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青年摸出几文铜钱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把我的连同那位乔少爷的账一起算吧。”
老板尽管推却这,毕竟还是收下了。他目送青年远去的背影,久久呆在原地。这人竟是乔家的朋友?这多不协调啊。
不错,这的确很不协调。如果只是朋友,这不协调还只是暂时的,容忍几天便过去了,然而他过去已经忍受十几年了。现在或许仍然是那么不协调,甚至更不协调。可是他终归得去面对,因为他也姓乔。
“乔晋朴不是独子。”因为还有他——乔晋雅。
“晋雅,这位是四太太,你该叫……四妈?”乔府家眷齐聚二院,这时候的二院人声喧哗,收拾一新,全无往日的颓废诡秘。
二太太本身恐怕也只是刚刚认识芳萱。"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她又属于哪个档次呢?
二太太没有想象中那么苍老衰弱。不,“苍老”这个词太不合适了,就像用在安琳、芳萱身上那么不合适。岁月留在她身上的是成熟风韵而不是皱纹白发。她依然保持苗条的身材,拥有柔亮的青丝,皮肤透出健康的色泽,只是眼睛有憔悴之色。
二太太在他们之间更像一个同辈的大姐姐——和蔼温柔的大姐姐。你简直不能相信她就是传说中那个体弱多病、冷漠孤僻的二太太。如果你熟悉兰花,那么你一定会不自觉把她比作成一朵高洁、纯美的白玉兰。
这时,二太太走到芳萱面前把她介绍给四年未曾回家的儿子。她儿子似乎比芳萱还要年长一岁,该让儿子称呼什么呢,她也有点犯难了。她抬头用微笑的目光咨询着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儿子。两人站在一起更像一对姐弟。中年女人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是:“这是你女儿吗?难以置信,你们简直就是一对姐妹!”儿子也是同理的。
芳萱笑道:“没关系没关系,随便叫什么都行。”边说边掩着半边嘴咯咯笑起来,极尽妍媚之态。
当初她刚入门初遇乔晋朴时也有类似举动。不过那时比今天含蓄一些,嘴也是掩着的,满目含笑,却并不笑出声来。她想象自己当时一定娇媚之极。
晋雅不置可否,不是规矩地微笑着。
二太太接下来介绍安琳:“这是你的新大嫂。”
“你好,我叫容安琳。”说着她伸出手去。她并不是忘记了身在何方,只是因为她知道对方同样接受西式教育,他能理解她这一举动的含义。
乔晋雅看着她,有一点惊奇。他在国外生活四年了,一早就习惯于用亲吻、握手的方式打招呼,但一回到中国,他却能马上转变过来,是环境影响着他。这个家,还在守旧思想支配下延续,里面的人,也难免被这股力量支配住。他大嫂的这个举动不能不说有些大胆了,他在犹豫,右手不安地贴在裤骨。
尴尬之时,二太太及时解围:“安琳和你一样也是读西学的,习惯与人握手打招呼的……”她说到后面用眼神提示儿子。
乔晋雅马上上前握住安琳,虽有点仓促,但还不至于狼狈。
“大嫂!”他轻轻叫了声。
这声大嫂使安琳想象到在陌生人前害羞拘谨的小孩。
她从前有个癖好,喜欢对比有较近血缘关系的人,尤其是孪生子。
可能是因为乔晋朴和乔晋雅同父异母的关系吧,安琳猜想,这两兄弟身上很难找到一处相像的地方。难道他们的父亲就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相通之处吗。
安琳没见过乔晋朴的生母。事实上乔晋朴酷似他的父亲,特别是皱眉一笑那个神情,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乔庭植有一股子痞子土匪气。幸运的是乔晋朴没有遗传到这一点,尽管他染上公子哥儿那种流里流气的习性,然而却出奇的散发出一种雅士的气质,这大概是受母亲影响的吧。但乔庭植身上那种霸气却是他所缺失的。
乔晋雅也是个文雅的人,这种文雅有别于乔晋朴。你很可能会用“举止文雅”来形容乔晋雅以证明他是文雅的,但你却发觉很难证明乔晋朴的文雅。这就是他们的区别。
安琳在独自沉思的时候,他们已开始介绍蕙仙了。
——他有一个妾也是妓女。
乔晋雅想起卖汤圆老板的话。
妓女从良以后其实也没有多少妓女痕迹了。蕙仙穿着粉绿色裙袄,头上没带饰物,显得相当朴素。女人一旦因为一个男人而有了落地生根的安定感之后,通常会倾向于成熟淡雅的打扮。
蕙仙却并不完全出于这个原因。
“女为悦己者容”,反过来说更为恰当——女为己悦者容。“己悦者”已经不再记挂自己了,她能为谁而容。
她看了一眼安琳,只见她正和乔晋雅相谈甚欢。
“听说英国男人被誉为世界上最冷漠的绅士……他们处处显得谦恭有礼,实际上这是他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式。是这样吗?”
“噢,英国人的确冷漠寡言,很容易给人孤僻傲慢的印象,其实他们也是愿意帮助他人的,只是更多时候是尊重他人的安静。讲话太多在那里是不礼貌的。”
“那么,要和他们做朋友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深交很难。不过我很享受那种独立安静的环境,他们从不多问别人的私事。”
那边,芳萱俨然把自己看成女主人,对二院的仆人指手画脚尖着声音指挥着:“桌子不能摆在窗子下!往里移……诶,不够,再移……你,谁叫你这么早把碗筷拿出来的,放回去……”
安琳和乔晋雅不期然一同看过去。安琳笑道:“四太太恐怕不会享受那种生活。”
“关于英国人不爱说话还有一个笑话。你愿不愿意听?”
“当然,我最爱听笑话了。”
“有一个英国人在沙漠中骑着骆驼行走,碰到另一个英国人也骑着骆驼,两人都几天没见到人烟了。但是他们却打算一声不吭与对方擦肩而过,可两只骆驼耐不住寂寞,见了面不愿意再走。就在骆驼停下来互相嘶叫、打招呼的时候,两位英国人却还没开口。”
笑话并不大好笑,从文静的乔晋雅口里说出就更不好笑。但安琳还是笑得很高兴,这是她连日来遇到的第一个意趣比较相投的人。一个人若没有一个知心好友在身边,始终会有种漂泊感,尤其是她这种离家在外、寄人篱下的人,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芳萱不知什么时候跳了过来,从后面环抱着安琳的肩头,亲热得不得了,活泼地笑问:“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我听不听得?”
谁料乔晋雅却说:“噢,我问大嫂怎么没看见大哥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支开的话题比原来那个要敏感百倍。
安琳正不知怎么回答,芳萱已抢道:“大少爷嘛,我已经差人去锦云里知会了。”她故意将“锦云里”三个字拔高来说,暗示到出面。
乔晋雅却偏还要追问:“锦云里是什么地方,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是新开的路吗?”
芳萱笑嗔:“二少爷,我可不敢告诉你,你要学坏了,二太太定饶不了我。”
二太太本来张罗饭宴,听到有人说她,转过脸来笑问:“谁念叨我来了?”
乔晋雅笑道:“四太太说的话教人听不懂。”
芳萱又道:“二少爷想知道就问你小嫂,她对那一带最熟了。”
二太太也笑了:“连我也听得云里雾里的。蕙仙,他们说什么呀?”
蕙仙早已阴起了脸,默不作声。
“四太太!”安琳叫了声。芳萱得意地转过脸来,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安琳继续道:“难怪这些天四太太说话动作变得那么迷人,原来是去锦云里去多了呀。”
乔晋雅和二太太依然一头雾水,蕙仙却“嗤——”地偷笑了。芳萱本来不明所以,看见蕙仙笑,还是不明所以,但她能猜出这不是一句好话。
芳萱可不会客气,她干脆把安琳也拉下水:“大少奶奶对那一带恐怕也已经了如指掌。不过锦云里可是新开的,不会像凤临阁那样区区八十大洋就能让你见上大少爷。所以,这一回算我多事了,擅自差人去请大少爷。其实,我也是在给你留面子,你堂堂一个少奶奶怎么好意思三番五次的跑去妓院要人呢。”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停止了芳萱放肆的笑声。芳萱怒目瞪着那个人,那个人竟是乔晋朴。
一瞬间,屋内各种声音停止,所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没有人说一句话。
乔晋朴摊开那只掴过芳萱的手掌左看右看:“咦——,明明把那嗡嗡乱叫的苍蝇给打死的,怎么没有了呢?”
芳萱明知他故意却无可奈何,被掴过的右颊明显红了一大块。
在场不少人心里直呼痛快。
芳萱说了那句话之后,安琳的脑海里一时不知闪过多少句还击的话,却没有一句能够比得上这一巴掌。
痛快痛快!于是她也来凑趣,煞有介事的说:“对,我也看见了,好大的一只苍蝇,头是红色的。”
芳萱今天正好头上别了支红色的珠花。苍蝇芳萱!所有人都在偷笑了。
安琳拢起拳遮掩住嘴角的笑意,目光停在乔晋朴假装认真的脸上,以为可以得到一个共享胜利的眼神,然而她失望了,他仿佛只研究自己的手,不露声色地欣赏在场各位的表情,唯独忽略了她。
难得的喜悦转瞬冷却下来。她知道这是他刻意的冷落。冷落,或许是处理他们之间尴尬暧昧关系的最好方法,所以她甘于接受。她不像蕙仙,她比蕙仙幸运很多,起码她有选择的权利,她可以选择放弃。她不禁朝蕙仙看过去,她没有看着他,但她的心,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关注着他,她日夜期盼的人,爱上乔晋朴,她就从此摆脱不了等待的命运。
这时二太太从人群里走出来迎接乔晋朴:“我们的大少爷终于来了!”她握住乔晋朴的手臂上下打量,俨如慈母,“晋朴真是长大了!看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迷死不少姑娘了吧。”
乔晋朴作出委屈的样子说:“那有什么用啊,二妈妈都没有被我迷倒。”
“二妈妈半老徐娘一个,你看不上眼咯!”
安琳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不禁觉得希奇,究竟是乔家的长辈本身就荒诞不经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