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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和劳拉再次见面,这次的位置选在曼哈顿,因为她收到了匿名爆料者的另一封邮件。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愿意以自由为代价,冒着长期入狱的危险披露这些文件。到如今我已经确信无疑……我们的知情人此言绝对无虚,但在我们乘飞机返回巴西的途中,我告诉合作伙伴戴维·米兰达(David Miranda)说,我决心把一切置诸脑后。“此事也许会无疾而终,他可能会改变主意,或者会被捕。”戴维的直觉很强烈,他对此事抱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确信感。“这事应该不假,肯定有这么个人,他会把这件事捅出来的,”他对我说道,“而且这将是轰动性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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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里约热内卢后,在3周时间内我没收到任何消息。我基本上也没有对知情人一事考虑太多,因为我很清楚能做的只有等待。5月11日,我收到了我和劳拉先前合作过的一位技术专家发来的电子邮件,邮件内容言简意赅:“你好格林,我来指导你学习使用PGP软件。你有没有联系方式,以便我发给你一些东西,帮助你下周开始使用这种软件?”
我敢肯定,他所说的“一些东西”就是我处理爆料者提供文件所需的要件。这也意味着劳拉已经收到那位匿名人士发送的邮件,收到了我们期待已久的文件。
那位技术专家随后通过联邦快递给我寄来一个包裹,预计两天后到达。我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是程序呢,还是那些文件?在随后的48个小时内,我完全没法专心做事。可是等到了预定的派送日期,到下午5点半钟我仍未收到任何东西。我给联邦快递打电话咨询得知,包裹因为“未知的原因”被海关扣留了。
两天过去了,接着五天又过去了,整整一周都过去了。每天联邦快递都是同样的解释:因为某些未知原因,包裹被海关扣留。
一段时间之内,我曾怀疑某国政府造成了这次宝贵的延误,比如美国、巴西或别国政府,因为他们也许掌握了些情况,不过我还是坚持去相信另一种可能性更高的解释:这不过碰巧是官僚作风造成的麻烦。
到这个时候,劳拉已经很不情愿通过电话或网络谈及这方面的任何问题了,因此我根本不晓得包裹里面究竟有什么。劳拉又补充说道,我们可能要立刻到香港跟知情人见面。
我非常不解,能接触到美国绝密文件的这个人在香港干什么?香港与此事有什么关系?我本以为这位匿名知情人身处马里兰州或北弗吉尼亚,怎么他偏偏要在香港呢?当然,我愿意前往任何地方与他见面,不过我想要事先明确究竟缘何成行,但因为劳拉无法跟我自由联系,这次刨根问底只能推迟进行。
到最后,包裹寄出约10天后,联邦快递把它送到了我的手中。撕开信封,我发现里面有两个U盘,还有一封用打字机打出的信件,详细介绍了如何使用各种网络安全方面的计算机软件,信中还有诸多加密邮件账户的密码和我闻所未闻的另一些程序。
我一头雾水。尽管我也对密码短语(passphrase)有所听闻,知道那基本上就是些冗长的密码,由包括区分大小写的字母和标点符号组成的句子随机构成,目的在于增大破解难度,但我却从没听说过这些程序。由于劳拉非常不情愿跟我通过电话或网络跟我沟通,我仍然分外沮丧,因为虽然最终拿到了期待已久的东西,但却不知这会具体派上什么用场。
不过我很快就会对此有所了解,而且是从能提供指导的高人那里得到指点。
收到包裹后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20日那周,劳拉告诉我说需要立刻交流一下,但只能通过OTR聊天的方式。OTR是可以让我们在网上安全交流的一种加密程序,先前我曾经使用过。借助谷歌的帮助,我安装了这种聊天软件,注册了账户,把劳拉的用户名加入了我的“好友名单”,她立刻就上线了。
我问她那些绝密文件在哪里。她告诉我,知情人将会提供那些文件,她那里没有。她问我愿不愿意过几天陪她一起去香港。我问她能否确定值得这样去做,也就是说她是否已确定了知情人的真实身份。她用加密方式回答说:“当然已经确定,否则我怎么会让你陪我同去香港呢,”由此推断,她肯定从知情人那里拿到了些有价值的文件。
不过她还告诉我,有个问题正变得越发严重。知情人情绪很低落,因为事态进展不畅,而且还有新的转折,即《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也可能掺和进来。劳拉说我必须立刻跟他直接交流,向他做出保证,并安抚他日益不耐烦的情绪。
没出1小时,知情人就给我发来了邮件。尽管当时我并不清楚,但实际上邮件是辛辛纳图斯发来的。这是自1月间关于我缺少加密软件的那场谈话后,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联系。
发送邮件的电子信箱是:Verax@×××。×××。在拉丁语中,“Verax”意指“说出真相的人”。邮件的主题是“需要谈谈”。“我在跟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做一个项目”,邮件写道,暗示是他这位匿名知情人在跟劳拉联络。
“近期你必须抛开所有短程旅行安排来与我见面,你需要参与到其中,”他写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尽快谈一谈吗?照我看,你使用的通信设备安全性并不怎么样,不过我会针对你现有的条件想办法的。”他建议我们通过OTR方式交流,并给了我他的用户名。
我不清楚他说的“抛开短程旅行”是什么意思:先前我曾告诉他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在香港,但绝无拒绝前往之意。我以为这是沟通不畅的原因,于是立刻做出回复,“为介入其中,我愿意想尽一切方法。”并建议即刻通过OTR方式联络。把他的用户名加入我的OTR好友名单后,我开始等待。
不到15分钟,我的电脑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显示他已经上线。带着一丝紧张,我点击了一下他的名字,输入了“你好”两字。他回应了我的问候,然后开始了彼此的交流。此时我感觉到,这位知情人手头掌握有美国监控情况方面相当数量的秘密文件,而他至少还想要再透露其中的部分内容。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自己定会参与其中,尽管对这位知情人的名字、就职单位、年龄等信息仍一无所知,我仍表示“愿尽我所能报道此事”。随后知情人又问我能否前往香港与他见面。因为不想让他感觉我在借故套取信息,所以我并未询问他在香港的具体原因。
确实,从一开始我就决定把双方交谈的主动权交给他。如果想让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香港,他自会做出解释。如果想让我知道他手头有什么要爆料,他也会如实相告。对我来说,采取这种被动的姿态绝非易事。我曾从事过律师行业,现在的身份是记者,有问题时已经习惯了咄咄逼人的质询,而我心中有数百个问题想要找出答案,但我深知此时他的处境微妙。
抛开其他方面的真实性暂且不说,我很清楚此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在美国政府看来是离经叛道的事情。从他对安全通信的极度重视可以看出,我们必须谨小慎微。由于对他的身份、动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顾虑都所知甚少,显然我必须保持克制,谨慎行事。因为我不想让他生疑,所以就迫使自己接受他所提供的全部信息,而不是主动挖掘信息。
尽管我不清楚为什么他偏偏会出现在香港,也不知缘何他希望我也能前往那里,我还是答复他,“我当然会去香港。”
那天我们在网上聊了两个小时。他首先关注的是劳拉已和《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巴顿·格尔曼(Barton Gellman)说起过先前给她的一些国安局文件。那些文件与“棱镜”计划这一具体方案有关。按照“棱镜”计划的部署,国安局可以从脸书(Facebook)、谷歌(Google)、雅虎(Yahoo)、Skype这类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收集私人通信信息。《华盛顿邮报》并未就此立刻大肆报道,而是召集一批律师进行咨询,可律师们提出了诸多要求,并发出危言耸听的种种警告。在知情人看来,这意味着他将提供一个前无古人的新闻机会,《华盛顿邮报》却因恐惧而不敢有所作为,而他也担心《华盛顿邮报》涉及的圈子可能会走漏风声,从而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我对事态的发展很不满意,”他告诉我,“我本想让其他人来报道‘棱镜’计划,而让你专注于揭露更宽泛的内容,特别是美国国内的大规模监听内容;但现在我更倾向让你来报道此事。我读你的文章已颇有时日,”他说道,“深知你做此事定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我很愿意,”我告诉他,“现在具体商量一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的首要任务是亲赴香港,”他说,这话他后来又重复了多次:“马上前往香港。”
尤其让他感到不快的是,格尔曼拒绝赴港与他见面,称《华盛顿邮报》的律师认为从法律层面来看此举并不理智,存在风险,尽管C认为如此顾虑尚属多余。我做出承诺,说自己绝不会受到这种影响。
那次网上交流的另一个重要话题是他爆料的目的何在。从劳拉展示的那些电子邮件来看,貌似他感觉有责任向世人公开表明,美国政府正在秘密打造庞大的监控体系。但他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他的回答是:“我想激起一次全球性的辩论,探讨隐私问题、互联网自由和国家监控的危险性等问题。我对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完全无所畏惧。我很清楚这样做可能会牺牲自己,但对此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清楚这属于正义之举。”然后他又一语惊人:“我想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我相信自己有义务解释一下这样做的原因及目的。”他告诉我他已完成一份文件,在公布自己的知情人身份后,他准备在互联网发布这份文件。这是一份支持隐私保护、反对监控的宣言,要向全世界征集签名,以展现隐私保护在世界范围内得到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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