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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一发生之前,杀了我吗?”
“哈……”胤禛大笑,笑声却有些凄历,“原来,我在你眼中就这样不堪?也好,我就实话告诉你,那天你要是跟老十四的人走了,那些带你回来的人就是取你性命的人,好在你没还没笨到家,拣回了一条命。”他说,“既然你就这么想做阶下囚,朕成全你。”他狂躁地转身而去。我先是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允禵就是十四阿哥胤祯,新君即位为了避讳,诸皇子名字中的胤都改成了允,胤祯却被改名为允禵。
他不曾回头,自然也不曾看见我的潸然泪下,不是因为他今天打了我,也不是因为我成功地激怒了他,报复了他,也逼他说了我想听的“真话”,而是我知道,他将永远失去什么。奇怪了,明明是想让他更痛更难受,而我也确实做到了,为什么,反而要哭呢?
五月的一日,胤禛再来时,一身孝服,容色憔悴不堪。我知道他那日说的很多是气话,因为我的生活并没有改变,饮食用度,方方面面,精致如初。
“额娘至死也不肯看我一眼,是我错了吗?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放老十四见额娘?
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对站在一旁的我说着,却又似在对自已说。
“额娘心里只有老十四,难道我就不是他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为什么我继承大统她全无喜色,为什么她不肯接受太后的封后?为什么她宁愿死了不肯活着让我好好孝顺她?你说,这都是为什么?”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涌出,这一刻,他哭得如同孩子。
“都是我的错吗?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我就这么无情,无情到留不住我爱的人,连自已亲生额娘都不愿意与我共存?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他说,“为什么要生下我?”
“这并不全是你的错,天下的父母,心都是偏的。”我从没见过他落泪,我只知道自已并不如想像中的高兴,他果然没有让十四阿哥见德妃,所以德妃悲愤之下自尽了,如果那天我没有那样激他,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他不会失去额娘,十四不会被幽禁十数年?哈……时间终于让我变成了魔鬼,伤人也伤自已。
一手去拿他凑在嘴边正喝的酒壶,却被他猛然抱住。
夏天的衣衫单薄,他的泪很快就濡湿了我的衣衫,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说不出的痛点点蔓延。
“你既然这样爱你额娘,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愿望?”我仰望天际,看天上繁星闪烁光华。
“我不能。”他不抬头,声音低沉而痛苦,“她要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只有这个不能,她为什么不懂,如果她对我有对十四弟一半的好,我们兄弟又怎么会有今天。”
“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知道自已的苦,为什么不能体谅你额娘的苦?如今大局已定,十四阿哥是再没能力与你争了,你做做样子也这么难吗?”我用手梳理他的发,悲伤地问他,其实我们都知道,如果人生能这样简单,就不会有如斯的苦难、痛苦存在了。
“婉然,朕坐拥天下,其实却也有许多不能的事情,就好比如今,我做什么,都只是让你更恨我罢了。”胤禛有些无力。
“人生知足常乐,你半生辛苦经营,终于得到了你最想拥有的,还不够吗?上苍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有得有失,你笃信佛教,怎么反而看不透?到了如今,其实只要你肯退一步,你也会很快乐的。”我有些自言自语,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这话,劝他,也像劝自已。
只要肯退一步,就会很快乐。
……
那一夜格外的漫长,天上的星光闪烁,银河浩瀚,我尽力仰着头,他不再说话,我就细细地数着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无数颗,夜空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看久了,人仿佛被子吸进去了一般,有飞翔的眩晕感觉。
我就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站到天明。
“你心里,始终有我。”天明,他抬起头,微微松开怀抱,我保持这个姿态势站了一夜,这时已经难以去撑,腿酸麻到极点,竟是连坐也不会了。他轻柔地抱起我,进屋,又将我放在床上,“这样,也足够了。”说完,起身而去。
第十七章 归去来兮
我并没有想明白胤禛说的“这样,也足够了”是什么意思,隔天他再来时,只告诉我已经为月华安排好了将来。
“你要带她去哪里?”我诧异地问。
“婉然,月华大了,我为她想好了,她是我的亲骨肉,是你一手抚养成人的,我必不会薄待她,你就放心信我一次吧。”他只这样说。
我没有阻拦,跟着我,月华只能一辈子困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她还年轻,将来要结婚生子,我没道理为了自已的寂莫而强留下她。
那之后,有好多个日个,我夜不能眠,闭上眼睛,就是那天月华被带走时的哭声:“娘——娘——你怎么不要我了?”
月华去了哪里,无论我怎么问,胤禛只不肯说,“你对孩子太好了,心时只想着她,若不放开,你将来要怎么办呢?”
即使是知道她的归宿会是最适合她的,但是十几年的感情终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割舍亽的,几天后,我还是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忽然发觉得竟然已是半生匆匆,而我生命中承载了太多的离别,这未尝不是性格中的软弱决定的,不能怪罪别人,那么,就只有惩罚自已了。胤禛送来的补品很多,只是我的身子,到了夏末,情况却仍旧没有好转,有些像年久失修的城墙,忽然遇到了些外力,就轰然倒下了。
这期间,胤禛来过几次,不过坐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直到九月里的一天,他又来,见我白天也委顿在床榻上,容色苍白如雪,才终于对我说:“如果你还同我说你要自由,我只能告诉你,我正在给自已挑选万年吉地,到时候,我可以在我的棺旁,给你留一个位置。如果你要别的,只要你可以不离开我的视线,你可以说了。”
“我可以要什么呢?”我笑了,尽管自已苍白如鬼,但这皮囊太好了,三十几岁的病人,依旧可以笑颜如花。
“弘昌或元寿,如今,已经没有人能阴拦我做任何事,你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他和允祥,我只有两个选择。就如他说的,无论我选择了谁,都可以不离开他的视线。
“其实你一直知道,我从来别无选择,所以,让我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我合上眼睛,不再看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在这里,不然,我真的只有死掉一条路了。
“十三弟是比我有福气的。”胤禛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既然你想回去,我也不必隐瞒你,十三弟又病倒了,这些日子,他为了国事,耗尽了心血,昨日在殿上,竟然昏迷吐血。”
“太医怎么说?”我的心一阵绞痛,勉力去撑自已起来,允祥,那样在草原上驰骋如飞的男人,怎么会这样?
“暂时无碍,你不用担心,你也好好养着吧,朕好尽快安排一切。”他说。
十月初一,允祥的生日,虽然因为他病着,又在孝中,府里一切从简,但是,皇上仍旧赏赐了很多东西。
混在送东西的人中,我迈进了久别的十三阿哥府,如今的怡亲王府。
在门口率家人接旨的是弘昌,十四岁的少年,刚刚晋封了贝勒,看起来沉稳而庄重,眉眼间有我的影子,却更像允祥。
“贝勒爷,皇上嘱咐,有几件东西要面呈王爷。”养心殿的首领太监对弘昌说。
“如此,请随我来。”弘昌点头,率先往里走去。
熟悉的院落,连院中的植物都没有变一点,我胸口闷闷地痛了一阵,眼见门帘挑起,脚步不免一滞,只这一停,弘昌就察觉到了,猛然回头,有些奇异地盯着我,我深吸口气,终究迈进了屋子。
“王爷,这些是……”首领太监一件一件地叫人端了东西到床边,每念一件,允祥便说一声:“臣多谢皇上。”
送到此处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到我这里,我捧的,却是一件常服,正是允祥平常喜欢穿的颜色。“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离开的时候,胤禛念的正是这两句。
允祥的面色有些病中的苍白,正照例开口时,却猛然睁大眼,这时,一旁扶他的一个贵妇人也觉得不对了,抬头看我时,同允祥一般满眼掩饰不了的惊讶。
“婉然?”允祥终于开口,人几乎立即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睁大眼睛看着我,“是你吗?”看他的手慢慢地伸出,我靠近一步,任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允祥的声音很轻,眼神也蒙胧起来。
“是我。”我答他,同时握住我的手,尽量用愉悦而平常的口吻问他,“我回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下一秒钟,我被他大力地拉到怀中,手中的托盘也掉落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真的是你回来了,不晚,永远不晚。”他说,“我已经不敢想了,今生今世,我还有这样一日。”
“允祥!”我也用力回抱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却只觉得他瘦弱了太多。
彼些泪眼相望,一时忽然不知今昔何夕。
“我以为,只有死了,才能到你身边,才能像从前一样,一刻也不同你分开,”允祥的目光不离开我,“我这些年只想到你身边去,真的。”
“傻瓜,说什么傻话。”我笑,含泪地微笑,原来,允祥一直在这里,在原地等我,“你不是说了吗,要是我们找不到彼此,你就在这里等我的,要是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等你,等你来找我,你总能找到我的,我知道。”允祥也笑,粗糙的手指抹去我的泪珠,我把自已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这十几年,真的很累了,闭上眼睛前,我想。
允祥病中虚弱,站了一阵后有些去撑不住了,“婉然,我站不稳了。”他忽然说,有愧疚,也有伤感。
“我也累得站不住了,还在想,你怎么也不肯让我坐一会儿,”我的心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