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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欢快地从歌舞坊寻到很多花样,又欢快地跑去找高长恭,让他亲自挑一种他最喜欢的,如此也好弥补一下我手工上的不足。
瑟瑟秋风,翩翩落叶,大概是我开门的速度很快,声音也很大,屋内两人的动作均未曾改变,可他们的目光同时敏锐地投出来,我甚至觉得寒风就擦着脸颊飞出去。
房门大开,刹那光影就从几寸之宽的缝隙钻进去,映得窗下的地面寒光冷泛。
沈易正跪在地上,脚边散着半截玄青的布帛,以及一缕黝黑的发。
我好像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了,慢慢将视线从断成两截剑刃上收回来,手心早就出了很多冷汗,打湿那薄如蝉翼的纸。
这是我辛苦寻来的花样,不知何时都被揉碎了。
高长恭勾出一抹淡笑,示意不用担心,可我仍旧无法止住向他飞奔而去的步子。左手压住右手,可两只手加在一起好像抖得更厉害。刚触到玄青色的袖口,手就被他握住,同一贯握着的力道相同,很紧,也很暖。
“无碍。”
我终于松口气,他慢慢补充,声音仍是一贯的不徐不缓:“沈易也无事。”
经他提醒,才想到还有个被我忽视掉的小弟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只见沈易的脸上尽是怆然。高长恭扶他起来后,他理了理褶皱垂落的袍角才轻言唤道:“阿姐。”
断的剑、裂的布、散的发……事已至此,我唯一想到的便是沈易的身份以及高长恭前去安州的初衷。
沈易的身份,早在高长恭未回来时,我便写在信上托暗卫送去了,他一定看过了,否则我也不会因字迹难看而被他嘲笑。至于他去安州的初衷,他不曾说,我也不曾问过,一来觉得牵涉机密问也是白问,二来还得让他分出精力思考如何打发我,所以这件事除了慕容羿偶然提及的三言两语外,我无从得知。
我担忧地看着他们,高长恭却将我推坐在一旁,如此意味明显,他们的话我可以听。虽然聆听秘密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情,可秘密素来有风险,一不小心搭上小命可就不好了。
我不是主动找麻烦的人,沈易这个麻烦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揽上几个麻烦。扶着墙壁站起来,发现高长恭并没有阻止的意图,我沿着墙角打算开溜。
高长恭突然轻咳一声,我回头看过去,他摇了摇头很是奇怪:“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么?”
我非常慷慨而明智道:“好奇是好奇,可为了好奇赔上一些难以承受的东西就不好了,你们慢聊,我去做饭……”
然后,我收到两束格外凌乱的目光。心下觉得很是迥异,正疑惑着,脑中突然闪过一线清明——我们才吃过饭,碗筷用具还堆在灶房里,默默地等待因划拳输掉的沈易去给它们洗澡来着……
…… ^ ^ ……
国既为国,便需担着一定的责任。这些责任很多也很乱,包括百姓生计,社会安定等等,历来亡国者大抵无能承担责任,民乱,所以国乱;国乱,所以祸来,祸大极致,便是亡国。
齐国近来虽有党派争斗,算作很乱,距离灭亡的步调其实还很远,一州刺史被杀之事当局者不会坐视不理,是以内派高长恭北上,调查沈家一案的详情。
所以,高长恭的终点一直是边关的安州,他在幽州不过是途中歇脚而已。
然而世事总是那般出人意料,他遇上去岁长安埋下的一个祸端——慕容羿。慕容羿右手腕有计谋,也有足够的势力,所以几次三番捣乱后,他的身份暴露了。无奈之余高长恭只得以寻人为借口蒙混官吏,因因果果的机缘巧合,这个借口被我坐实。
由此可见,一个人的谋略之所以强大,那是因为有老天也帮衬着。
当然,我绝对没办法否认高长恭原本就很有强大,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几日时间里就将慕容羿制服,并乖乖跟着去了安州。中国有句古话讲得好:“名师出高徒。”可以想象,长恭的师傅一定比他还强大,这么强大的一个人,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见一见……
等等,好像跑题了,就此打住。
自古以来人类就懂得:若要生存便需争抢食物等资源的道理;而在争抢的过程中不可避免惨重死伤的事实。争斗双方都没有错,这就是人类发展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现实到残酷。
食物等是生存需要的外在物资,而另一内在条件则是——自己要足够强大。
弱者需要被保护,却不能总等待被保护。试想一下,我是弱者,我等待被强者保护,可还未等到能保护我的人,我已被另一个强者灭掉,人死如灯灭,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了。这正如几年前被灭掉的柔然,以及枉赴皇权的沈家人。
所以沈家灭亡,其实是他们不够强大,不冻得如何保护自己。我觉得,我好像又跑题了……
在历史的舞台上,突厥似乎一直都很活跃。他们不仅仅出现在南北朝这一阶段里,历朝历代都能找到那些矫捷的身影。上天赋予他们游牧生活的生存技能,却也给予他们一块并不富裕的土地。我能理解他们为何一直想要侵入中原,因为南之以南,有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物质资源。
突厥灭掉沈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为了己之利,沈易的父亲安州刺史沈铭守卫安州,让突厥不好下手,不能对物资下手,射人先射马,他们就对沈铭下手了。
如果说战争是流血的政治,那又有哪一场政治是没有流过血的呢?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大概算不得范畴广泛的政治话题中,但既然它的范畴很广,那么突厥拔掉眼中钉肉中刺进犯中原,怎么可能不算作是政治呢。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全,稍后跟新新章节~~
、第十四章 抉择(下)
高长恭能查到这些事情,以沈易的能力多少也会有所察觉。我觉得沈易是个坚强而倔强的孩子,有主见,准确来说他应该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次他的主见全然被自己的仇恨蒙蔽了。
因为一己之力格外绵薄,尝试再三想要杀入突厥都无疾而终,所以沈易的手下在得知高长恭的身份和任务后,毅然决然地建议他要挟高长恭,借长恭之力,为家人报仇。
沈易想了几天,可能犹豫过,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我不知道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沈易究竟在想什么,他一定知道高长恭的年岁比他大,又在军营历练,此行还带了自己的暗卫,他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大概真的是急得无所适从吧,这是唯一一个可以铤而走险的方式了。
帘外秋风卷起一地落尘,吱呀发颤间便将晾晒的蘑菇平篓兜翻。门前闪过一个粉色的身影,她弯着腰一个一个小心地拾捡满地残乱。
那些蘑菇是谢轻萝缠了沈易三天,才换来的一次同他一起外出采摘机会得到的成果。我能理解她为何如此珍惜,劳动的喜悦,就像我非常珍惜自己辛苦所赚的钱物一样。
三人的视线收回来时,沈易面上正带了一丝茫然。我想,这一计谋失败后,他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高长恭叹了一口气,拿捏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嗓音道:“人可以有仇恨,却不能为仇恨所累,你若明白国不会以一人之私怨置万民于水火中的道理,再好不过了。”
须臾之后,沈易的眼中已不见了迷茫,也不知道他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他看着高长恭,没有开口的打算,视线慢慢转向门外。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闪过粉色的裙裾,谢轻萝已经抱着她宝贝的蘑菇钻进屋。
这时,高长恭冷然而沉稳地声音再度响起:“突厥进犯大齐实际是国与国家间的争斗,任何惨痛的结果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你的父亲是好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虽死犹荣……陛下惜人爱人,不会坐视不理。”
我静静地待在一边,没有插言。
“大齐与突厥早晚都会开战,或许不只是与突厥,还会与周国,甚至是陈国……你的仇恨在一个国家面前其实微不足道,若能借国家之力报仇,其实也不无可能。”
高长恭说了很多,有很少是我能听懂的,更多的是让我很懵懂的内容。我猜不到他意欲何为,但心中大概描摹出一个轮廓,他很想帮沈易,可他的力量似乎真的不够用。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秋风掠过,合上外室的门,仿佛惊走所有暗藏的虫鸟,沈易突然挺起腰板,站得笔直,孩子的身板顿时高大很多。那张脸上有冷傲和坚定并存,他凝重道:“我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高长恭没办法帮他,所以绝望地道出这句明白了,可他的表情又不太像,我迷茫的看了看高长恭,又看了看沈易,直到他打开门时也没想不通。
沈易已经晃到门口。
阳光蹭过门头细细碎碎的投进来,沈易笑了一下,道:“方才多有得罪,望你好生照料阿姐。”
高长恭没有回答他,收回的视线就凝在我身上,似笑非笑说:“放心吧,我会好生待你的。”
“……”
…… ^ ^ ……
朱门微敞,落叶萧萧,整条街人影稀少。
拿到歌舞坊开的最后一次工钱离开,心里多少都很不舍,大半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但留在记忆中的早就变得无可磨灭。
最后回望这座即将远离的楼阁,我笑了笑,大概有聚有散才是真人生吧。
“等一等。”
由远及近的声音慢慢传到耳畔,我看到一袭海棠红的身影风一样跑来,又是相思,不禁一阵头疼。她站定,微微地喘息,紧紧拽住我的胳膊:“他……你们……要走了么?”
我挣扎出来,点点头。我实在是想不通,若她真的对高长恭有意,为何要几次三番过来纠缠我呢,直接跑去找他岂不更好。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他,还会来幽州么?”
眼前的姑娘有着精致的眉眼,樱桃红唇,怎么看都是一副姣好的面容。若她真能像谢轻萝粘着宇文邕那般黏上一个人,恐怕没有谁能够抗拒得了吧。
我觉得心里有些憋闷,言语间有礼貌好像都变得很困难:“我怎么知道,你为何不自己跑去问他呢!”
她杏目微瞪,愣了很久,眼波的神采渐渐幻灭后才慢慢道:“我若能见到他,何苦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