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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忍不住一痛,他是在痛苦吗?他又在为什么而痛苦?法文里有一个单词——Agonie,中文释义是“痛苦”,但它的发音却类似于“爱过你”。也许这个单词如同先知一般预言了爱情注定是一场疼痛。因为把一颗心交付给别人,是人生最大的冒险。你要冒险它会被轻贱、被辜负、被遗弃、被踩踏,并且在无休止的跌堕里变得破碎。即使补起来也会留个疤。
莫傅司缓缓回头,望她一眼,掐灭了香烟。温禧看见他眼眶下的青灰色,又一次心疼起来。看吧,她就是这般不争气,永远只记得他的好,记不住他的恶。
沉默地下了床,温禧进了盥洗间。
莫傅司无声地尾随其后。
鸳鸯洗手盆前,他们一人占据一边,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后莫傅司拉开衣帽间里宽敞的壁橱拉手,翻拣着他的一堆西服衬衫,不知道在找什么。
老半天,他才拿出一件明显和他平日风格完全不搭的球衣,左胸还绣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徽,一个盾形纹章里有三顶皇冠,胸前和背后还有巨大的数字十一。温禧吃惊地看他穿上了这件雪白的球衣,然后又换上了修身的牛仔裤,以及一双网球鞋。这样的莫傅司,看上去就像大学里青葱的男生。
收拾妥当的莫傅司又拿了一套衣服给温禧,示意她换上。
是一整套运动衣,来自于某个著名运动品牌。简单的鹅黄色印花T恤,外面是一件浅灰的连帽拉链衫,□是同色的运动裤,裤管微微呈喇叭状。完全是崭新的,她从来没有穿过。当然,这个衣橱里有很多衣服她都没穿过。因为实在太多了。也许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她并不爱逛名品店,于是每个月都会有大量的新款时装画册被送到她手里,任她挑选。莫傅司总嫌她挑得少,每每自做主张,按照他的品味替她挑选一些与日常生活根本不相宜的衣裙,而这些衣服最终的命运只能像养在深宫里的美人,寂寞而死。
对于莫傅司突然老黄瓜刷绿漆——扮嫩的举动一直不解的温禧,直到他将卡宴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时,她才隐约明白了他的用心。
今日,休息了一个暑假的学生拖着行李箱,从四面八方回到了校园。试想,在满校园T恤仔裤板鞋的男学生里面,一个穿着手工西装的成熟男子出现,该是何等招人眼目。可是穿着球衣的莫傅司,看上去俨然大学校草,丝毫不会让别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妄加猜测。
懂了他的心思,温禧只觉得悲欣交集。他们二人本来就都长得极好,看上去完全是一双璧人,两个人今日又都穿的是运动休闲风,效果堪比情侣衫,走在校园里,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
到报道处注册手续很简单,不过是在学生证上敲个章,再到学生系统里登记一下。五分钟便完了。莫傅司倚在注册处的门框上,默默地看着温禧将学生证递给负责注册工作的学生。
前来报到的学生很多,其中居然有那次在食堂遇到的短发女生,看见一身球衣的莫傅司,女生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用英语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莫傅司绷着脸点了点头,女生却似受到鼓励,继续热情地用英文搭讪,“呀,你是美国哥伦比亚的学生吗?你穿11号球衣啊,你是打小前锋还是前腰啊?鲁梅尼格、普斯卡什、乔治贝斯特、吉格斯都是穿11号而成名的,还有阿根廷的巴尔达诺和贝隆、西班牙的亨托、英格兰的瓦德尔和巴恩斯……”
未等女生说完,莫傅司已经用中文冷冷地开了口,“我不踢足球。”
“你听得懂中文啊。”短发女生依旧好脾气地笑着,“灌篮高手里最帅的刘川枫也是穿11号球衣的啊。”
这一次温禧没有像上次在食堂那样,她只是和莫傅司保持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站着,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如同一个哀伤的影子,任由周围女生们爱慕的眼光投射在他身上。
莫傅司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又气又痛,他径直挤进人群,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出来,留下一地芳心碎片。
温禧却只是仰头看了看天上的白太阳,阳光刺得人想流泪,她知道,她就要失去腹中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忙着写《鸩之媚》,更新晚了‘
73极寒-40℃或低于此值
当商渊成看见素来以冷硬精英形象示人的莫傅司居然穿着一件球衣出现时;他很不厚道地笑了。
“你们这副样子,很像大学里偷吃禁果闯祸的男学生带着女朋友来解决后患啊。”双手插在口袋里;商渊成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两弯月牙。
温禧闻到医院里特有的来苏水的气味;就一阵阵泛恶心;因为没有吃早餐,胃里空空;所以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莫傅司蹙眉拍着她的背,恶狠狠地剜弟弟一眼,“少说废话;医生呢?”
商渊成这才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进了手术室,你儿子可就没有了,你当真舍得?”
莫傅司语气凌厉起来,“够了,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不用你管。”
商渊成哼了一声,“谁稀罕管你的事。”这才引二人朝手术室走去。
温禧几乎是被莫傅司架着送进手术室的,穿着粉色衣服的护士笑得很甜,温禧却觉得冷。“傅司——”她忍不住扭头望他一眼,莫傅司知道,这是她最后的祈求,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眼啊,夹杂着伤心、绝望、爱恋,还有憎恨。他硬生生别过眼睛,不去看她。
手术室的门很快被合上,里面和外面,犹如两个世界。
门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莫傅司却觉得始终听见她在哭,细小的啜泣声,在他的耳边,在他的脑子里。
“她不会痛吧?”莫傅司声音很低。
“会先进行静脉麻醉注射,所以**上不会。”言外之意,心灵上的疼就不是做医生的能管得了的了。
莫傅司烦躁地掏出香烟,商渊成眼睛一下子剧烈收缩起来,“你还在抽这个?”
“唔。”莫傅司含混地应了一声,抬脚往吸烟区走去。他眼眸里藏得深刻的痛苦,没有人看见。
手术室里。护士小姐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请您躺好。待会儿麻醉师会先给您进行静脉注射麻醉,这样手术过程中不就不会有痛感,您就当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医生、麻醉师、护士,通通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得温禧只觉得心慌。
麻醉师手里拿着注射器朝她走来,冰冷的针头闪烁着毒辣的光,温禧只觉得一阵阵晕眩。妇产科主任戴着手术专用的乳胶手套,消过毒的手术器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随着医生的翻拣,金属器械和托盘的轻微的碰撞声更是让温禧心里的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宝宝——”失去意识之前,温禧只模模糊糊念出了这么一个词语。眼角的水渍反射着无影灯的薄光。
因为还未过麻醉药的药效,温禧被送到独立病房时,还没有醒。
莫傅司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
“她什么时候会醒?”
商渊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积家陀飞轮,“还要再过大约半个小时。”
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吗?
“你请医生写一张术后注意事项给我。”
“已经准备好了。”商渊成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来,递给莫傅司后便出去了。
莫傅司就这样握着温禧的手,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一座雪花石石膏像,直到老管家轻轻敲门进来,他才动了动。
“Stephen,请一个妥当的护工照顾好她,这些天我就不回莫宅了。”莫傅司将那张写满流产后注意事项的纸塞到管家手里。
就快到半个钟头了,她也要醒了,莫傅司弯腰将温禧的手轻柔地放进被子里,转身往门外走去。
“少爷您?”老管家也弄不懂莫傅司的意思了。
莫傅司双手插在裤兜里,朝他微微一笑,“把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回莫斯科,你要跟着我走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解除契约,放你走。”
“我会侍奉少爷您直到我去见上帝的那一天。”老管家神情严肃。
莫傅司不置可否,拎着车钥匙往电梯走去。
老管家叹了口气,望着莫傅司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电梯之内。
温禧醒来时,只看见一片静穆的白色手术中她倒是真的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就像做了一个梦。可是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被那个冷血的男人剥夺了一次子宫充盈然后释放的体验,犹如被剥夺了生命里一次绝无仅有的□。
守候在门外的斯蒂文森听见动静,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得到允许后才走了进来。
“温禧小姐,我来接您回去。”
温禧抬头看了看即将挂完的点滴,又下意识朝管家先生身后看了看,他没有出现,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嗯。给您添麻烦了。”温禧垂下了眼帘,手指揪着被角。
护士来给她拔了吊针。温禧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和老管家一起离开了医院。
她依旧住在属于莫傅司的那间卧室里。过了药效之后,小腹内的伤口开始隐隐犯痛,并不是很疼,就像痛经那种坠涨的感觉,很不舒服。温禧知道,即使这个伤口愈合了,可是她心里的那道疤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她,是一个眉目干净的中年女人,话很少,只是安静地做事。
莫傅司却一直没有出现。温禧觉得一颗心冻结成了冰块。她几乎一整天都蜷缩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睡醒了去卫生间,按下冲水的按钮时,温禧忽然感觉在那混着血丝的尿液里看见一张婴儿的脸,比例有些失调,眼窝处是两个黑洞,正盯着她。
“啊!”温禧尖叫起来,拼命按水箱上的按钮。
女看护赶紧跑过来。温禧已经花容失色,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手指指着抽水马桶,颤巍巍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宝宝”。
叹了口气,护工拍拍温禧的背,“太太,您是睡得久了,又有思想负担,这才出现了幻觉。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扶着温禧去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