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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她立在楼梯上不得动弹,她记得是言亦若先要同她分手的,她记得长安曾经歇斯底里的问过她,如果言亦若不要她了,她还怎么活?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骂阮长安傻,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可是长安不后悔,她临终都是含着笑的。
灵堂里只有寻安和花婆婆,阿宝在一旁一边抹眼泪一边烧纸钱。言亦若慢慢走进了灵堂,一身素服。他本是不注重形式的人,却还是依着形式办了。他瘦了一大圈,连两边颧骨都凸显了出来,眼神亦是迷蒙的,仿似没有焦点。
他的后面跟着忍冬,依然是那个冰冰冷冷的热心肠,阿宝把她拉到一边,两人默默的给长安烧纸钱。寻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呆呆的注视着火盆里不断飞扬了又不断熄灭的火光。
真是冷清的灵堂,没有人嚎啕大哭,没有人聒噪嘶吼。长安以前明明是喜欢热闹的,临走了却没有多少人来送她,不过她向来不需要这些人,她需要的人已然憔悴的出现在她面前了。花婆婆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了偏厅里。
老人家轻轻的说:“听说出事那天的中午,你还和她大吵了一架。”顿了顿又说:“其实长安早就服了毒,她也许是觉得吞金子不舒服,喝安眠药太平淡,所以她算好了量吃了鸦片。夜总会聚会的时候,她是准备献歌一曲的,想用最漂亮的方式结束在你面前。这次没那么幸运,她没算计成功。有人买凶杀人,她跑了出来硬生生的给你挡了一枪。”
见言亦若脸色煞白,又柔声劝慰着:“她本是将死之人,你不必太内疚。”寻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阮长安被葬在了安阳北边的明水渠旁,跟阮碧落葬在一个墓园里。
抬棺材进墓地的时候陆元琪,徐长生和言亦若换下了脚夫。寻安一直跪在姐姐的墓前,默默垂泪。花婆婆道:“现在只剩寻安一个人了,你是她姐夫,请务必好好照顾她。”寻安上了一炷香,却是对言亦若说的:“现在你称心如意了吗?没有碍眼了的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看看我姐姐就知道了。”
言亦若面色铁青,欲言又止,却又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花婆婆扶起了寻安,对言亦若道:“长安临死还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海涵吧。就算她冲你这几句,也是应该的。”
安葬完了阮长安,言亦若在墓地的门房里住了两天一夜,却把寻安和花婆婆安置在他靠近明水渠的度假别墅里。寻安每日过来转悠,几次想到里面去看个究竟,可总是见不到他的影子,也不见他发出声音。门窗连个透气孔都没有,只有隐隐约约的灯黑了,
亮了,才知道原来里面有个人。陆元琪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黑着脸一脸哀容,跟尊门神似得。到了第三天清早,言亦若才从门房里出来,已经站不稳了,还要靠陆元琪扶着。面色亦是煞白,走到寻安身边,笑了笑,递出一颗糖来:“寻安,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葬在这里。”
寻安心里一痛,喉咙一刺。眼泪几乎夺眶而出,鼻头亦是酸酸的。心里又酸又涩又哭又笑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照了照镜子,亦是不成人形。客厅里的那个沙发已经换过了,地板也擦了又擦,好像隐隐约约浮出一个人影来,却又迷迷糊糊好像是两个,寻安知道,她们俩都不会回来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又过了不久,她发觉自己好像不那么悲伤了,简直冷静平静的让自己觉得残忍。长安没什么东西留下来,无非是一些首饰和衣服,首饰盒里有一枚小小的项链,长安直到最后一刻都戴着它。项链中间的小盒子里是两张小小的照片,一张是她,一张是阮碧落。原来长安一直不曾忘记母亲,她只是该死的嘴硬。寻安把她挂在身上,像是一直带着长安了。
是多大的缘分呢?竟然能投身于一个母亲的怀抱里,平凡的生活里,淡淡的苦中一点甜,一直相守在一起,相依为命,又相互斗气,却又相互守候。直到有一天你慢慢远去,再也不回来了,我会带着你一直活下去,一定带着你一起,相守相约。迟早有一天,我们都知道的,天堂或是地狱,我们还能再见。
她经常因为疲劳而在书房里睡着,花婆婆总是进来为她盖上薄被,她很敏感的被惊醒了,叫了一声:“外婆。”花婆婆又道:“还剩下你这一户了。”寻安苦笑道:“其实我还真的舍不得卖,这里有很多回忆的。”即使她知道她们不会回来。
寻安又在天台上睡着了,模模糊糊的又做起了乱梦,直到有黄豆般大小的雨滴洒在了脸上,她才匆匆忙忙的进屋子里去。花婆婆迎了出来笑道:“幸好赶回来了,要不然可要淋成落汤鸡了。”花婆婆也有这么风趣的时候。
寻安道:“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之后,你就来跟我一起住吧。”花婆婆道:“先别提这件事了,刚才我去庙里请愿,你猜大师说你什么。”寻安道:“又不是没听过,这些所谓的大师都是胡编乱造的。”
花婆婆道:“这位可不一样,回颍川城的时候路过这边的,这位可是真大师。”寻安“哦”了一声:“那他说了什么?”花婆婆道:“签文什么的我又背不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坚持等待,苦尽甘来。”寻安笑着喃喃道:“我有什么好等待的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花婆婆以为她不正经:“你好好说话,别亵渎了神明。”
花婆婆相信这个,寻安只好笑着讨好她:“好了好了,外婆别生气了,我等待下去就是。”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雨,所以早早的开了电灯。秦慕慎正在抄写佛经,半开的小轩窗外头,一滴水掉在了水池里,水面起了粼粼涟漪,小鱼都散开了。有人慢慢的推开了门,“先生,言先生和寻安小姐来了。”秦慕慎良久不语,待这篇佛经抄写完毕才说:“请他们进来吧。”
寻安一直跟在言亦若身后,直到光线慢慢移开,她才认清了眼前这个人,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秦爹爹。”秦慕慎对她笑了笑。
言亦若绕到了书桌前,笑道:“秦先生,你在抄佛经?”秦慕慎笑了笑:“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还是免不了要下地狱的吧。”寻安道:“秦爹爹,这么长一段时间,怎么也不跟我联系?”秦慕慎道:“我可不能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啊。”
寻安道:“秦爹爹,你又跟我说笑了。”秦慕慎道:“可惜我说的笑话都不好玩,你看你都不笑。”寻安苦笑了一下。
寻安道:“你知道吗?妈妈死了。”秦慕慎眼神有些黯然,道:“我知道。”寻安看着他,道:“长安也死了。”秦慕慎笑了笑:“我听你言哥哥说过了。”
寻安道:“只剩我一个了。”秦慕慎笑道:“你言哥哥会保护你的。你又那么有本事,我听说人家现在对你惟命是从。”寻安摇摇头,她怎么说呢?她本不想这样过生活的。便恍若未闻的说:“言哥哥,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同秦爹爹单独说两句话。”她已经许久没有叫言亦若言哥哥了,言亦若倒是一怔,然后笑了笑说:“好。”
言亦若替他们拉上了房门,寻安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我亲生父亲?”秦慕慎柔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觉得是就是吧。”寻安并不罢休,问:“你到底是不是?”秦慕慎半响沉默,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的飘了起来,烟头亦是明明灭灭的,秦慕慎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却是答非所问:“我见到你妈妈的时候,她才十多岁,初初登台却毫不怯场,往灯光下一站,简直是楚楚动人,一曲《游园惊梦》不知道迷住了多少富家公子……”他突然顿住了,不再往下说下去。片刻后亦是沉默着,一口一口的吸着烟。
他的沉默让寻安觉得简直悲从中来,几乎忍不住落下眼泪。
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春去秋来,转眼间就过去了。
看完秦慕慎回来,和言亦若的关系就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只不过言亦若对生意事务渐渐失去了激情和兴趣,开始把生意转交到她手里,她总是低调的,仿佛不愿意让别人见到似得,由陆元琪或是徐长生出面,依然打理的井井有条。
言亦若自然不乏别的女朋友,他喜欢的女孩子是那种年轻漂亮却不带脂粉气的。她不是没见过,他也没有避着她,只是他从不介绍她们,可能是觉得她们不重要,也有可能是认为她不重要。
第18章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夜风微凉,窗口移出的口子呼呼的进来凉风。桌子上的桌布也在风中瑟瑟打颤,呼呼直响。长发也被吹的乱糟糟的,却就是舍不得关上窗子。这条路通往颍川,车窗外正好是傍晚时分的光景,天色已经微微稀薄了,月亮小小的挂在一角。冬季的田野,朦胧中的房舍一掠而过,轰隆隆的响声和停站时候的铃声都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正常。
忍冬听到了过道在摇铜铃,这正是用餐的时间,忍冬道:“小姐,我们是在包厢吃,还是到餐车去吃。”寻安道:“去问问长生在哪边吃?”两个包厢正好连在一起,忍冬很快就回来了,“徐长生说他待会儿再吃,让我们不用等他了。”
寻安道:“那我们就先去餐车吃好了。”于是,徐长生留下照看行李,忍冬和寻安先去用餐。
正好是用餐的点,所以餐厅里也很闷,火车轰隆隆的往前行进,风势很大,吹的帘子都卷了起来,所以只能关上。寻安要办货所以来颍川,其实她这是第一次到颍川来,平日里事多时间不够用,现在生意上了轨道,她也不免轻松不少。
长生倒是来过不少次,所以她带着他同行。一直都在疯传颍川和安阳要打仗了,有个熟悉的人总比没有的要方便。火车上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吃的,唯独那淡淡的豆腐脑倒还蛮和她的口味的。忍冬早早的吃完了,寻安让她送份套餐给长生。忍冬难得出一次门,自然跟平时的冷样子大相径庭,几步路就出了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