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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西窗,我陪高长恭在床榻上坐着,他面色苍白着一张脸,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又帮我重新戴了一下玉簪,才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
我从盘中挑了一个红枣递给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只要你没事,我就不担心。”
瞧见他虚弱地笑了下,我赶忙仔细地想一遍自己的话,原来我说的和他的不过是条件和结果的差别。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和他,都希望对方好。
四月二十三日,陈攻克谯郡城,秦州彻底投降;四月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投降。
阴霾几日的天气终于见晴,我要求莲泽和林旭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高长恭,既然事实已成定局,知道得再多再详细也是无用。而他大概真得不到战败的消息,每天晨起练剑,练完剑吃饭,吃过则饭捧着发黄的国策史记看,这么一看就是一天。
虽然表面看上去安然平静,他的面容却日益憔悴,我才终于明白,他确实不知道战败,可他却对一切了如指掌。因为太过了解这个国家,了解国家的将领,了解皇帝的行事作风,有些事情不用眼看,心也会知道。
一旦看得通透,意志的韧度就岌岌可危,而意志一旦坍塌,人也就完了。
于是我开始有那么一丝庆幸,幸好我的乐观还能影响他的意志。无论天塌地陷,只要我还能笑着面对,他就一定可以撑过去,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握在高纬手中即将到来的鸩毒。
我私下给滕郢舟写了一封信,亲自把纸团绑在鸽子的腿上放飞。沧州滕家世代为医,我只希望他能配出鸩毒的解药,如果事先服用解药,毒药一定不会伤他分毫,然后用一用偷天换日的手段将他救走。
我一边留意皇宫里动静,一边等待滕郢舟回信,一边思考得到解药后如何计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就在我着手要给莲泽林旭暗卫布置任务时,滕郢舟的信来了。颤颤翻开,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这辈子还没做过买醉的事情,甩掉莲泽,我直接跑到醉风酒楼。
酒楼的生意很好,左邻居青楼的生意也不错,右邻居赌坊内人也很多。临水而望,碧波粼粼,日光将湖水染成金色。事事仍旧有条不紊,似乎乱了的只是我和高长恭的生活。
要来一壶酒喝掉,我又要了一壶。直到第二壶酒喝完之后,神思始终清明,于是开口要了两坛。
我问了滕郢舟两个问题:“有没有鸩毒的解药”以及“若是没有,能不能给我一份可解百毒的药”。他回答得十分清楚,明晰得令人窒息:“鸩有分几种,不知小妹要哪一种”、“武侠本子看多了吧,世上怎么有解百毒之药呢”。
我拂开酒碗,径直捧了酒坛开始灌,走到这一步,我不知道做什么如何才能保住他。泪水无声地流淌,我被酒呛得无暇去抹,为什么还不醉呢,胸口下跳动的位置感觉到疼,感觉到痛,感觉到灭顶而来的绝望。
连我我都绝望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救他呢……
“阿姐?”突然有个声音从上方飘来,抬头瞅到沈易的微暗的脸,我有点不可置信,又揉了几下眼睛后才终于确认:“沈易?!”
沈易穿着黑色长衫,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扔在桌上,他一把架起我:“阿姐你为何一人在此喝酒?姐夫生病无暇管你,派个人跟着你都忘了吗?”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我挣扎几下推开他,舌头打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要说什么:“他……对啊,他生病了……嗝,很严重……我不知道如何救他,如何才能救他……”解药没有了,他必死无疑,我该怎么办呢?
“阿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胡乱伸手抓,也不知道打到了谁,触感软软的像姑娘的肚子。我抱住自己脑袋,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要他死,不要他死……”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完好的活下去!
脚底一滑,耳边蓦地响起一男一女的惊呼声。
我睁大眼睛去看,朦胧间好像看到慕容羿和徐月心的脸。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邺城啊,我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于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宿醉导致头疼,心慌导致恐惧,我真想这么一直在黑暗中待下去,可一想我还没想出办法救他时,脑中顷刻清明。才动了动手,就感到有带了温热的触觉留在眼皮上。
我觉得痒,伸手挠了挠,避开片刻,那触感就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我抓住他拍了一掌,猛地睁开眼。
狂风掀动垂幔,层层叠叠缠在一起,晕黄的烛光左摇右晃,衬得我和高长恭的影子虚虚实实。我睁大眼睛看他,十分容易就发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热以及沉痛。
来不及细想,他便把深吻印在唇上,身下随着就是一阵刺痛。
“疼……”
没有征兆,没有准备,他就这么闯进来,仿佛急不可耐,仿佛万分紧迫。我只得无力抓住掐住他手臂,才不被撞得散掉。
吻只在脸上温存,他却一下比一下的深入,口中断断续续喊我的名字,仿佛不将自己印在我身体不罢休。
这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到全身的绝望,又从彼此相拥的无尽亲密传递给我,我竟觉得如同末日来临,身前身后全然碎裂,仅仅有他一个。
疼痛掺合着快感袭来,我不可抑制地哭出来,醉酒之后嗓音暗哑,在这个狂风乱作暴雨将来时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一刹巅峰,花团锦簇,脑中顷刻变为茫茫的大片空白。
须臾之后,刚恢复一点力气,油然恐惧,我急忙去看他。可他贴着我压下脸,从额头一路吻到唇畔,又从唇畔滑到耳边。
喘息之余,滚烫的手心覆住我的眼睛。目中全是黑暗,我紧紧抱住他的后背,只听他在耳边喃喃低语:“……再见……小昀……”
我在黑暗中瞪大双眼,尚未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只觉得脖颈微疼,顿时陷入黑暗中。
一道闪亮的霹雳划过天空,屋内骤然明亮,在混沌中茫然游移,突然就被雷声惊醒。
我按住怦怦跳动仿佛要飞出胸口的心脏,蓦地想到昏迷前高长恭的如同诀别一般的话,凉意从脚底升起,全身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地虎都万分艰难。
撑住床沿坐起来,穿好衣服跌跌撞撞跑出寝室,守在门外的莲泽已经哭红了眼。不好的预感顿时将我淹没,浑身都恐惧得发颤,难道竟是今夜……
我扯住莲泽的肩膀嘶喊:“快说,他在哪!他在哪?”
又是一道响彻天际的雷,咔嚓一声劈开混沌与清明。书房……书房!他只可能在书房,我推开莲泽,撒腿就跑。
自从古董店的老人告诉我顺天意时,我便知道天意就是历史。即便不接受,可历史仍旧无法更改。我一直侥幸我与他的时间很长,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如同星星之火,转瞬便将烧了整片草原。
十年相伴……才十年,老天爷都让我跨过了千年的光阴,为什么不能把他的一生延长呢。
门外守着两拨侍卫,见到我来并未阻止。推开书房门,他就跪在地上,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那个白玉小瓷瓶。
我知道那是毒药,穿肠之毒,触到一滴,活生生的一个人即刻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斜幕一般的巨大雨帘顷刻坠落在黄土上,轰鸣的雷声好像要将天地化为一体,烛火在风雨的涤荡下变得不堪一击。浑身冷得仿佛结冰,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朝他扑了过去,颤着手想摸摸他的脸,举到半空他紧紧握住。
高长恭开口,却是在对房中第三人说:“可否让我与夫人……”他的话未有说完,那人白发染鬓,叹口气默默地退出去。我明白,将死之人的请求,如何也会让他满足。
我跪着抱住他的脖子,就如每次对他撒娇一样,可泪水却怎么流也流不干,就这样一滴一滴砸在他脖颈。我哭得气息不稳:“长恭,去见皇上,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皇帝如何会见我呢。”
我攥紧拳头,抓到一丝稻草便不松手:“会的,会的啊,一定能见到,你是他堂哥!一同一个祖母的堂哥!”
“帝王家,亲情薄如纸。”他将我托扶推开半步距离,十指并用为我擦拭眼泪:“小昀别哭,听我说。”
我拼命摇头,他捧住我的脸制止了我所有的动作,目光中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沉静:“小昀,这般结局,几年前哥哥弟弟相继而去时,我已能预料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的铁骑践踏国家的领土,不能两全身上的责任和自小的信仰,也不能承受死亡随时回来的心理折磨……小昀,纠纠缠缠无法化解的怨与徒然只有这一命才能终止。”
“不是,不是啊……”我继续摇头,可却挣不过他的力道,眸光紧紧锁住我:“这一生能遇上你,是我三生之幸,离开你,则属我万世遗憾。小昀,我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
我把手覆在他手上,紧紧地抓住。指甲几欲掐进肉中,我歇斯里底地大喊:“高长恭、高孝瓘!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也不要听你说遗憾,我只想你活着,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吃鸩毒,只要你不放弃,我们一定能找打办法的……”
他蓦地吻住我,封住我的话,封住我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的吻很重,很深。唇舌交缠在一起,我的呼吸给了他,他的呼吸有给了我,原来这就是生死一线时候的相濡以沫。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染在唇上,咸苦异常。
我不舍,是心痛到麻木的不舍。可心里分明知道,一旦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吻一吻他。我狠狠地张口咬他,他没有动,任血腥弥漫在口腔,直到我力气耗尽,全身疲惫时,他才缓缓放开我的脸。
我茫然地看着他,看他模样认真地帮我整理头发,指尖从眉梢一直抚到我的下巴:“我走以后,你若能再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而他恰好能包容你的执拗和任性,喜欢看你耍脾气顽皮捣乱,就……”他哽咽得快说不出话,“……就嫁给他吧,有人照顾你,我才能放心。”
我摇头,几度哽咽,抽泣道:“可那都不是你。我不要别人只要你一个。”我执起他的手,小心翼翼捧住,“你一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