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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城遗事 by 独钓寒江
【内容简介】
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是风从很远的地方把它吹送过来,轻轻地拂过耳根,掠过心房,软软的、痒痒的。
【正文】
1
民国二十六年,乔县。
是个深秋的早晨。这一年的北风来得比任何一年都早,挟来的黄沙遮蔽着这个只有数千人的小城,即便是正午,天空依旧是昏黄一片。今天却是个例外,暖暖的阳光洒下了一片愉快的晨色,扫走了笼罩在乔县老百姓心头多日的郁闷。
“呀,太阳出来了。”一个丫角少女从厨房里奔出来,兴奋地喊起来。
“哟,还真是呢。”一个穿蓝竹布衫裙,系着围裙的老婆子走到后院中央,抬头看看东边,也跟着兴奋地叫了起来,“赶紧地拿被子衣服出来晒晒。”
听到他们的叫喊,又有几个丫头伙夫老婆子跑了出来像看到什么宝贝似的在那儿嚷嚷。
这时,西厢二楼的一扇窗户被粗鲁地推开,碰地一声拍到了墙上,伸出一颗乱发蓬松面容憔悴的女人的头,“吵什么!不用睡啊?”
下面一干人吓得捂紧了嘴,都跑开做自己的事了。
一宵歌舞升平落下狼藉一片,清晨的凤临阁显得十分寂寥,是一种繁华过后的凄戚和惨淡。
老婆子和小丫头无精打采地拾掇着厅堂、厢房、门面。她们需要在上午把这些功夫做完;到了中午,就要服侍小姐们起床梳洗,吃饭等等,过后又得马不停蹄准备晚上的生意了。
早上应该是辛苦了一夜的小姐们抓紧休息的时候,却有一些乐极忘形的奴仆不识相地乱叫,扰到了某小姐的清梦。不幸的是,接下来有一个不速之客“登门造访”。
门外停着一顶空轿子,轿夫蹲在墙根拉起了话来。
“这地方像是个窑子咧。”
“嗯,这一带都是。”
“她一个女人来这种地方干啥呢?”
“呵呵,男人来窑子找女人,女人也来找男人。”
“啧啧,还做起这种生意啦。”
“想啥呢,找她男人来的。”
“她男人?哦,乔大少。嗨,打铁的还花俩钱过过瘾呢,更甭说人乔家,多大的宅子,多气派呀,多富啊!这年头还没见过哪个阔爷儿们不包几个窑姐儿玩玩的。还跑去要人,至于么?”
“你不知道,那乔家大少爷不知嫌人家什么,成了亲愣是不回家住,天天泡在窑子里,听说都有一个月咯。”
“真的么,挺漂亮的小姐呀,还嫌。”
“有钱人嘛,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歇了吧啊。”
2
“哪个乔少奶奶?”鸨母瑞卿噔的一下从床上弹起,一边着
装梳头一边等着粉头回话。不管是哪个乔少奶奶,总之是个女人
,她都不敢放松警惕,随时准备上演一场口水战。
“是崇禧堂的那个乔家。”
乔县是宗亲县,有三分一的人姓乔,过半数人的人都是亲
戚,维系全县的人脉纽带,除了这一层宗族关系,还有一层比这
更强韧的关系,是“买卖”。药材买卖是全县的经济命脉,如果
一个家族经营一单生意是家族生意的话,乔县就是一大家族,药
材买卖就是他们的家族生意了。
经过几代人的浮沉起落,如今话事的是崇禧堂乔家。崇禧堂
从发迹到坐上第一把交椅全由现在的当家老爷乔庭植完成,一度
为人所羡。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一旦乔庭植死了,崇禧堂也
就跟着完蛋。
长子晋朴游离浪荡、不务正业,难以继承家业不在话下;次子
晋雅游学国外,专修文学,风马牛不相及,自然无心继承家业;至
于幺子晋曦从小被送到省城念新学堂,将来多是与晋雅无异。
当然,这些纯属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推测,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是
谁家天下。
且说瑞卿听到崇禧堂三个字,倒吸了一口气,暗想“果然是她。”
心里立即盘算起各种对付的招数来。
粉头问:“要不要通知大少爷,让他赶紧躲躲?”
“不要惊动了他,这会儿他怕是还没起呢。”瑞卿往嘴唇中央点了
一抹胭脂,镜中现出一抹浮艳的冷笑:“想从我这儿把人带走,瑞姐
我以后拿什么脸见我的客人?”扬起脸道:“走!迎客去。”
3
瑞卿走近客厅,奇怪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停在楼梯口偷偷
伸了个头出去,只见那边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素纱衫裙的翩翩佳
人,脑后用银丝线轻轻挽了个发髻,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用杯
盖拨弄水面飘浮的茶叶,气静神闲,仿佛是来享受的。
“奇怪,这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瑞卿故意弄响脚步,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笑道:“给乔夫人
请安!恕我失礼了,现在才起来,多有怠慢。”
容安琳礼貌地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对不起,请原谅我不得不
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她的眼睛很快地在瑞卿身上掠过,面带微笑,
但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
瑞卿请她坐下,天真地问道:“哦,乔夫人有事?
“我有些事要找乔家大少爷。”
瑞卿动动嘴刚要否认乔晋朴在她这里就被安琳截住了。
“我有个朋友看见他昨晚来了,一直没出来过,现在还很早,他
大概还没起来,而且应该正在和你们这里一位蕙仙姑娘在一起的。
但愿我的这个请求不过分。”
瑞卿第一次感到在这种场合处于一种完全的弱势,同样的话她
过去不是没碰到过,那些女人总是拿出所谓的证据然后祉高气昂地
来兴师问罪,神态语气充满着强烈的轻蔑和傲慢,而这些恰恰撩拨
起她的斗心,以挫败她们的锐气为快事;她从来不会在这些太太小
姐面前感到自卑,相反她同情她们,在她眼里,她们不过是一群珠
光宝气却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可怜虫而已。
然而今天她却发现自己不争气地底气不足,她的自信无法在乔
夫人的注视下坚强起来。她的所谓请求仿佛是一道命令让她无从抗
拒。她警惕不要软下去,出卖了客人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她知道
后果的严重性。
“乔夫人,”她说道:“您的朋友是不是看错了,这附近可不止
我们一家馆子呢。”
安琳淡淡地笑了一下,随从把一袋银子放到茶几上,她把银子
推了过去,说:“八十个大洋也许能让你想起来的。他,在这儿吧?”
安琳继续说道:“他要来这儿多少回才够得上这个数呀?况且……
你心里也是明白的,这儿可不止你一家呀。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八十个大洋啊,的确是个诱人的数目,可是,她不能只顾眼前
而断了后路。
瑞卿把钱袋推回去,笑道:“我倒想他能在我这儿,可惜咯,
我无福消受。”
“那,”安琳甜甜地笑道:“就不为难大姐了。不过辛苦了我外
面的兄弟,一大早被我折腾得,现在天气很干燥,大姐能否赏他们
几碗茶喝喝?”
瑞卿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于是对一个粉头使了个眼色。粉头
走出门外果见对面坐了十几个彪形大汉,吓得急忙缩了回来,附在
瑞卿耳旁嘀咕几句。
瑞卿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吩咐下去:
“鸷儿,带路。”
安琳的最后一抹微笑掩在杯盖后面。
4
鸷儿领着安琳走向蕙仙的房间,周围则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
小姐仆人。
其实有人已经早鸷儿一步跑去通风报信了。
乔晋朴一开始倒是被惊吓了一下下,随即又满不在乎地躺回床上:
“来就来吧。”
蕙仙一个劲儿地瞧着乔晋朴吃吃发笑:“你就不怕你老婆?”
“你没听说过爱老婆才会怕老婆吗,我见都没见过她,怎么爱她?”
“那我就在你眼前了,你爱我吗?”
乔晋朴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下,没有回答,却扭头望
着天花板。
蕙仙扳过他的脸,手指轻轻抚摸他浓密而英气的眉,深情又凄楚
地呼唤他:“晋朴、晋朴……告诉我,你爱我。”
乔晋朴从来就害怕别人向他索要感情,过去是他母亲。
他的父亲在他两岁时娶了一房妾侍,生下他二弟,他母亲还来不
及恨他时,他又娶了第三位姨太太,三姨太红颜薄命,生下三弟就死了。
他母亲从此对他父亲心灰意懒,把所有的爱都系在了他身上。每
当她听到父亲和二姨太、三姨太,或者外面女人要好时,就抱着他哭
,一遍遍地问一遍遍地说:“晋朴,你爱妈妈吗……你爸爸不喜欢我们了……妈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如果你也不爱我,我就没指望了。”
现在他父亲又娶了第四位姨太太了,才二十出头,年龄和他相当,
不过他的母亲永远也不用和这个新来的敌人怄气了,在四姨太进门两
个月后,她死了,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这种依附的爱来势汹汹,凶猛得让他恐惧。
渐渐地,他长大了,发现这种爱不仅仅来自他年事渐高把他越抓
越劳的母亲,还有家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婢女,无论身在何处,
他总感到殷切的目光正躲在家中的某个角落散射着热力。当他知道这
些盼望在他身上得到爱的纯真少女竟然不择手段互相倾轧,甚至伤害
自己的时候,他再也不敢在某个人身上倾注自己的感情,甚至表露自
己的感情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爱”什么时候会变成“害”。
蕙仙得不到他的回应,疯狂地吻他的唇,他的脸庞、眉毛……
这个时候,安琳到了。
鸷儿敲了门,但是安琳的人不等里面回答就径自推开门了,当然,
也就看到了这一幕让她极为难堪的场面。
安琳可以听到到尾随看热闹的人跟她一样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可
以感受到身后热辣辣的目光,看着她会作何反应。
里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