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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灌了一口茶,惭愧啊真是惭愧。
不过高人一般都具备三个条件:一要白发苍苍,二要有怪脾气,三则身为男子。我读过不少关于隐士的故事,那些能抛开一切、心无旁骛做事的人大多是男子,譬如为情所伤断发出家,譬如隐归山林梅妻鹤子,譬如……
眼前蓦地拂过一只手,高孝和问:“想什么呢?”
我看了看他,他的左手压在右手袖口上,端着青白瓷壶为我蓄水:“可有听到宇文公子的话?”
盏中纳下八分满的水,浮着三两月白细长的花瓣。我愣了几秒,才悠悠反应出他口中的宇文公子应该是指对座的紫衣男子。
连对座之人何时说自己姓宇文都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刚想摇头便生生顿住,在说话之人面前走神会显得很不礼貌,虽然我不甚在意礼貌之行,毕竟丢人不太好。
我轻晃一下茶盏,缓缓点了点头,果断地转移话题:“嗯……我正想问你,茶盏中浮着的是什么些花呢?”
话一毕,高孝和正在斟酒的手莫名地颤了一下,而那位紫衣的宇文公子竟呛了一口酒,咳嗽之余,立刻掩起袖子擦拭。
侧了侧脸,他遮得很严实,我没办法判断他这口酒呛到如何的程度,甚至是怎样的表情,委实有点失望。
当紫衣男子整好仪容便端起瓷盏向我敬来时,面上已经带着仕族公子惯有的笑:“姑娘必是快人快语之人,初次相见,甚为投缘,邕先干为敬,姑娘随意。”
流畅的下巴一仰,他已经饮尽盏中酒,我很是疑惑,他是哪里看出我快人快语的?我始终觉得自己很是迂回呀。
紫衣公子放下瓷盏淡淡笑道:“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我犹豫一下地将视线看向高孝和,本打算去邺城继而回家,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来长安,我是告诉他真名呢还是假名呢,亦或是什么都不告诉,爽朗地道一声:“名字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只见高孝和正用袖子拭着手腕上的酒渍,好几滴酝着芳香的清酒沿着他的指尖坠到桌面,连成一方湿润晶莹的酒渍。
赶紧探进袖子拿出丝绢递给他,他未接,亦未看我,可我却从他愔愔眉眼中看到零星的遗憾。
很显然他的注意力不在我和紫衣公子的对话中,征求他的意见也没用。我把丝绢塞到他手中,双手端起茶盏,目光坦荡地向紫衣男子敬去:“沈郗昀——沈姓的沈,郗姓的郗,日光之昀,有幸相识。”
就算他将来有一天要找我麻烦,可我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知道名字也找不到我。话说,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找我麻烦呢?一定是他太闲了,而我又太无聊,无聊到去得罪他。
茶水喝罢,高孝和的神色已恢复如初,或许原本就很如初,方才只是我的错觉。他执起酒坛为紫衣男子满酒,复而又为我斟上茶水,面上带着薄薄的笑:“酒为菊花酿,茶乃盛秋初绽的菊花晾晒而成。方才宇文公子问你的问题便是——‘菊花茶的味道如何?’你现在知道了吧。”
“……”
脸上瞬间腾起一些恼然。我想,他的言外之意大概如此:人家都说是菊花茶了,你这出转移话题还真是自作聪明。
如果眼前有一个底地缝给我钻,我一定毫不犹豫!
厅内朝北的墙壁上悬着一副山水画,日暮西陲山脚遍菊。画帛左侧题写了两行方正圆润的小字。
经过方才问茶的插曲,高孝和与宇文公子兴致勃勃地谈论起菊花来,我也很兴致勃勃,因为现在的这个话题,终于能让我能插上话了啊!
高孝和说:“酒酿汲花之精华,冬初发酵,夏末启封,虽有三季酝酿,却十分清新自然。”
宇文公子放下滴酒不剩的瓷盏,沉吟片刻道:“高兄弟所言极是,菊花酿虽不及陈年女儿红浓郁,却格外幽香。菊乃花中君子,高洁不染,此酒、此景堪称绝佳!”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白瓷酒盏轻碰,又是一盏清酒下肚。
我盯着宇文公子的眼睛看了看,他眸中清明闪烁并不像是喝醉了,所以忍不住问道:“据我所知,不染的不该是莲么……”
宇文公子笑了笑:“菊者,自晋朝陶潜之后已变为隐士的象征。隐逸者,既为高洁,高洁者自然不染于世。至于莲……”他顿了顿,“并蒂莲,花之头,寓意连理姻缘。”
高孝和亦点头赞许,我顿时有点茫然,千古名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怎么可能是骗人的呢?
随即掰着手指算了算,才终于明白,周敦颐叔叔是宋朝人啊,现在是南北朝,哪里有人知道宋朝人对一种花的看法呢。由此可见,人对世间万物的认识是具有时空局限性的……我应该是想多了。
清风穿过门堂而入,就像吹得散落满室。
宇文公子弯唇而笑,向高孝和举盏,沉言道:“人生难得一相逢,相逢又知品性相投,敢问高兄弟大名,日后若有,邕定当亲自拜访。”
周身的气氛瞬间冷凝下去,窗棂突然有只飞鸟一闪而过,我竟听得到它振翅的声音。高孝和沉默着,眸光凝在瓷盏的清酒,我还是看到了那点点黯然。
我私下不解,却没办法言说。
高孝和的沉默令宇文公子很诧异,可他好似生出几分执拗,托在指尖的瓷盏僵持不退,大有问不出姓名誓不罢休之势。
我有点懂他不愿意告诉别人名字的原因,因为我方才也不想告诉来着。
华夏民族向来内敛腼腆,出门在外多用化名,一来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避免有人寻迹捣乱。但是宇文公子看着也并不像专门捣乱找麻烦的人,我这么麻烦的一个人他都告诉名字了,何况是他呢?
原因只有一个,应该是他们两家的父亲有什么仇,毕竟父辈积下的仇恨是小辈最没办法忽视的。
两个男人结仇肯定是因为女人,很有可能他们两个的父亲喜欢痛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又只喜欢其中的一个,于是另一个人苦苦纠缠,导致姑娘郁郁而终,所以梁子就结下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聊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三角恋!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说话,他僵持着,气氛必然要不和谐,所以我决定牺牲小我成全打我,打破这种莫名其妙的沉默。
我捞来酒坛给自己满,由于忘记茶盏里仍有未饮尽的茶,力道用得大了一些,菊花酿混着菊花茶一并溢出来。我有点着急,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酒坛直接磕在桌子上。
高孝和眼疾手快地推开我,将酒坛子捞起来,看着我问:“可有洒到衣服上?”
宇文公子也被我惊世骇俗的表现震慑到了,脸上挂着今日呈现多次的怔愣。我悄悄冲他眨眨眼,他的眼波转了转,似是懂了,随即一口将盏中酒饮尽。
沉默解除,可高孝和人就盯着我看,我摊了摊手,扯出一个苦笑:“没有没有,就算我再粗心,也不会让酒撒到身上的。”
他的目光定在我手上,闪了闪,我不解地垂下头,赫然发现,左手的掌心正粘着一朵绽放得很是舒展的菊花。
我:“……”
高孝和摇摇头,脸上很是惋惜,叹了口气道:“茶和酒怎能兑在一起喝呢……”
我说:“酒太浓,茶太清,想中和一下。”看到他蹙着眉,我赶紧补充:“你眉头不要皱那么深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不过是撒了点在手上和桌上,也没什么损失。你要是觉得这么好的酒被我浪费很是可惜,我改天赔你一坛子成不?”
然后,宇文公子大笑,高孝和则是满脸的哭笑不得。
气氛当真是活跃了,我觉得自己目的也达到了,识趣地坐在一边紧闭嘴巴。
就在宇文公子提起酒坛欲给自己斟酒时,高孝和将酒坛截过,转腕为彼此斟满。他端起瓷盏正色,珠玉落盘的声音甚是好听:“晋阳,高孝和,家中行第四。”
两人相视一笑,瓷盏震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刻,有抹亮白的日光从檐下透门而入,眼前的一切似已脱离俗世飘然于尘世之外,蒙上幻然的雾色。
然后,不知是谁的酒杯先触到桌面,不知是谁从门口迈步而来,总之这短暂的声音终让我回归现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自己的牺牲似乎非常的——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不是更新……
、第十二章 坦言
苍山翠竹中的娟娟流水、虫蛙鸟鸣放佛还在耳边重现;青白石桌上那盘黑白两子对峙争锋的棋局也如近在眼前,但这一切已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远去,同时淹没的还有那位穿着质朴风骨沉香的老人。
京兆杜陵这一行高孝和的目的不纯,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向逍遥公求一副字送他二哥作生辰礼物。
原本以为求字会很曲折,没想到轻而易举便拿到了。同样意外的是,宇文邕也办成了他要办之事,正所谓皆大欢喜。
一般皆大欢喜的结果必然要设宴,所以宇文邕再三坚持,要在听雨轩宴请高孝和与我。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远来是客,邕当尽地主之谊。
不曾去过西安,更不曾到达陕西,何况这还是遥遥古代的长安城,得此消息后,我十分欢畅。虽然听雨轩只是一家酒楼,只有去过吃饭的才会有力气游玩呀。
高孝和显然没有我思考得这般实际,他以返家之期不能延误为由推辞了。我分外失落,走回客栈的一路都用怯怯的,充满憧憬的眼神看着他。当他终于莞尔轻笑点头答应时,我高兴得没忍住,跳了起来。
…… ^ ^ ……
长安繁华古街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似乎这一年的这一天与过去或将来的景象并无差别,但时光很难将这一刻定格,流经的岁月总会刻下一些看不见的痕迹。
这些变化可能会是某座屋舍墙头的松动砖瓦,可能会是高大树桩上的层层年轮,也可能会是染在这座都城上的历史沧桑。
柔淡清风拂过,脚下的步伐稍稍停顿。展开双臂感受这阵轻柔风烟时,高孝和便按住胳膊将我扯到路边。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无奈道:“当心。”
目送渐行渐远的毛驴车,我搓着手笑了笑:“仲夏的风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啊!”
他拈手拂了一下肩膀,掌心赫然落着一片黄绿交错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