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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这一生,都在致力于改革,可以说神宗即改革,两者密不可分,而旧党反对改革,他们所修的《神宗实录》,对神宗的一生自然也是持否定态度的。
现在新党上台,重修《神宗实录》的必要性不容置疑!这既是给神宗正名,也是给改革正名,更是给他们自己正名!
这些纲领性的东西,才是核心的要义,否则,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第070章 大清算
第二天的朔望大朝,杨逸作为六品京官,也有幸参加,满朝文武之中,吕大防等人虽然外放了,但若按人数算旧党依然比新党多,特别是杨逸所在的下层官员列班区,身边清一色的是旧党官员,对他这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党分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杨逸前后便明显出现了一个空档,让他显得异常突兀,杨逸暗暗自嘲:至少不用担心缺氧了!
新党目前掌握的主要是一些重要的位置,就象两军作战,新党掌握的是一些关键的战略支点,而旧党仍有面的优势,但是,这已经足够支撑新党发起一场全面之战了!
朝会一开始,殿中侍御史郭进章立即出班,抛出今天的第一个议题:追究元祐时期割让西北四塞给西夏之事。|
郭进章不管殿中旧党纷纷色变,朗声陈词道:“陛下,米脂、葭芦、浮屠、安疆四城是先帝耗尽心血,无数边关将士用血肉换回来的城池,司马光等人为了排除异己,打击元丰旧臣,竟不顾永乐城二十万军民尸骨未寒,冤魂未散,主动割让四城以求绥靖,然而换来的却是西夏人更为嚣张的气焰,屡屡犯我西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西夏太后梁氏一只雌鸡也敢举兵十万来犯,如今攻守异位,我西北军民苦不堪,司马光之流是裸的卖国!对这种国贼若不加严惩,天理何存?何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何以告慰数十万战死的冤魂?”
郭进章的声音在金殿里朗朗回荡,铿锵有声!
旧党之中,包括给事中吕陶、右谏议大夫朱光庭、尚书左丞梁焘在内,人人都知道,新党清算总账的时刻到了!角号声如此的震耳欲聋,声势如此的猛烈,九年的积怨一朝暴发,势若狂潮!而且必将席卷天下。
能否挡住新党一这波猛烈的攻击,将关系旧党所有人的命运,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迎头顶上,朱光庭首先出班,猛烈回击道:“郭御使此言大谬!简直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词!自熙宁以来,我大宋前有五路伐夏大败,复经永乐城二十万军民尽损,元气大伤,无以为继,朝廷交还四城,使得西夏臣服,双方罢兵,给我大宋赢来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使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何罪之有?”
“一派胡言!”张商英突然大喝一声,出班驳斥道:“五路伐夏虽然功败垂成,但西夏比我大宋损失更为惨重,在交还四城之前,我大宋还一直处于进攻态势,何来无以为继之说?”
张商英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加上彪悍的态度,站在朝堂之上就象只欲噬人而食的狮子,列班后面的杨逸不禁感叹,新党之中,牛人真不少啊!论彪悍,杨逸大有自愧不如之感。
只听张商英接连驳斥道:“况且,司马光之流希望通过割地求和,结果适得其反,西夏人如今年年来袭,连一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也敢举兵入境,司马光割地求和,何曾换来半点和平?西北四城本是我大宋抗击西夏的战略要地,如今割让出去,分明是授人以利刃,让我西北军民引颈就戮,我倒想问问,司马光之流是何居心?若让他再多活两年,恐怕连东京城他都敢割让出去!陛下,此等国贼若不严惩,无以正国法!无以尉天下!必须严惩!”
张商英最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大吼出来的!声若洪钟、振聋发聩!
殿中的争论还在继续,旧党之中,吕陶、梁焘等人一一出场,手下的声援之势更是此起彼落,也有很多胆小的沉默了,无论司马光他们原来的初衷如何,割地没有换来和平这是不争的事实,章楶以一万胜十万,不但无功,反而被踢到南方这也是事实,这种行为对西北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如今许多将领都只求自保,夏军一来,纷纷龟缩城内,但求城池不失,任由夏军在城外杀戮抢掠,而不敢出战!因为出战便是挑起边衅,胜了有罪,败了更是罪上加罪!
最后章惇出场,新党凌厉无比的言词把旧党辩得无以为对,此事以司马光、文彦博为首的十一个责任人很快被列了出来,新党给司马光等最要责任人的罪名是‘挟奸,罔上’,给孙觉、王存等胁从者定的罪名是‘暗不晓事、妄议’。
赵煦对下面的争论早已懒得听了,此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已不用多作争辩,他对范仁纯一直存有好感,但在这事上,范仁纯确实负有一定的责任,又怎能厚此薄彼吗?于国,于民,于神宗皇帝、于西北死难的将士,无论从哪一点看,割让四城之罪都必须追究!
赵煦沉默了许久,终于表态:同意此事从重处置!
他一表态,此事就此定性下来,只等经过正式的‘司法程序’定出责任人具体应判何罪了!
接着蔡卞立即出班,提出重修《神宗实录》,这件事赵煦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就同意了,他是神宗皇帝的崇拜者和追随者,旧党否定了改革即是否定了神宗,否定了神宗即是否定了他。
在这件事上,赵煦不给旧党丝毫辩驳的机会,立即下旨由蔡卞兼任国史修撰,主持重修《神宗实录》。
新党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没有休止之时,就在旧党被打得晕头转向之时,这次不用手下出面,御使中丞黄履亲自出班,提出追究前首相蔡确贬谪岭南至死一事。
经过章惇完善,在这件事上,他们比昨夜在相府商论时,追究的层次更加深入,直击旧党核心:第一,蔡确在车盖亭所作的到底是不是反诗?第二,蔡确就算有罪,是否罪至遇赦不赦,必死岭南?第三,此事有何黑幕?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第三点就是章惇完善的部分,剑锋直指太皇太后高滔滔,牟利无比!
喊出山可移,此州不可移的是高滔滔,有能力把首相逼死岭南的也只有垂帘听政的高滔滔!
经章惇一完善,此事性质就彻底改变了,从追究旧党大臣的责任,变成了追究旧党最高权力核心高滔滔的责任!
要想知道蔡确有没有写‘反诗’就先得看看他诗的内容,当初蔡确从首相谪知陈州;不久,又改谪安州。他在游览车盖亭时,山光水色让他一扫心中郁闷,一气写下了十首绝句。
其中第二首: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第五首:风摇熟果时闻落,雨滴余花亦自香。叶底出巢黄口闹,波间逐队小鱼忙。
第九首:西山彷佛见松筠,日日来看色转新。闻说桃花岩畔石,读书曾有谪仙人。
汉阳知军吴处厚和蔡确有旧怨,于是抓住机会,上书朝廷,随意曲解,无限上纲上线。
认为第二首蔡确之笑不怀好意,“方今朝廷清明,不知蔡确所笑何事?”
第五首是讽刺朝廷启用新人,蔡确自吹老资格。
第九首诬蔑当今太后,比拟武则天。
这些罪名根本不值一驳,大宋什么时候连笑也不行了?旧党就是以这样可笑的罪名将蔡确贬谪至死,一提起这事,朝堂上新党的怒火被彻底的引爆了!纷纷站出来要求严惩原凶,讨伐声如雷震耳!
中书舍人林希更是直接用上了“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乃以君父之仇,无复子之义”的语句,直指高滔滔为‘老奸擅国’,措词之悍烈,语言之锋利,无以复加!
而旧党则是默默无语,无人敢出声辩驳一句,大家都清楚,当初贬谪蔡确,实际原因无非是蔡确乃新党领袖,这些‘反诗’不过是随意找来的一个借口,当初高滔滔在,不论用什么借口都无所谓,达到目的就行;但现在,这些可笑的借口却成了旧党致命伤,等于是在说:我就是要贬死你!没理由我随意找个借口也要贬死你!
很好,现在新党回来了!
新党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把旧党贬死呢?你做初一,难不成别人就不能做十五?
在这件事上,旧党无可辩驳,而赵煦却犹豫了!
章惇等人已经把剑锋指到了高滔滔的咽喉上!凭心而论,这九年的遭遇,加上父亲一生的心血尽废,他也恨高滔滔,但无论如何,高滔滔毕竟是他祖母,百姓之家还讲究个家丑不外扬呢,何况皇家脸面岂能不顾?
有关蔡确贬谪到死事件,由于赵煦没有点头,在朝会在没有得到通过。
散朝后,杨逸例行到宝文阁给赵煦诊治,等他把完脉,赵煦突然问道:“关于蔡确之事,杨卿有何看法?”
杨逸不动神色地答道:“陛下,臣不敢说,正所谓祸从口出,蔡相公前车殷鉴不远。”
“你!咳咳……你也怪朕没有给蔡确翻案是吗?”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还没有入仕,你就敢把朱光庭驳晕,你不敢?说吧,朕恕你无罪就是!”
杨逸想了想说道:“陛下,前唐出了一个魏征,被史书大书特书,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前唐缺少象魏征这样敢于犯颜直谏的大臣,使得魏征的光芒显得尤为耀眼;而我大宋,从太祖开国时就定下不以言语及罪之策,因此大臣们大多敢于直言己见,论君得失;
仁宗皇帝甚至一面抹着大臣喷到脸上的口水,一面接受大臣们正确的意见,勿以为这是仁宗皇帝怯懦,更不要以为仁宗皇帝不知以此治大臣之罪,大臣也无话可说;
事实上,这恰恰彰显了仁宗皇帝无比宽仁大气,虚怀若谷之风,正是因为皇家有了这种不以言语及罪的大气,连下层读书人也得以保留自己独特的人格,敢于提出各种不同的学术言论,使我大宋在学术等方面,成就远远超越前唐,呈百花齐放之势。
也正因此如此,臣当初以一介书生,才敢于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