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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德顿时低下头来。
李世民刚才提到了李靖的名字,心中又生感慨,叹道:“可惜了,李靖和李世若能参与此事儿,我们又可多几分把握。”说完,脸上透出了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和的颜色。
是夜星空澄澈,月色溶溶。仁文厅里灯火一夜未熄,众人在这里进行秘密长谈。直到天色微明,房玄龄等人方一一辞去,悄悄从角门里走出。
待众人散尽,李世民作势又要提剑出外晨练,长孙嘉敏心疼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怪道:“二郎,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今天就不要再晨练了。来,趁着现在天色还没有亮,赶快歇息一会儿。”
李世民停步转身,柔言道:“我的身子没问题,征战时几日几夜不睡都没事。敏妹,你已生过了几个孩儿,眼瞅着身子大不如以前,最该将息才是。昨晚又耗了一晚,今后不能再这样。”
长孙嘉敏不依不饶,上前拿下李世民手中的长剑,扯着他走到榻前,并替他宽衣之后硬将他推坐到榻上。李世民无奈道:“如此,我今日就睡一遭懒觉,但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
“你必须陪我。”
长孙嘉敏的眼角顿时湿润了,就依言和衣躺在李世民的身侧。
李世民抚着长孙嘉敏的秀发,轻声道:“这些日子我的脑子昏昏沉沉,倒让我疏忽了一件大事儿。”
长孙嘉敏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前些日子张亮来信儿说,洛阳的牡丹园又增加了一倍,今年该开花了。这几日阳光明媚,牡丹花应该开了。我想,你和菁儿她们领着孩儿到洛阳住上一段日子,好好地观赏牡丹。洛阳那里好玩的物事很多,想孩儿们定会乐而忘返,你们就在那里多住些日子,最好等到秋天的时候,我再把你们接回来。”
长孙嘉敏马上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眼泪夺眶而出,抽泣道:“二郎,你莫非不想要我们娘儿们了吗?”
李世民替她揩去眼泪,轻声斥道:“胡说,何出此语?”
长孙嘉敏泪眼模糊道:“二郎,我明白你的心意,然我却不能。这些日子,我定当随你左右,若大事能成,争取能助你一些绵薄之力;若大事不谐——”其声音哽咽,有点说不下去了。
李世民喃喃道:“大事不谐?唉,若天不假便,奈何?”
长孙嘉敏用手抹去眼泪,说道:“若大事不谐,二郎,我岂能离你而独生?”
李世民听完此语,眼角也湿润起来,就紧紧地将长孙嘉敏搂在怀里,目光炯炯,并无一点倦意。
李世民在这边磨刀霍霍,李建成和李元吉也没有放松警惕。
两人原想将天策府折腾得府属离散,李世民就会成为一条僵死之虫,不料想就发生了史万宝被杀的事儿。
“这事儿肯定是二郎干的。”李元吉忿忿地说道。
李建成神色游移,在殿内来回踱步,似自言自语道:“二郎干的?他杀史万宝到底意欲何为?是为泄私愤?还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
“当然是警告了。然他这样做,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黔驴技穷?”
“是啊,你想想,二郎善于不动声色,他如今竟然做出这等招摇的事儿,说明他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现在天策府已无人的空儿,让薛万彻找几个人趁黑夜摸过去,将二郎宰了最干净。”
李建成瞪了李元吉一眼,说道:“你怎么能起这样的念头?如今二郎已经是人去府空,他再想生事惜无能力,这就够了。四郎,说到底,他毕竟是我们的手足兄弟,你怎么能想出这般残忍的主意?”
李元吉很不高兴,怫然曰:“唉,大哥性颇仁厚,总有一天,你要吃苦头的。”
李元吉看似简单,内心其实十分凶残。这些年随着其年岁渐长,又目睹并参与了大哥与二哥相争之事,内心渐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李世民敢觊觎太子之位,那么我李元吉亦为皇子,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善向李元吉溜须的护军薛实恭维他道:“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这句马屁话正好拍在李元吉的心坎上,他顿时喜笑颜开,得意忘形地答道:“不错,本王也是这么想。如今秦王已经失势,太子又太懦弱,这治理天下的事儿,终究还是要落在我的头上。”从那时候开始,李元吉就暗暗下决心,先与大哥联手除掉二哥,然后再想法谋夺大哥之位,谅大哥的本事,终归不是自己的对手。
有了这种心思,李元吉想除掉李世民的念头比李建成迫切许多。他除了不停地在李建成耳边吹风之外,还到李渊面前搞小动作。李世民失宠时,李元吉看准父皇正在恼怒的当头,密见李渊道:“父皇,二哥有不臣之心,须当抑之,若久不能制,终成祸害。”李元吉又举出杨广谋夺太子之位的例子。李渊不以为然,说道:“我已遂你和大郎之意,尽散二郎的府属,摘其羽翼。如此这般,你还不满足吗?”
李元吉道:“二哥的羽翼已成,虽散其府属,其心不散。为防其酿成祸乱,又替国脉着想,恳望父皇下定决心,将其斩杀为上策。”
李渊面露不悦神色,斥曰:“二郎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
李元吉坚请道:“二哥当初平定东都之时,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屡违敕令,其心已存反意!父皇将他诛杀,何患无辞?”
李渊说道:“让二郎散钱帛给有功将士,那还是我的主意。四郎,二郎毕竟是你的兄长,动辄要杀,怎么就没有一点兄弟情分?”
李元吉见李渊不理自己的茬儿,就想鼓动李建成完成这个心愿。孰料李建成心怀仁慈,不愿意行此不义之事,惹得李元吉心烦。他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大哥,除掉二郎势在必行。你不听我的言语可以,然魏征也是这样的主意,你素服其能,何不听听他的意见呢?”
李建成想起魏征以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然自己当时很不耐烦,惹得魏征拂袖而去。自己这一阵子忙于遣散天策府府属,又要应付天下的动乱,与东宫官属相聚不多,算来已有十余日未见到魏征了。想到这里,他令人去叫魏征。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魏征才迈着方步缓缓入殿,看到他那慢吞吞的样子,李建成有了一丝恼火,问道:“魏洗马,你莫非患了什么症候,缘何步子迈得如此慢?”
魏征拱手施礼道:“属下这些日子有些胸闷,天又热了起来,愈发感到身子不适,因而来迟,望太子恕罪。”其实魏征说的不是实话,他并非患病,而是心闷所致。这些天他见李建成连连出拳,将天策府府属大部分逐出府外,还以为击中了李世民的要害,模样显得很得意。魏征瞧在眼里,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涌出了无尽的忧虑。
魏征是一个明白大势的人儿,他私下里比较李建成和李世民两人,觉得各方面李建成都落于下风。现在李建成依靠李渊之势,又据太子之位,看似暂时占了上风。可那李世民不是一个轻言失败的人儿,不会善罢甘休,其看似偃旗息鼓,可暗地里玩些什么花样,明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正是凶险所在。魏征早就向李建成建议除掉李世民,惜他不以为然当成了耳旁风,整日和眼前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王混在一起,不看事情根本,却对一些细枝末节如临大敌。魏征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对李建成渐渐失望。
李建成对魏征的情绪变化毫不觉察,信以为真,温言道:“也许是天热的缘故,你可多喝些酸梅汤,消消暑气,就会慢慢好起来。”魏征拱手称谢,心想太子果然厚道。
李建成挥手招来一宫女,令她沏一盏酸梅汤来。那边的李元吉已经开始不耐烦,心想大哥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大事。他走近魏征身边,直截了当地说道:“魏洗马,我刚才向大哥说,若想稳固大哥的太子之位,须除二郎本身。我们知你满腹智计,请你在这件事情上发表一些高论。”
魏征看了一眼李元吉那张生满疙瘩的脸,心中微微生厌,他实在想不透这位不学无术的哥儿为何起了这种念头?这时,宫女将酸梅汤端进殿内,魏征说声:“谢太子赏。”恭恭敬敬接过酸梅汤,然后一饮而尽。
他在仰头喝汤的时候,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怜悯之意。一盏酸梅汤看似平常,里面却融进了李建成的厚道和关心,仅此一点,自己追随他就为不枉。李建成比起李世民稍微弱了一些,可他毕竟也是出众的。将来若进位为君,则其待属下待百姓肯定是宽仁为本,为天下之福啊。这时,魏征原来的那些失望忽然飞得无影无踪,心中的豪气顿生,决意要为李建成尽力。
魏征不再揣摩李元吉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而是依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不错,属下赞同齐王的意思。要想国泰民安,眼前最要紧的事就是除掉秦王!眼下,秦王在那里韬光养晦,似无痕迹可寻,谁知道他又在那里酝酿着什么呢?”
魏征的这句话不免让二人疑惑万分,李元吉想除李世民,是从私心出发,并未觉察到李世民有什么异常,因而不屑地问道:“魏洗马就爱危言耸听,二郎如今已成闲人,实在是废人一个,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李建成接口道:“是啊,天策府羽翼已尽,凭二郎一人之力,确实很难再有作为。”
魏征冷冷一笑,严肃说道:“正因为殿下去除其府属,方埋下了巨变的祸根。据属下所知,秦王能谋善断,性格刚强,若稍加挫抑,则不胜忧愤,定有不测之疾。殿下今散其府属,其实已经触怒秦王。依属下估计,半年之内若还是这样形势,秦王定然忍耐不下去,他肯定会有动作。”
李建成还是不以为然,说道:“他会有什么动作?莫非他会带领其府中之兵来攻打我吗?哼,我让薛万彻一人独当宫门,则他那五百人难入我宫一步。”
李元吉虽然觉得魏征的话说得太过,但毕竟和自己的意思相合,遂劝李建成道:“大哥,魏洗马说得有道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