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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具尸首被钩子拖入了火堆,随后钩子也被扔进了火中。
油脂劈劈啪啪地乱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塞在鼻子里面,久久不肯散去。
渐渐地,放在火堆里面的铁钩都被烧成了火红色,而那里面横七竖八摆放的尸体也都烧焦变形,只剩下苍白的骨头仍然散发出淡蓝色的火苗。
大火熄灭了,看着那些被烧焦了的尸体,董昌的眼睛一片血红,“苗人卑鄙,此仇不报,我董昌誓不为人!”
“大人,节哀!”副将劝说道。
“现在前锋营距离苗人的寨子还有多远?”
“现在还有十里路程,天遮涧最后的一个转角。”
“用山门炮应该能打到吧?”董昌看着副将的眼睛说。
“推到最高,是可以的。”
“把大炮推到前锋营来,对着苗人的寨子给我轰,让他们也尝尝尸山血海的滋味!”
“是,都督!”
第一发炮弹落下来的时候,白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只有一个深深的大坑,黑色的泥水哗啦啦地朝大坑流淌。
无与伦比的巨响在古寨之中回荡,白糖感觉自己前面的空气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堵墙,迎面就朝自己撞了过来。
于是她就被撞飞了,远远地飞入了树枝参差的灌木之中。
额头流下了鲜血,身体被树枝划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白糖的脑袋也因为那巨响而嗡嗡作响,这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轰
第二声巨响出现了,白糖惊恐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似乎是下了一场雨一样。
伸出手,红色的水滴落在了白糖素白的手掌上,粘稠,散发着铁锈的味道。
那是血,人的血,血雨。
躯体被撕碎了,破碎的身体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之后就落了下来,真的就像是一场雨一样,一场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里面才能看到的雨。
什么都做不了,白糖看着慌乱的人们四处奔逃,却依然躲不过黑白无常的追逐。
每一声巨响过后,地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原来站在那里的人全都消失了,变成了碎片飞到空中,然后又重新落在了黑色的泥地上。
“走!”穿着绿色衣服的蛇母出现在了白糖的身边,拉着她飞奔。
那恐怖的深坑只出现在了寨子的前面,于是拽着白糖跑到了寨子的后面,蛇母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后面,重重喘息着,努力搜寻蛊母紫色的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蛊母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翻滚着躲过横飞的屋梁,也跑上了后山来。
“婆婆说过,种因得果,难道这就是结果吗?”
“我们怎么办?”蛇母惊魂未定,看着那不断炸开的大坑,仿佛末日临近。
“把所有的族人都送到盘蛇峒和猛毒峒,只有会用蛊和毒,通蛇语的人留下。这里已经是战场了。”
“是,使女。”蛇母和刚刚跑过来的蛊母一同应道。
“还有,挑选二十个精壮的男子,要不怕死的,今天晚上继续夜袭。看起来汉人似乎找到了解开人头蛊的方法,一定也是最笨却又最聪明的办法。”
“什么办法?”蛊母不解地问。
“杀,烧,把一切都变成飞灰。”
“那我们还要夜袭吗”
“给那二十个精壮的男子服下猛鬼煞,族人的血仇,一定要报。”白糖小小的脸上漠然无表情。
“猛鬼煞他们会死的,变成毒尸”想到白糖的用意,一向狠辣的虫母也不禁微微变色。
第339章 仇恨的链条(六)()
“汉人的火器能打到这里,就说明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古寨了,虫王峒很可能会丢掉。这是把他们拖在外面最后的机会。”
“可是,猛鬼煞太毒,太烈,人恐怕没等变成毒尸就已经丧失理智了”蛇母略微了解这猛毒峒所产的绝世之毒。
“将忘忧仙和黑麻紫血混合在一起,先服下,应该就能克制猛鬼煞的剧痛。去办吧,世间不论是何物,最后的垂死一击都是最猛最强最不计较代价的,更何况我们是三千年积淀的大族”
蛇母和虫母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隐隐的忌惮。
相传上古时候,苗人之祖蚩尤便是一个暴烈之人,为了抗衡中原,他不惜将族中万人一同推入炼魂坑之中,用人的灵魂炼制兵器。万鬼哭嚎,千魂尖啸,当时的情景,惨绝人寰四个字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转而看今天的白糖,和上古时候的蚩尤多么的相像,同样是那么的不计较代价,冷酷又专横。
然而忌惮归忌惮,蛇母和虫母都知道,现如今大敌当前,苗人古寨危在旦夕,如若连这最后的三峒都被汉人攻破,苗族从此便丧失了最后的血脉传承之地,永远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苗人的手段纵然狠烈,可是也只有在敌人密集的地方施展才有最大的威力。然而现在,他们被汉人的火器关在了家中,只有与身披重甲,手握长枪的汉人直接面对。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是一个民族最后的挣扎。他们别无选择,只有相信巫祖的女儿一定会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两人本来就是姐妹,心意相通,同时会心地点了点头,“遵使女吩咐。”
自从发生了苗人下蛊的事情之后,董昌命令先锋营所有人都不准在晚上睡觉。烧山开路的人分成五班,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
兵士们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用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铠甲里面是噙满了火油的内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火把引燃。如此一来,纵使一个人中了蛊,也不会传给其他人。
大都督董昌为每一个人都开出了一百个金铢的抚恤,即使他们死了,这笔钱也足够家中老小富足地生活一辈子。
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军人就是这样,死在战场上的是烈士,荣誉,尊重,抚恤,所有的都有。逃跑的则是逃兵,被抓,看透,甚至家中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没有退路,没有妥协,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人,而他们除了杀人也别无选择。
不论他们心中有多么的厌恶杀人。
队伍里面很多都是老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面对突发的情况更加镇定,更关键的原因是这些老兵在军营里面混迹了一辈子,很多人却仍然一贫如洗。
有些人虽然老了,却依然是老光棍一条,自然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而有些成家的人,肩上却是更加沉重的担子,光靠着那一点点微薄的军饷实在是没有办法养家糊口。这要是万一哪一天走了背运,一不小心就死了,恐怕家里面苦苦守望的妻子和年纪尚小的孩子就会沦为乞丐,风霜雨雪,露宿街头了。
所以这些人一听到大都督为了征讨苗人古寨,竟然开出了一百个金铢的赏金,自然都争相过来了。
一条命换一百个金铢,实在是太划算了些。
老姚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兵。
娶妻十年,孩子已经七八岁了,可是他每次回家却连一匹布料都买不起,带回去的那点钱换些柴米砖石,吃饭修屋,也就用了个七七八八,根本就没有办法去买什么其他的东西。
老姚心中一直都是非常愧疚的。
家中老父常年都在床上卧床,全靠自己的老妻在照料,这么多年,送走了老父,拉扯大了孩子,老姚从来没有听过妻子的埋怨。
可是他知道她心中的苦啊!
哪个女人不想漂漂亮亮的,每日只是悠闲地度日,不必为了生存而奔波?然而青春飞逝,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妻子也变成了一个鬓发染霜老态毕露的老人了,岁月终究还是无情的。
每当看到妻子那头上的银发的时候,老姚的心中就像是刀绞一般。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兵,又老又没用,什么都干不了,纵然是死了恐怕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所以能够来到先锋营,老姚是开心的。
“喂,老姚头,火油没了,去多取一些过来。”
老姚身子单薄,干不了那烧山开路的力气活,于是就成了那些小伙子们的下手。
转过身,老姚就看见了那个奇怪的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有很多的小洞,似乎是被什么人扯烂了一般。
然而最奇怪的是那个人的眼睛。
绿色的,闪烁着莹亮的光泽,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类似于夜间的狸猫一类的东西。
“你你是谁?”老姚心中有些紧张。
诡异的微笑一点点爬上那个人的脸庞,那个奇怪的人身上渐渐地出现了很多黑色的斑点,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扩大着,片刻之间,黑色的斑点连成了一片,把那个人脸上,身上所有的皮肤都吞没了。
噗
一声沉闷的响声,那个人竟然一下子就在老姚的眼前炸开了。
疼,从来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疼。
老姚头脑之中的理智一瞬间就被剧痛摧毁了,他开始疯狂地撕扯着,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那些疼痛的地方从自己的身上剜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飞溅在他身上的血和肉块黏在他的衣服上,胳膊上,任凭他把自己的肉都撕扯掉了,疼痛却早已经深入了骨髓。
老姚疯了。
他喘不上来气,眼睛里面满是绿色,什么都看不清。
求生的**让他想要转过身去找人帮忙,可是那些人看到他的时候,全都没命地四散逃跑。
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老姚感觉自己的内脏正在逐渐地变大,手臂上的血管也鼓胀起来,让他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