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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瞧了瞧左右,这别院里如今都是展臻安排的可信之人,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来得刚好,小姐醒了。”
她话刚落音,面前的展臻与严恪面色俱是一变,两人二话不说,提步就往院里赶,把叶清珊直接撇在了门口。
展臻与严恪本是并肩进去的,但到门口之时,展臻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严恪,微微把脚步放慢了些,让严恪先进去。
屋里,刘大夫刚刚提起药箱,见到快步赶来的严恪,先是愣了愣,继而笑道:“世子来的巧,大小姐刚刚醒。我替她诊了脉,她的身子恢复了不少,只有好好调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刘大夫说着话,却见严恪一双眼直直望向垂帘后的婉约人影,不觉一笑,“你先去瞧瞧大小姐,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唤我便是。”说完兀自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这两位。
从严恪的位置看过去,展宁靠卧在床上,垂下的纱帘因风轻动,便教里头婉约的身影随之而动。
从帘前到帘后,短短数步的距离,严恪却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待走到床边,得展宁用一双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时,他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宁,你总算醒了……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严恪问话之时,心里头是既喜又怕的。
喜的是展宁终于转醒。
她在严豫手中困了十多日,将自己的身子糟蹋得已不像话,又被强灌了忘忧。严恪将她带回之时,只瞧着她尖巧的下巴、过度苍白的肤色,便觉得心里像被钝刀刻着似的,钝钝地疼,疼得不要命,奈何从不肯止息。
他一直在怨怪自己,没有将展宁照顾好。在明知道严豫对她不肯放手的情况下,疏忽大意,以至于展宁受了这么多的苦。
至于怕的,却是展宁体内的忘忧药性。
她会不会忘了他?
她刚刚瞧着他的疑惑眼神,让他很是担忧。
“阿宁?”展宁未曾应声,严恪心里的担忧更重了一分,他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有些着急地问道:“你可还认得我?”
展宁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了些,她垂眼望望严恪抓着她的手,又抬头看看面前一脸着急的严恪,那双蕴满天下灵秀的眼里,一点点染上了匍匐水汽。
严恪不知她这般反应是何因由,正待再问之际,却觉得怀中一沉。
展宁突然扑过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靠在他怀中,脸埋在他肩上。她的声音带了哭意,闷闷的,像小兽的呜咽,挠得他心里酸疼。
“阿恪。”
她唤起了他的名字,短短两个字,在他耳中,却犹如天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不会忘了你,不会的……”
展宁语气哽咽,她的性情内敛,即便在严恪面前,也少有如现在这般主动,如今她抱着对方,却久久不肯松手。
服了忘忧的日子,她人在睡梦中,思绪却沉沉浮浮,看着前世和今生的事情纠缠,忽远忽近,严恪、展臻、严豫、林辉白、展曦……那些或爱或恨的脸庞在眼前来来往往,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每每伸出手去,都抓了个空。
过去的记忆越走越远,越来越淡,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如严豫所希望的那般,忘掉前尘旧事,但就当脑袋里所有的人脸都淡去的时候,她莫名看见了自己前世死去那一幕。
与她有着同样眉目的女子,脸色灰白,眼睛里是一片死寂,大片大片的血色在她身体周围洇开,一点点吞噬掉她的生命。
那副画面就像一把利刃,将她脑中的迷雾一把劈开。
那么多的不堪,那么的屈辱,她怎么能忘!又怎么能顺了严豫的心意,忘了一切心甘情愿做他的人?那她重生这一世,多活的这一遭,岂不是个笑话!
她让仇者快,那爱她的人呢?又该如何自处?
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她看着迷雾越来越淡,而迷雾之后,最先出现的,是严恪的脸。
他看她的眼神里溢满温柔,那温柔蚀骨,让她的心难以克制地拧疼起来,“阿宁,你许了我一世之约,怎么能够失约?”
是啊,她与他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相守,她怎么能够失约?
她必须清醒过来!
“阿恪,现在是什么日子?”
展宁在严恪怀里哭了许久,似乎要把梦里的惊慌、忐忑、痛苦和不安全都哭出来。严恪也被她吓着了,一面连声安慰她,一面请拍着她的背,生怕她背过气去。
直到肩头的衣衫都被浸透,展宁的眼泪才慢慢止住。而她止住哭泣后,心里头又忍不住一惊,慌忙问起严恪日期来。
她昏迷了多久?她和严恪的婚期怎么办?
展宁一问这话,严恪便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他忙将叶清珊襄助一事告诉了展宁,又与展宁道:“阿宁,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虽然成亲一事上我让你有遗憾,但我以性命起誓,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令你受半点委屈。我说过要保护你生生世世,让你将自己托付给我,从此不再为任何事烦心,我之前没有做到,可你相信我,今后我绝不再失言。”
严恪这些诺言,即是说给展宁听的,也是在同自己起誓。
展宁失踪的那些日子,他整日过得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那样的滋味,他终此一生,也不想再次尝到。
“阿恪,我信你。”
展宁听着严恪落在耳边的誓言,看着他眼里深深的歉疚,本有千万言语,本想告诉严恪,自己的失踪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负疚,但最终都作了罢。
严恪此刻要的,也只是她的信赖而已。
这是她能且仅能给的。
一双新人回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时新娘子的脸色却显得苍白许多。
晚上的餐桌上,汝阳王没怎么察觉,何、容两位侧妃心细,当然瞧得分明。
何侧妃性子泼辣些,也就敢开口些,只见她一双眼尾上挑的媚眼一闪,一脸关切地瞅着展宁,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回家理应欢欢喜喜的,怎么去了一趟,这会倒显得恹恹的?莫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真心讲,冗长的一梦醒来,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严恪,展宁心中的欢喜远大过遗憾。
只是她身子还虚弱,就算强打着精神,也总有些疲态露出来。
如今被何侧妃这般问起,她笑笑与对方道:“许是回去的路上吹了风,有些许不适。”
展宁笑得浅淡,何侧妃与她目光一对,人却不由怔了一怔。她怎么觉得,展宁这会脸色瞧着不好,笑起来的模样,却莫名比早晨见时多了几分灵动诱人?还真是怪了。
何侧妃愣神的工夫,严恪瞧了瞧展宁的脸色,已将展宁扶起身来。他与汝阳王道:“父王,阿宁今日回去的路上受了凉,她身子本就弱,我担心她晚些头疼,且先带她回房去歇息。”
汝阳王也看了一眼展宁,瞧她脸色的确不好,便点了点头,“去吧。”
严恪得了许可,便扶着展宁往外走。走了两步,想起些什么,又回过头来与何侧妃交代道:“我近日胃口不大好,还得劳烦,让人在我院里设个小厨房,方便些。”
王府里王妃之位空悬,平日里府中事务,便由何侧妃和容侧妃携手打理。
汝阳王府的惯例,除了不在府上,或有事情耽搁,用饭都在一块,并无设小厨房的例子。
此时严川尚在边关,汝阳王府庶出的三位姑娘已外嫁,屋子里的人,除了汝阳王和何、容两位侧妃,尚有严恪那两位庶出兄长和他们的夫人。
此时他们听严恪这么一说,都不由看了多看了严恪一眼。
汝阳王对这个儿子一贯不够亲近,却也不如和约束,严恪要在自个院子里设小厨房,这等小事,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但何、容两位侧妃想法就不一样了。
严恪哪是这么娇气麻烦的人啊?这小厨房,怕是给这位身子弱的世子妃设的吧。设也就设了,严恪还自己开口把责任往自个身上拦,大概是不愿展宁担了任何不喜。
按理说别人夫妻情深不碍着谁,但何、容两位能掌着王府的中馈,那是因为顶上没有王妃,可如今不一样,严恪取了妻,这中馈理所应当该交到世子妃手里。
展宁尚未过门的时候,何、容两位心里就有了嘀咕,如今再瞧严恪把人护得小心翼翼的模样,越发觉得展宁不简单。彼此交换了下视线,对手中的掌家之权有了些担忧。
何、容两位想得深远,实则严恪和展宁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事。
严恪如今想着的,是早日将展宁的身子养好。
他成亲有七天休沐,这几日便都在自个院子里守着展宁,药膳补品流水一般往展宁房里去。接连几天下来,展宁的气色比刚苏醒的时候好了许多,胃却开始受不了了。
这日傍晚,用过晚膳后没多久,严恪又着人将一盅补品送到展宁跟前,展宁不觉皱了眉,有些可怜巴巴地瞅着严恪,“阿恪,能不能不喝了?”
展宁这般模样,倒跟怕喝药的小孩子耍赖讨饶一样,少有的撒娇可怜,瞧得严恪心头好笑。但他并不肯松口,“不行。”
展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嫌恶看着那补品,好似在看洪水猛兽。
严恪心里更加好笑,他挥手让房里伺候的下人出去,自己亲自接了补品,试了试温度,喂到展宁嘴边,“阿宁乖,张嘴……”
展宁让他那哄孩子的语气闹了个大红脸,不由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殊不知她这一眼瞪过去,脸上红霞如醉,眼中半嗔半羞,令本就动人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妩媚。严恪的目光不觉凝了凝,幽深眼底墨色浮动,掀起许多炽热来。
他的眼神过于灼热,又过于专注,展宁哪能感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