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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是让我的心头一痛,悲怆之下,止不住纵声长笑!
他凝立在那里,瞪大了修长的桃花眸,黑洞洞的眼睛燃烧着簇簇的火焰,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在火光的掩映下幻变千色,手掌抚上了腰间的长剑,手背上青筋暴突,握得指节咯咯作响。
“展若寒,从你封死了那座院之后,我和你就已经恩断情绝,番兵临城,尊夫人纵火焚屋,只不过赫连云笙的命硬,还没有死在邱蔚的手里……”我渐渐挺直了身躯,甩开秦默的扶持,迈开脚步,一步步迎上前去。
为了我的女儿欢颜,为了心心念念的自由,许久以来,我一直在他的面前委曲求全,如今大限将至,既然已经抛却了一切,就不再有任何的顾忌。
“你不需要质问秦默什么,”径直到了他的身前,我傲然扬起了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那曾经清浅如莲的气息已经黯淡得若有若无,“他才是我喜欢的人,在流沙坳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展若寒,你不过是他的影子!”
“云笙!小心!”寒光如雪,身后传来秦默的惊呼和飞奔抢上的脚步声。
锋刃吻过喉咙,冰冷的触感之后是火辣辣的疼痛,他的长剑在瞬间出鞘,快得不可思议,如天际一闪而逝的电光。
“我没事,他不会杀我。”头也未回,只是语声轻轻告诫身后的疾奔而来的秦默,凝视着展若寒的双眸却是一眨未眨。
滚烫的热流顺着脖颈殷然而下,鲜红的梅花绽放在秦默给我的玉白色的披风之上,冷魅惊艳得惊心动魄……
微微勾勾唇角,挑衅地扬起双眉,定定看着他,这就是我和他的症结所在,因为无望的爱,他对我的恨,可能超过了这世上的所有人,却无法毁灭我,于是深深陷入彼此折磨的魔障之中,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再无法自拔。
秦默已经抢到身边,扶住我,我脖颈上的那道伤口只不过是伤了皮肉,但是皮开肉绽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秦默又惊又怒,忽然一声凌厉的呼啸,匹练如雪的长刀出鞘,却被我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手腕。
“是我将你错认为他,才有了这段孽缘,展若寒,所有的一切,原本是我的错,但我也因此付出了人生最惨重的代价,娘亲,族人,爱人……”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晶莹的泪光在眼中浮动,终于满溢着滑落了面颊。
“天就要亮了,也许我们都看不到明晚的月光,”我的长睫氤氲着泪花儿,微微仰起头,鹅毛飞雪飘落在我濡湿的脸庞之上,一并化作剔透的冰霜,“我要和秦默在一起,我不想在生命的尽头再留有遗憾。”
缓缓退后一步,我轻轻靠在秦默的怀中,收住了语声,不知为何,这番话虽然酣畅淋漓,却让我胸中的痛意如浪涛般翻涌,此生只怕再没有机会,于是该说的,都说了。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却又好似没有焦点,视线虚无地穿过了我的身体,面颊与飞雪融成一色,被染红的战衣衬托得格外的沧溟。
在我回转身体的那一刻,听到了兵器颓然坠地的声音,“四哥!”秦默忽然一声低呼,人已经擦着我的肩膀,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循声回首,那个名满大唐的铁血将军,我面前永远无法逾越的坚强壁垒,正像一棵被暴风席卷的参天巨树,颓然向地面倾倒下去。
秦默一把揽住了他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低低呼唤他,神色焦灼,流露出的是无法斩断的手足天性,“四哥,四哥,你醒醒……”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展若寒,昏厥之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苍白而宁静,没有让人望而却步的狠戾气息,浓密的长睫低低垂着,遮住了那双凌厉的翦水黑瞳,这张脸看上去就再没有昔日料峭凌人的气势,只余下落寞的清隽,看上去与寻常人一样的脆弱,让人的心头微微疼痛。
无论秦默怎样呼唤,都没有让他从昏厥中醒来,他半倚在秦默的怀中,身体挨近地面的白雪不多时就像水墨画一样晕染开了鲜红的血色。
两次炼狱之战,他想必已经是遍体鳞伤……
走过去俯下身子,蹲在秦默的身边,伸手卸下了他的盔甲,解开了他的战袍,月白色的战衣紧紧贴在身上,粘连着干涸的血迹,厚重而濡湿,几乎脱不下来。
秦默呼唤了几个小校围拢过来,在周边燃起火把,不至于让他的体温过低,一个郎中领命过来,地重手重脚的脱着他身上的衣服,牵扯了伤口,让他在昏厥中眉心一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走开。”我锁了锁眉头,从小牛皮靴子的暗格中抽出藏好的匕首,斥退了战战兢兢的郎中,用匕首探入他脖颈处的衣领,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割开,融化了些雪水浸在衣服与皮肉的粘连之处,费了很大功夫,终于将那鲜血浸透的厚重战袍脱了下来。
于是,那一身深深浅浅的不下几十处的伤口让我肃然在那里,默默无语……
胸前,后背,胳膊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淌着鲜血,若是不及时诊治,这伤势已经很凶险,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这样的身体活着回来,
“怀化大将军从葵园的阵线上回来已经几个时辰了,伤成这个样子,怎么没有马上宣郎中诊治?”秦默的眸光如电,直视着跟随展若寒的小校。
“将军一连几日激战,杀得脱力,回来后就撑不住了,小的一入城就找了郎中,可回身就找不见将军了……”小校两股战战,回答得小心翼翼,“还是有人看见说将军向怀化大将军府家宅那里去了,小的们一路找去,才在个烧得焦黑的园子之前找到了他,将军在那个宅子前默立了许久,任是谁劝也不应声……后来听说秦将军在东城门驻防,才一路找了过来,”
秦默听着,眉心一跳,星眸忽闪一下,默默望了我一眼,身边的郎中忽然说了一句,“秦将军,伤兵太多,我们现在这里的金创药已经不足了!”
面对着秦默别有深意的凝望,我低低转了目光,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包在展府药膳房寻来的疗伤草药,借着火光打开,认真检视着。
血余炭、仙鹤草、蒲黄、三七、艾叶、侧柏叶、槐花、地榆、白茅根……老夫人身体不好,展府的药膳房中多是各色滋补草药,用于止血疗伤的并不多,翻来捡去,当时我也就只找到了这几味。
这里实在没有可将草药研磨的工具,思忖了一下,唯有用西域游牧民族最古老的法子,将草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成碎末,然后将碎末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扎好。
整个过程,秦默静静注视着我,苦涩的草药汁液在口中流溢着,让我想起了当年逃出长安的那个雨夜,我也是一身的伤,是秦默在荒原中冒雨搜寻了止血的草药,也是这样嚼成粉末为我疗伤。
一晃七载的辰光飞逝,再想起那时的场景,真的已经恍若隔世。
包扎好了伤口,血流已经基本止住,伤势虽凶险,还不致命,郎中又寻了些口服的金疮药,烧了热热的姜糖水灌了下去,他那一度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终于渐渐有了些许的血色。
默默做完了这一切,在他清醒之前,我离开了他的身边,秦默对着小校门交代着什么,无暇细听,东方已经渐白,飞雪狂舞,迷雾围城,离叛军攻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登上了城头瞭望,城下不远处是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安禄山兵马,惟见旌旗如林,迎风招展,十几万人的队伍蛰伏在雪夜的黎明之中,居然是一片的静寂。
他们在默默休整,静静等待天明之后的狂欢盛宴,听回来的士兵们说,安禄山已经告示全军,攻克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任何一处,均可纵容军士恣意行动,大索三日。
洛阳已经是鲜美鱼肉,现在的城防不过是鱼儿放上砧板之前最后的挣扎。
天光放亮的时候,秦默来到了城墙之上,逐一安排士兵们面对即将发动的强攻排兵布阵,城墙上的夹道中摆满了弓箭,盾牌等兵器,很多的百姓在分散在城墙之上,备好了滚木礌石,山雨欲来,紧张的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靠在城楼之上,裹紧了白色的披风,透体的寒风带走了身体的每一分暖意,橘红色的朝阳在东方浅薄的云层中冉冉升起,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的银白,炼狱来临之前,竟是这样一个宁静而美丽的晨曦。
这时的欢颜是否正依偎在野离婆婆的怀中酣睡,还是在哭喊着寻找娘亲,只要想到她,胸臆之中就盈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酸楚感觉,对着天边的那抹晨曦的霞光轻声自语,女儿,为了你,娘亲会拼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不知何时,秦默已经走近我的身边,展开臂膀轻轻拥住我的肩头,胸怀中的温度让我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他怎样了?”我们两个没有对视,视线都痴痴凝视着那天际美丽的雪野流光,只轻轻问了一句。
“你的草药很有疗效,他的血止住了,人已经清醒过来重新披上战甲,奉封常清将军的命令,带着千余军马前往城中的都亭驿驻防,已经走了半晌,不过临行前还在这里默默看着你的背影……”他止住了话头,唯有浅浅一声叹息。
我仰起头看他,正想说句什么,却听见对面的敌营忽地悠然一声号角长鸣,顿时打破了整个晨曦最后的静谧。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涌上城头观望,却见敌营万头攒动,青黑色的旌旗海洋怒涛狂卷般的翻滚,然后是三藩镇最精锐的骑兵缓缓出列,地狱使者般漆黑的战甲,看不清面目的森然铁盔,寒光四射的攻击长戟,密集的冷光晃得人张不开眼睛。
骑兵之后是一队队整齐排列的,背负着长弓利箭的弓弩手,皆是高大壮硕的藩镇神箭手,再往后就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番兵,铺天盖地,浓重得死神一般的黑色满满覆盖了白雪皑皑辽阔的雪野。
敌营铮铮的羯鼓声随着号角的长鸣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