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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突通此话一出,满席哄然叫好。几个北军将领摩拳擦掌,信誓旦旦道:“屈尚书尽管放心,若不能遂了大人的心意,明日就是把我们投到昆明池里喂王八,我们也决无怨言。”
屈突通笑对刘政会说:“刘兄,你要悠着点。兵部和刑部等闲难聚在一起,今天就让他们做个对手,在酒量上分出个高低来。”
刘政会也是哈哈一笑:“屈尚书,要说行军打仗,兵部是正管。若说喝酒的事儿,恐怕你们就要甘拜下风了。”
屈突通微笑不语,他临来时,让送来五坛泥封的荥阳“土窖春”,眼下刚刚喝了一坛,若将其余酒全部喝掉,恐怕至少要折腾到明天的辰时。“土窖春”酒味儿醇厚,后劲儿甚大,这些酒若尽入他们腹中,定将他们灌得烂醉如泥。
刘政会看着眼前的热闹劲儿,忽然叹道:“唉,可惜开山没福,他也是一名善饮之人,我们原来在太原时常常扎堆儿喝酒。现在他若在世,该有多好呀。”殷开山已于武德五年得暴病逝去,生前与刘政会最要好。
屈突通不接他的话茬儿,实不愿提起殷开山扫了今晚宴饮的兴头,他伸手拍了一下刘政会的肩头,说道:“刘兄,瞧,那酒胡子的手怎么又指向你了?来,来,饮酒,饮酒。”说着替刘政会端起了酒盏。
刘政会瞪眼一看,酒胡子正稳稳地指向自己,不免诧异道:“嗯,怎么会这么快?”就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不经意之间将殷开山的话题丢到一边。
子时一刻,天策府内。
李世民回府后无心茶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沉思。这时长孙无忌走进来,轻声说道:“二郎,事情都办妥了。”李世民点点头,问道:“咬金、叔宝他们有消息吗?”长孙无忌答道:“有。秦叔宝、程咬金、段志玄各带二千人,已经集结在一起。秦叔宝来信儿说,为了便于接应,他们将队伍西移二十里。”
李世民沉思一会儿,然后说道:“还是叔宝心思比较缜密,这样最好。唉,可惜顺德、弘基和史大柰远离京城,他们若在这里,我的心里更有些底儿。”李世民在此大战前夕,心里忽然七上八下,有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上来,让他难以自已。
长孙无忌不明他的心事,依旧说道:“那八百王保此时散在坊陌之间,子时过后,他们按吩咐悄悄潜入玄武门。再过一会儿,玄龄他们也该到了。”
李世民不作言语,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外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长孙嘉敏端着一碗馄饨走到他的面前,柔声说道:“二郎,你从午时到现在,水米未曾沾牙。来,先趁热把这碗馄饨吃下。等会儿有大事要办,空着肚子会没有力气的。”
李世民抬眼看了看长孙嘉敏那张恬静的脸庞,那上面透出的安然与镇静让他回复到往日的宁静。他感激地向她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碗筷,然后大口咽下,虽食不甘味,毕竟熨帖许多。
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陆陆续续进入厅来,李世民草草一饱,心事还是难平。他见众人坐定,站起身道:“现在诸事基本安定,大家且在这里候上一候,容我先龟卜一回,可知此后吉凶。”说罢,转头对李安说道,“去,把那名卜师叫来。”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说李世民请了卜师来行龟卜之事,不免面面相觑。都到了这个时刻了,李世民还要用龟卜来安定心神,说明他心里并不是很踏实。
卜师很快随着李安走入厅内,其身后跟着两名童子,一人手捧香炉,一人怀抱木托,木托上缚着一只硕大的乌龟。卜师先是在香炉内插上香点燃,口内念念有词,然后示意众人随他一同叩拜。待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卜师解开缚龟的细绳,拿红红的香火头儿去烧灼乌龟的肢体。
隋唐二朝皆重卜筮,在太常寺中设了太卜署专掌此职。卜筮之法主要有四种:龟、兆、易、式,其中又以龟卜为最常用的卜法。龟卜之法很讲究,既要辨别龟的种类、颜色,又要根据季节不同施灼,像春天时灼后右足,夏灼前左足,秋灼前右足,冬灼后左足。这样根据龟受灼的不同形状,由卜师判断所求的吉凶。
卜师烧灼乌龟之后,皱着眉头开始仔细观察,以定吉凶。这时,张公谨最后进入大厅内,他见李世民正在龟卜吉凶,心中激动,大步走到卜师面前,伸手抓起乌龟掷在地上,厅中之人一时愣了。李世民满脸怒容,斥道:“本王正行大事,你莫非疯了不成?”张公谨神色激动,昂然对曰:“末将未疯,此举其实要阻止殿下行此糊涂之事。”
李世民沉声道:“到底是你糊涂还是我糊涂?”
“殿下,人所以要龟卜,无非为了决断疑问。现在行事迫在眉睫,已经毫无疑问,也没有了犹豫的时间,何必还要再行龟卜之事呢?若现在龟卜不吉,难道大事就要中途而废吗?”
众人听后暗暗叫好,李世民也猛地一激灵,觉得脑子清醒许多。杜如晦满意地看着张公谨,想他日常在府中恭敬有礼,不事张扬,却在这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犯颜直谏,有相当的气魄,就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杜如晦站起身来,劝慰李世民道:“殿下,公谨说得有理。此次筹划甚细,定能一击而中,望殿下勿疑。”
李世民此前因思虑过多,就有了患得患失之感。张公谨如此粗鲁作为,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使他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他换颜一笑,上前执起张公谨之手,说道:“公谨,是我想得太多了。”转身吩咐李安道,“就用公谨之言,不再行龟卜之事,你引卜师下去,好好将他安顿。”
李安引着卜师走出厅外,为防事泄,这名卜师在事发之前不能出府。
李世民恢复了往日明快决断的风格,他逐个问了众人一遍,将其各司之职又落实了一番,最后将目光直直地盯向尉迟敬德,说道:“敬德,此次举事以你所司之职最为要紧,那日我让你寻几名得力之人为你帮手,这事儿落实没有?”
“已经办好了,他们正候在厅外。”
“几个人?”
“他们是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方、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吴广,共七人。”尉迟敬德选的这七个人,皆是天策府内的勇悍之士。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刘师立多与公谨在一起,此次公谨据守玄武门,他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可拨出刘师立随公谨。敬德,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
尉迟敬德领着这七个人鱼贯而入,厅内众人也站起来,并排站在李世民面前。
厅内的烛火不算太亮,红暗的光芒映照在他们脸上,愈发现出众人凝重的神色。李世民目光炯炯,缓缓地从众人脸上滑过,然后沉声说道:“大事能否成功,在此一举。待会儿,府中由玄龄和如晦留守,其余人按计到达各自位置。我现在不想多说,仅叮嘱大家一句:各司其责,沉静为之。”
众人轻声答应。
长孙嘉敏领着菁儿走了过来,长孙嘉敏手执一把大酒壶,菁儿托着一只大托盘,上面放满了杯子。
长孙嘉敏走到李世民面前轻声道:“二郎,你们将行,容我为你们敬一杯壮行酒。”李世民微感惊异,他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道仪式。
长孙嘉敏扬起酒壶给盘中之杯斟满酒,菁儿走动着将酒敬给各人。
长孙嘉敏先是走到高士廉面前,招呼长孙无忌道:“哥,我们将这第一杯酒,先服侍舅舅喝下。舅舅,你为我们算是操尽了心。”
高士廉一饮而尽。
长孙嘉敏又端起一杯酒站立到李世民前面,面对众人说道:“这一杯酒,是小女子代夫君敬诸位的。小女子有一想法,自明日开始,想与诸位夫人结为姐妹,也请诸位回府后代我向各位夫人致意。来,请饮此杯。”
众人心想,若此事能成,则今日的王妃即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夫人若与皇后结为姊妹,真是莫大的荣宠。他们心怀激动,慌不迭地饮酒称谢。
长孙嘉敏转身,双手为李世民奉上一杯酒,小声道:“二郎,这些话我事先没对你说,怪我吗?来,我陪你喝了这杯酒,到了后半夜,外面毕竟清凉,你可先暖暖身子。”
李世民想不到长孙嘉敏还有这番举动,心里一阵激动,柔声道:“敏妹,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走后,可能要到明日午后方回,你在家里,千万不要操心太过。”
两人相互凝视将酒饮下,当此时,厅内寂静万分,似乎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李世民目送长孙嘉敏和菁儿走入后堂,然后转头道:“时辰到了,大家分头走吧。”
次日丑时三刻,玄武门内。
常何在玄武门城楼之上巡视一遍,然后步下台阶,对戎装站立在面前的敬君弘、吕世衡说道:“时辰快到了。”
敬君弘现任北军云麾将军,吕世衡现任北军中郎将,二人皆是常何的换帖子把兄弟。若按常例,今晚不需他们值守,由于知悉了秦王要夜入玄武门,遂与常何一起候在这里接应。
敬君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牙儿,其正在头顶发出幽暗的光芒,他依此大致判断了现在的时辰,点点头道:“不妨,角门都虚掩着,为防响动,我又让他们在门轴上注了油,他们尽可放心进入。”
说话间,门洞里走过来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常何迎上前去,就见领头的正是侯君集。原来李世民令侯君集先入门与常何接头,并指引众王保有秩序地埋伏到事先指定位置。
丑时四刻,雍州牢狱。
高士廉带领李世民拨给他的二十名健壮王保,押着数辆装满兵器和食物的车,径直到了雍州牢狱。牢头事先得了他的吩咐,一直不敢睡,眼睁睁地正等着他。
高士廉入门后问牢头道:“牢卒们都在吗?”
“都在,他们一直在狱压前房里候着,静听高大人的吩咐。”牢头恭恭敬敬答道。
“好,你让他们先把车内的酒肉摆在大堂上,然后开锁,将里面的囚犯尽数领到大堂内,我有话说。”
牢头慌不迭地去安排布置。很快,就听开锁之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音。过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