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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扫了一眼她那身宽大的道袍,按说已经二十岁的年龄了,难不成还处在青春叛逆期?
回到景明坊的家中,杨逸找了个机灵的小厮,去驸马都尉王诜府上打听谭愿的消息,结果小厮很快回来并报,说谭愿前两天请假回乡探亲去了。
难怪自己回京后不见马汉卿,想来是随着谭愿出京了,谭愿此人,杨逸本来也猜不准,虽然他在安仁客栈试探过自己,也不足以断定他与弥勒教有关,然而谭愿这个时候突然回乡探亲,未免太巧了些,这反而让他暗暗高兴。
杨逸置办的这栋宅子占地宽广,奢华程度直追王侯府第,七进院落带东西跨院,后面还有宽敞的花园,园中春水平岸,亭台楼阁,曲苑回廊掩映的花木丛中,浓浓的古韵雅意,杨氏进来后惊讶万分,这不,一见杨逸回来,她便来到杨逸的书房问道:“儿啊,你老实跟娘说,你哪来的钱置办这么大的宅子?”
韩碧儿和青叶,还有几下丫环跟着她,杨氏以前习惯小门小户的生活,现在前呼后拥似乎一时适应不过来,杨逸摆摆手,让跟随侍候的丫环先退下去,才笑道:“娘,以前真宗皇帝不是说了嘛,书中自有黄金屋,孩儿状元都考上了,置办个宅子算得了什么?娘,您快坐!”
杨氏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当娘老糊涂了是吗?就算中了状元,一下子又哪来这堪比王侯之家的宅子,儿啊,娘亲不图你这些,咱们娘俩过得清贫些也没关系,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儿可别为了哄娘开心,去做那些贪赃枉法的事!”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孩儿是那样的人嘛?娘亲但请安心住下,实话跟娘说吧,前阵子在京中孩儿与那李家老太婆见过一面,她仗着她娘家高门大户,视我们母子如草芥,孩儿就是要给娘亲争口气,让那老太婆看看,我们母子哪点都不比他韩家差,我气死她!”
“儿啊,别人怎么看、娘早就不在乎了,你不必为了娘去争这份闲气,只要你今后能做个好官,为百姓造福,平平安安的,娘亲就再也不求什么了!这宅子呀,你还是……”
“娘!您就别担心了,孩儿进京赶考时,京中举行花魁大赛,孩儿作了一首词帮异香院夺得了花魁,这钱是孩儿凭自己的本事赢得的,娘亲您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面对这个母亲,杨逸真的别无它法,只得亦真亦假的哄着,韩碧儿站在旁边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说道:“阿娘,杨郎他说的是真的,他在花魁大赛上做的《雁丘词》,如今已是传唱天下,世人皆知呢!”
俩人一唱一和,好不容易把杨氏哄下来。
到时晚饭时分,杨逸把覃子桂请过来一起用饭,这家里宽敞,几十个人住还嫌冷清些,而覃子桂要置办宅子总需要些时间,杨逸便让他暂时一起住着。
用过饭后,俩人在花厅中品茶闲聊,话题很快转到朝中形势上,覃子桂说道:“杨兄,我听说苏学士被贬到英州去了!”
杨逸不置可否,这个他也听说了,苏轼太耀眼,而且以前做的事确实不太地道,现在元丰党人上台,他第一个被贬到岭南去并不奇怪。
在《吕惠卿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的制文中,苏轼骂吕惠卿“以斗筲之才,挟穿窬之智,谄事宰辅,同升庙堂,……尚宽两观之诛,薄示三危之窜。”
吕惠卿到建州后给朝廷上了一道谢表,以一句“龙鳞凤翼,固绝望于攀援;虫臂鼠肝,一冥心于造化”,回讽苏轼。
吕惠卿人品或许有缺陷,但若说他是“斗筲之才”,十足的睁眼说瞎话,苏轼见吕惠卿回骂自己是“虫臂鼠肝”,不得不承认吕惠卿的文字功夫:“福建仔难容,终会作文字。”
从这些事上,其实可以看出当时的苏轼人品不怎么样,和他浪漫洒脱,阳光明媚的诗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说他是人格分裂也不为过。
这篇诏书极为有名,当时本该是由中书舍人的刘贡父来替皇帝写,苏轼怕别人文采不行,骂得不过瘾,于是主动抢过来自己写,若是只骂吕惠卿一个人,或许没人找他麻烦,可这样怎么能显出苏大才子天下无双的才华来呢?
于是苏大才子一鼓作气,把所有元丰党人都骂了个遍,甚至开篇就用‘凶人在位,民不奠居’这样的语句,这‘凶人’是谁?说轻点这是在骂王安石,若深究起来,说他在骂神宗皇帝也行,反正苏大才子文采好,一句话总能让人产生丰富的联象。
据说当日写完草诏后,苏大才子感觉畅快淋漓,仰天大笑而出,别人问他:“苏学士今天为何如此高兴!”
苏大才子立即把草诏背了一遍,与大家一起分享,背完后得意地说道:“三十年作刽子,今日方剐得一个有肉汉。”
爽!确实很爽!
但爽过后是要付账的!
而且这账拖了这么久,张商英他们自然要连本带利一起要回来!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即便你是天下最耀眼的才子也不能例外,谁让你好好的才子不做,去做‘刽子手’呢?
杨逸笑笑,他全当在看热闹,反正这些事现在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而且象苏轼这样的才子,踢踢屁股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当初他就被李定一群人踢到了黄州,才有赤壁怀古这样的绝世名篇问世,这回又被踢,倒不知道能不能再踢出点‘绝响’来。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其它的?改元绍圣这些就不必说了。”杨逸一回京,就为弥勒教的事周旋,让覃子桂负责去探探朝中的变化。
覃子桂脸色有些凝重,接着说道:“吕大防吕相公外放,范仁纯范相公也自请知颖昌府,范祖禹罢翰林学士,出知陕州。”
杨逸笑道:“子桂,你想想你恩科的答卷,你早已被打上了新党的烙印,这些人外放都在意料之中,你担心什么?”
“不是,杨兄,小弟只是觉得朝局太过动荡,一时心中惴惴而已!”
杨逸能理解,覃子桂只是一个初涉官场的雏儿,在这当口,正好朝局卷起滔天巨浪,他难免有些莫名的忐忑。
“子桂别担心,安心做好你的大理事评就行了!其它的现在轮不到咱们来出头。”
从覃子桂口中得知,除范仁纯等人外放,随着章惇入主中枢,大批的元丰党人迅速被招回京,曾布出任翰林学士,张商英进用为右正言,蔡京出任户部尚书,王安石的女婿蔡卞为尚书右丞,林希为中书舍人,黄履出任御吏中丞。
除此以外,周秩、翟思、上官均、来之邵、郭进章、刘拯等一大批元丰旧人都被招了回来,充入御史台、知谏院等关键部门,瞬息之间,朝中局势立即倒转过来,元丰党人立即占据了上风。
这或许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元丰旧臣之中,吕惠卿是唯一一个没被招回京的大佬,他曾经背离了王安石,这或许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因此,即便元丰党人翻身作主了,他依然被排挤在外,可以预见,吕惠卿回朝的可能性极其渺茫了。
“对了杨兄,还有一个消息,苏尚书迁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了!”
“苏颂?”杨逸有些意外,却对赵煦的这个决定十分赞赏,章惇等人接下来要做的,首先必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但仇恨这东西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赵煦让苏颂出任尚书右扑射,正好给以章惇为首的元丰党人一些牵制,以免事态失控,苏颂品格高尚,而且从不涉入党争,其超然的地位,正是赵煦目前最好的选择,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赵煦这个年轻的皇帝很不简单,政局的把握极其到位。
“杨兄,苏相公可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呵呵,你怎么能直呼名讳呢?”
“子桂你找打是不是?”
“小弟说错了吗?我猜杨婶婶若是见了苏家小娘子,这亲事准会一口答应下来,杨兄你还是早点准备聘礼吧!”
“那未必,我娘是小户人家出身,想来也是中意小户人家女子的。”
“呵呵,杨兄那咱们就等着瞧!”
杨逸横了他一眼道:“说真的,子桂你倒应该多向苏相公学习,你这性格不适合卷入激烈的纷争中去,若能象苏相公一样,那是最好!”
“多谢杨兄提点!”
两人正聊着,花厅外暮色慢慢笼罩过来,院外的花木只余下淡淡的剪影,下人们提着灯笼行走其间,点染出一团团橙黄色的光晕,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说章惇来访。
杨逸为之愕然,让小厮过来推着自己,与覃子桂一同迎出大门去,杨逸与章惇虽然交情不浅,但章惇现在是朝中首相,一举一动不可能再象以前那么随意,现在突然来访,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杨逸迎出来时,章惇已经在前厅奉茶,脸上神色平淡,瞧不出什么异状来。
“章相公,在下要失礼了!”
“行了,以前也没见你多礼过,状元郎啊,你这腿伤怎么样?可好点了?”
“不碍事了,过几天伤口结疤了就能恢复如前!”杨逸说完让下人去准备酒菜,章惇立即制止,覃子桂一见如此,便先行告退了。
杨逸将章惇请到自己的书房,让下人远远守着,到了此时,才看到章惇脸色慢慢沉郁下来,杨逸有些奇怪,淡淡地笑道:“章惇公现在应该是意气风发才是,难不成朝中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您!”
“弥勒教朝廷一定会严厉打击,小友能安然回来就好,此事咱们暂且不提!”
章惇的话有些不着边际,这让杨逸更为好奇,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章惇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在杭州时小友便有神医之名,只是老夫一直未曾细问,小友在医术上到底是精于哪方面。”
杨逸听了心中顿时一沉,章惇不会无缘无故跑来问这个,而且从他脸色判断,事情小不了,这东京城里,值得章惇亲自跑来寻医问药的能有几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晚辈各方面都只是粗略涉猎,样样不精!”
章惇双目精光大盛,有些不满地说道:“小友在我面前用不着打哈哈,若非不得以,老夫也不会来找你,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