人以前既风光又养尊处优,一下子将其罢归乡里,他们定将你们骂得狗血喷头。哈哈,这一番委屈够你们受的。你们要对他们说明,干这件事儿的后台就是朕,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官在得人,不在人多,这件事情终究要做的。”
此后数日,房杜两人带领一帮人并省京城的文武官员。其时,京城文武官员共有二千五百六十三人。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己给并省下来,纷纷托门路来打探消息。无奈房杜两人有言在先,若有人走漏消息,定当严惩不贷。诸位主事之人只好铁面无私,将所有人都挡了回去。
十日后,并省方案以诏制方式颁下,并明示了各职位留任人员。原二千五百六十三人经过并省后,仅留任六百四十三员,共裁掉一千九百二十人。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留任者不免沾沾自喜,被裁撤者不免神情黯然,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其中有一位勃然大怒,迈开虎步到尚书省找房玄龄、杜如晦算账。他抬脚进了尚书省正堂,伸手推开前来拦阻的衙役,扯喉大叫:“房玄龄、杜如晦,看你们有何面目来见我尉迟恭。”
房杜两人早已经料定会有今日,听见尉迟敬德的声音,赶紧迎接出来,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说道:“原来是敬德大驾光临,走,走,我们到内堂说话。”
孰料尉迟敬德一点都不买账,他双手一甩,将两人扯了一个趔趄,怒吼道:“到什么后堂?就在这里说!哼,你们这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账房先生,竟然算计到我尉迟恭的头上了。我问你们,我尉迟恭哪点对不住你们了,竟然把我裁掉?”
尚书省的属官和衙役们闻听有人在这里大吼,纷纷前来探询究竟。杜如晦见状,也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滚回你们自己的位置。尉迟敬德,我告诉你,有话我们到内堂好好说,你若一味在这里咆哮公堂,朝廷是有制度的。你虽力气大,然难敌六手,若把你揪到戴胄那里,想你的面上更不好看。”
尉迟敬德见素常儒雅的杜如晦今天动了怒火,又知道杜如晦禀性刚毅定然说到做到,不免为之夺气。他抬腿向内堂走,边走边说道:“去就去,我尉迟恭还怕了你们不成?哼,若你们说不出理儿,小心我发作起来,定把你这堂上打个片儿飞。就是拼着见了皇上,我也一点都不怯!戴胄又算什么东西,他能吓住我吗?”尉迟敬德到了内堂,居中一站,气哼哼不再言语。
房玄龄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说道:“敬德,我和如晦其实也不愿意看到眼前的局面。然并省官员的事情由皇上钦定,至于留任何人更要经过一应程序。你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又多年随当今皇上一起建功,岂能没有情分?奈何你这一段时间有点居功自傲,平素欺凌同僚不说,就是在上官面前,你也是呼来叱去——无非想皇上宠着你。唉,京城之官现在见了你唯恐躲避不及,你这样做,其实有些太过了。”
杜如晦说道:“是呀,敬德。为了你的事儿,我和玄龄兄多次商议,要想法保全你的职位,然其势不能。不瞒你说,我们最后还找皇上示下,权衡再三,觉得还要以大局为重,把你从留任名单上拉了下来。”
“我到底碍住你们什么地方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为皇上扫平天下、登上皇位立有不世奇功。我现在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皇上也不会舍弃我的。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人搞的鬼。我以前对你们很敬重,没想到文官与武官还是有区别的,像我们尚武之人终究要被你们算计。算了,我找皇上说去。”
房玄龄接着劝道:“敬德,你随皇上多日,难道不了解皇上的心性吗?皇上现在刚刚即位,他面对的是天下大众,不再是当初那秦王府的一班人。皇上考虑问题,现在多从天下大局着眼。还记得吗?当初秦王府有人埋怨皇上不念旧情,反而多任用了昔日的仇家如魏征等人,皇上当时说了什么话来着?敬德,你居功跋扈是明眼的事儿,为同僚、上官所不容,且考功评语亦差,皇上若坚持用你,定会寒了众人之心。你表白说对皇上忠心耿耿,难道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替皇上着想吗?”
尉迟敬德越听越不耐烦,转身作势要走,说道:“好了,我不想再听大道理了,瞧你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惹得我心烦。我和你们说不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找皇上讨句话来。”
房玄龄见状,顿时收起笑容,正色道:“尉迟敬德,接旨。”
尉迟敬德一愣,转脸见房玄龄和杜如晦的神情严肃,不似作伪,遂急忙面向房玄龄跪下,口称:“臣尉迟恭接旨。”
房玄龄说道:“这是皇上的口谕,专门说给你尉迟敬德一人听的:敬德随朕多年,忠心可嘉。然近来居功自傲,有可责之处,朕前次已在叔宝宅中责斥于他。敬德此次被黜,盖缘于此。可嘱敬德居家思过,不得咆哮张扬,朕也不见他。至于其授职之事,两月后由房杜二卿妥善安置。”
尉迟敬德听完,顿时泄了劲儿,说道:“皇上……皇上不愿意见我,这……这如何是好?”
杜如晦将尉迟敬德从地上拉了起来,说道:“来,敬德,先坐下说话。你听了皇上的旨意,可见皇上对你还是一片关爱之心呢。我们作为皇上的旧属,知道了皇上的这番心意,应当处处为皇上着想,且要行事谨慎,不能让外人抓住把柄说三道四。敬德,你读书不多,不知道前朝往事,像汉高祖定邦后诛杀韩信、黥布等功臣,难道单单说是君主的原因吗?这些功臣立国后居功自傲,不遵守国家法度,也是其惹下杀身之祸的原因。当今皇上宽仁,颇念旧情,然你也不可无法无天,弄得不好收拾。”
尉迟敬德如今所惧者,普天之下唯李世民一人而已。他平日里跋扈张扬,无非是仗了李世民之势。李世民现在不愿意见他,这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儿,他只好收起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在那里默不作声,其实并未将房杜的劝诫听进去,心想:若两月之后再为自己授职,这面子就丢大了。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我尉迟恭这次算是摔了个大跟头,今后没面目再在京城里混了。算了,京城里有什么好?老子瞧着这帮人就生厌烦,走他娘的,这样最干净。房杜仆射,我想如咬金那样放为外任,你们瞧瞧什么地方适合我?”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见尉迟敬德改了称呼,知道他已经转了心思,遂交换了一下眼色。杜如晦反问道:“敬德,你喜欢什么地方?”
尉迟敬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嗯,我听咬金说过,南方山川秀美,气候宜人,且我的继室亦为南人。你们就在南边给我寻个地方吧。”
房玄龄点点头说道:“好呀,最近襄州刺史出缺,待我奏明圣上,就授你为襄州刺史吧。敬德呀,你若出为外任,即为当地的最高主官,当地军政庶务皆系于你一身。你到任后,千万不可再依现在心性为所欲为,须谨慎为之啊。”
尉迟敬德不耐烦再听,遂起身告辞。
房玄龄和杜如晦顺利地打发走尉迟敬德这个刺头儿,其他望风的人闻讯后不免气馁,再也不敢轻易来此寻衅。这样,并省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