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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长揖道:“臣今日扰了皇上,实在罪该万死。臣定当遵旨,将此旨意转告太子。”
尹、张二女的哭声还能传入殿内,李渊的神色游移,无力地坐了下去,眼光呆呆地盯着殿上的画梁,仿佛入定了一般。
李世民自从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之后,一到晚上,就梦见李建成和李元吉带领他们的儿子前来索命,其后还跟着王世充、薛仁杲、窦建德、刘武周、杨文干、史万宝、李艺、李瑗等人,将其连连惊起,无法入睡。
长孙无忌接连找了几个和尚和道士,在东宫设坛镇压,然收效甚微,李世民依旧无法安睡,弄得神情恍惚,到了白日里竟然无法理事。房玄龄问清了原因,对李世民说道:“不妨,今日晚上,定能让殿下安睡。”他下去后即去找尉迟敬德等人。
玄武门之变中,以尉迟敬德功劳最著。
房玄龄来此说了李世民惊梦难眠的事儿,最后说道:“你们跟随秦王南征北战,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秦王没有因此皱一下眉头,他现在这样,无非因为原太子和齐王是他至亲。你们若能在他身侧,也许能渡过此关。”李世民现在已成太子,昔日天策府旧属因口顺,依旧呼之为秦王。
众人纷纷答应,这时尉迟敬德道:“这种事儿其实不用劳烦多人,只要我与叔宝两人前去即可。房先生,这件事儿你不用管了,到了晚间,我让秦王歇息的殿门大开,我和叔宝兄全身披挂各把一门,任何妖魔鬼怪休想近得身来。”
当晚,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两人全身披挂,佩齐了长短兵器,直竖竖地站立在李世民的寝殿门前,这样一直站立了一夜。说也奇怪,李世民这晚一个噩梦也未做,甜甜地睡到了天明。
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又接连站立了两个夜晚,让李世民彻底地消了疲倦之态。这日李世民一早醒来,睁眼看到他们两人直挺挺立在门侧,就翻身起床,走到门前,心疼地说道:“叔宝兄、敬德,你们这样为我值夜,让我如何心安?”
秦叔宝道:“殿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我们不过出了一把力气,实在不足挂齿。”
尉迟敬德道:“我们晚上值夜,早晨回家休息,也累不到哪里去。”
李世民说道:“不可,你们为国之栋梁,岂可常劳此役?这样吧,我现在已经能够安然入睡,从今日开始,你们不要再来值夜。”
“万一再有反复,岂不前功尽弃?”尉迟敬德着急地说道。
李世民道:“我昨天想了一个主意,可让阎立本将你们两人的英武之像绘出,然后贴在两扇门上,也许一样有效。”
阎立本当日果然为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绘了像,画面栩栩如生,又涂以颜色,更显生动。李世民是夜令人将之挂在门扇之上,然后掩门而睡,果然一夜无梦,又一觉睡到了天明。这件事儿慢慢传到民间,到了这年春节,有人临摹阎立本的画儿将之贴在自己家门之上,称为“门神”。
这日萧瑀、裴寂、陈叔达和宇文士及出了太极殿直奔东宫,他们见了李世民,将李渊的一道诏书交给他。
原来李渊召见他们,仅说了一句话:“朕当加尊号为太上皇,士及,你来拟旨,朕即日禅位于太子。”
裴寂当时满目含泪,萧瑀和陈叔达也以为不妥。无奈李渊心硬如铁,坚持要禅位。
李世民看完诏书,似乎觉得很突然,说道:“父皇怎么能这样呢?我刚刚进位为太子,天下尚不安定,还有赖父皇来安定天下呢。裴司空,你与父皇交厚,可前去劝说,让父皇千万不能有此想法。”
裴寂拜道:“殿下,皇上这样做,实在是一片苦心啊。皇上这些年岁数渐高,精力有些不济;而殿下却精力过人,文武俱备,在此百业待兴之际,正该大展宏图。老臣以为,殿下可从皇上之意,早早接位,则对天下庶民百姓即是福音。”
众人听后都一愣,想不到裴寂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其实裴寂说的这些话,实在是言不由衷。他的内心里还想让李渊挂名为皇帝,这样李世民就多了一层顾忌。还是李渊给他说了几句话,让他转变了心意。他们要出太极殿的时候,李渊见裴寂眼含热泪,就让其他三人先行一步,留下裴寂有话说。
殿中仅仅剩下他们两人,裴寂哽咽道:“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老臣——老臣我实在难以接受。”
李渊走过来,轻抚裴寂之背,语重心长说道:“裴监,我们是多年的老友了。都到了眼前的这般境地,你难道还看不出事情的大小吗?我了解二郎的脾性,他有能耐,今后由他来治理国家尽可放心。然二郎的猜疑心也重,我若继续留在皇帝位置上,时间一久,不知他又做何想。既然这样,我干脆彻底退位,将天下全交给他好了。至于你自己,我劝你也要好自为之。你与大郎以前交往甚密,没少替大郎说话,即使二郎今后不为难你,可他那帮如狼似虎的属下不定会找你的什么麻烦。记住我的话,今后是二郎的天下,我们能保一个富足安定的晚年即足矣。”
裴寂现在能这样乖觉地回答李世民的问话,缘于李渊的这番教导。
无奈李世民坚决不同意继位。
李渊想起了当初自己逼隋恭帝禅位时的情景,不料想今日又复昨天故事。只不过故事的主角成了自己,那边虎视眈眈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就将裴寂等人又叫入宫内,令他们将传国八玺送往东宫。
朝中大臣见状,连连上书请李世民遵从李渊的圣意;诸州官员见了京城来的诏书,他们判断大势,揣摩李世民的真实思想,也连连上书请求李世民早日继位。那几日,通往京城的驿站异常繁忙,雪片似的上表堆在李世民的案上。
这日,众大臣齐集东宫显德殿里,公举萧瑀向李世民进言,让他早日即位。
后面的大臣群情激昂,齐声喊道:“请太子早日即位。”说完,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李世民急忙从案后站立起来,说道:“世民不能顺了你们的心意,请起,请起,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这时后面有人喊道:“殿下若不答应我们,臣下就在这里长跪不起了。”
殿内一时沉静了下来。
良久,李世民方长舒了一声,说道:“唉,这实在让世民为难。你们说的也有理,父皇执意要将这千钧重担交给我,我若不接,愧对你们和天下百姓。好吧,我答应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脸现喜色,慢慢站立起来。太史令傅奕跨前几步,奏道:“殿下,臣已经看好了日子,明日即是良辰吉日,事不宜迟,请殿下明日即位。”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世民不忍拂了父皇和众大臣的心意,就按太史令所选日子即位吧。不过,有两件事情要先说明,一者,如今国内民穷,不宜举办铺张的登基仪式,明日由我率领大家祭于南郊,告于太庙,再发一道诏令颁于天下,即为登基;二者,父皇要搬出太极宫,此事万万不可。我今后视事的地方即在此显德殿内,明日登基的地方也在这里。”
李世民既然这样说,群臣不再有异议,此后众人分头准备明日的登基事宜。
李世民晚间回到寝殿,长孙嘉敏已经为他备好了晚膳。
共进晚膳时,李世民瞧着长孙嘉敏那消瘦的脸庞,心疼地说道:“敏妹,你这一段时间为我担足了心事。瞧,你比以前瘦多了。”
长孙嘉敏满脸喜色,说道:“我担一点心又算什么,谁能比上你这样日夜操劳呢?总算大事有成,不枉了一番心血。”
李世民想起举事前夜她为众人添酒壮行的情景,心中对她又多了一层感激,柔声道:“敏妹,你这些年操持家务,遵循礼法,堪称贤人。尤其难得的是,你能奉事父皇,承顺父皇之妃嫔,弥缝我与大郎之阙,更有添酒壮行的男儿气概,实为我的贤内助。明日,父皇传位给我,今后治理天下之时,你还要帮我出一些好主意。”
长孙嘉敏心里一沉,正色说道:“古语有云‘牝鸡司晨,唯家之索’,我前段时间所以做了一些事情,盖因你身边人手不够之故。如今你做了太子,明日又成了天子,则天下文臣武将皆为你所用。我为妇人,安能再谈政事?不过后宫之中,我将殚精竭虑,请你放心。”
李世民听后心里感动,对她又加深了一层敬重。此后两人说话,颇有默契,不再涉于政事。
长孙嘉敏忽然提起了杨琼之妹杨琚,说道:“我这些日子细细观察,那杨琚确实生得国色天香,且举手投足之间中规中矩。可惜了,她若不随四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杨琚和李元吉已经生有一子,此次乱军之中被人斩杀。杨琚自从被带入天策府后,一直跟随杨琼居住。
李世民抬眼问道:“我这些日子太忙乱,无暇顾及。她的情绪怎么样?”
“她初来之时,因心伤其子,整日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思茶饭。这些日子已经好了,慢慢也有了一些胃口,脸色红润起来。琼妹妹还说,杨琚能有今天,还多亏你看在她的面子上有些照顾。”
“唔,这样最好。她们姐妹相处在一起,谈谈说说,可以免除寂寞。敏妹,女人最好健忘,日子久了,杨琚也许会慢慢好起来,你说是吗?”
长孙嘉敏眼含笑意,默默地盯着李世民并不言语。
次日卯时,李世民依次去南郊、宗庙祭祀,然后回到东宫显德殿即皇帝位。李世民就在这里颁布了他的第一道诏令,其内容为大赦天下,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免除租调二年,其余地方给复一年。
李世民当了新皇帝,为免朝中动荡,如裴寂等大多数大臣不做调整,诸州县官吏亦各司其职。当然,为了行事方便,对一些重要职位做了一些调整,其即位之日,即以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为中书令,萧瑀为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兵部尚书,封德彝为尚书右仆射,颜师古、刘林甫为中书侍郎。一开始,李世民坚决让萧瑀任尚书令,然此职最早由李世民领之,萧瑀也坚决不同意,群臣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