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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旭一黑脸,满屋的兵士们便都垂首往屋外走去。颜顾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子林,你放心,聂甚侮辱你是女人,我回头帮你收拾他。”
我便明白过来,颜顾长得细皮嫩肉的。最讨厌人说他象女人。早晨我问他那句话就惹恼了他,原本他还在跟我置气,此刻见聂甚说我象女人,他反倒帮起我来,到也是个性情直率的人。
兵士离开后,窦旭黑着脸走到床前喝道:“起来!”
“是,队率!”我掀开被子恋恋不舍的起身下床。这张床本来就是他的,先前他大方说要让给我住,估计想想又后悔了吧。
说起来,这张床是我这半个多月来睡过的最舒服的床了。宽敞又整洁。不像兵房里的板铺,翻身动作稍大一点就可能栽下地去,半个月才换洗一次床单。每天都睡在一股汗馊味儿里。
我躬身穿好鞋子,站起身来,窦旭丢过一把梳子给我:“赶紧把头发打整好。以后再要这般披头散发仪容不整,便是军法处置。”
“是,队率!”
我拿过梳子。忙忙梳理起头发来。心下着急,手里便乱了章法,一头及腰的长发竟乱作了一团,梳得吃力不说,头皮也被扯得生痛。
见我呲牙咧嘴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窦旭的一对浓眉便皱得更紧了。那团拧结的眉毛正让我错觉他要发火。他便三两步走了过来:“梳子给我!”
难道他要帮我梳头?!
我犹豫着将梳子交了出去,他刚接过梳子,手还没挨到我的头发。房门便“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报告队率,饭菜”
这话没有说完,便齐刷刷的卡住了。我诧异抬起头来,便见一个兵士端着一个盛着饭菜的餐盘,目瞪口呆的立在房间门口。
“进来!”窦旭出声道。
“是。队率。”那名兵士垂眉躬身走进屋来,将餐盘在屏风外的木桌上搁下。战战兢兢问道:“队率可还有吩咐?”
“在李子林康复前,这几日都由你负责将饭菜送到我房里来。”
“是,队率!”那名兵士低垂着脑袋,竟不敢抬头向我这边多看一眼。
待那名兵士走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后,窦旭竟又将梳子递还给我:“我去伙房了。桌上是你的饭菜。”
望着他高魁的背影走出营房,我寻思道:想必是看见饭菜,他才想起自己也还饿着肚子吧?
他不在屋里,我梳头反倒没那么慌张了。将长发梳成发髻缚好后,我坐到桌前享用起加入羽林军后的第一顿饭菜来。除了青菜、猪肉和白米饭外,还有一小盅猪脊骨炖萝卜汤,味道都很不错。
舒舒服服的将饭菜汤水打扫干净后,我感叹道:汝州营的兵士诚不欺我,这羽林军的待遇还真是不错!
毕竟昨天累了一天,今日又在练兵场上跑了十来圈,我全身都是酸痛的,吃喝完毕后,寻思反正是窦旭让我装病,我便又理直气壮的爬上了他的床,舒舒服服的睡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待我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居然亮着灯。窦旭手握书卷的身影被灯烛投射在屏风之上,竟如去年七夕夜看过的皮影戏一般,影影绰绰。
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居然没叫醒我。感觉有些口渴,我起身下床想去木桌旁倒杯水喝。
“醒了?”
我一愣:难道他后脑勺长了眼睛,怎么对我的一举一动这么清楚?
“方才有勤务兵来通报,明日叔叔要到练兵场观看我们队的训练,你新兵入营,缺席恐怕不行”
这话听起来竟似有些为难,我便忙忙道:“我休息了一日,一身困乏已经消减了许多,明日上场训练没问题的。”
“那好,我明日就安排箭术训练。”说罢,窦旭便又埋首看起他手中的书卷。
我立在桌角,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边喝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子时都还不肯睡觉,这让我对他手中的书就有些好奇了:“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兵书。”
“兵书有这么好看?让你挑灯熬夜的,我才不信呢。”我记得我只有读遇仙传、鹊桥仙这些话本时才有过这般痴迷。
第八十九章 出了风头()
我搁下茶杯,伸手去夺他手里的书。他的手顺势一躲,我的手便抓在了他握书的手腕上。
我不由一怔:半个月来,我和一帮汉子顶着烈日练习体能、箭术,原以为自己已经晒得够黑,够爷们了,没想到这烛照之下,我的手和窦旭的手比起来,竟还是这般白嫩细腻得不像话!
哎,也难怪聂甚会说我象女人。啊,不对,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啊。待我理清思路,一抬起头来,便发现窦旭的一张脸在灯光下红得甚是耀眼。
我慌忙丢开他的手。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我顿觉愧疚,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非礼”了他。我忙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赶紧睡觉去!”窦旭站起身来,去衣橱里抱了床褥子,准备在木桌旁的空地上打地铺。
我抬眼瞥了眼他搁在木桌上的书,果然是孙子兵法,我便越发感觉惭愧。想着自己平白抢占了他的床铺,心下不安,便上前道:“我睡地铺吧。”
窦旭瞥我一眼,并不言语,只是跪身将褥子在地上打开。我见状忙忙跪身替他平整另一侧的褥子。
铺床叠被这些家务,进窦家学堂第一年女先生就教过了,我做起来十分熟练,三两下将我这一角铺平,我便躬身去掸他那侧的边角。掸平了四角,我正要直起身来,不料却“砰”的一声,额头和正要起身的他撞在了一起。
这一碰,竟是电光火石一般,让我眼前一片星光闪烁。我捂着额头,看着咫尺见的窦旭,一时有些失神:他也被撞晕了么?怎么眼神直直的,愣愣的。
这眼神看得我有些紧张。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队率,你没事吧?”
“你”窦旭喉结耸动,声线沉暗。我正有些诧异,他却猛的挺直脊背站起身来:“你喜欢睡地铺的话,就让给你了。”
说罢,他走到木桌前,吹灭了灯烛,在黑暗中几步走回木榻旁,一阵窸窸窣窣后,便躺上床去了。
我也在地铺上躺了下来。只是。黑暗中他的呼吸声竟格外粗重,听着这一起一伏的声音,我竟难以入眠。为什么和一群汉子同房睡觉。我睡得很踏实,和一个汉子同房睡觉,我反而会失眠呢?莫非是我白日睡过头了?
第二日卯时,我跟着窦旭一道返回队列,队友们都十分诧异。面对队友们的热情关怀。我推说是军中大夫技术好,用了跌打损伤膏药,又卧床休息了一日,我就好得差不多了。
巳时许,窦固在随侍军士陪伴下,果然来了我们训练的靶场。窦旭正要组织我们列队欢迎。窦固便摆手制止了,他要求我们按照日常训练进行,他就在旁边看看。
窦旭安排的果然是箭术训练。只是。这个训练和我往日见过的全然不同,兵士们射击的是移动箭靶。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移动箭靶不是由人举着箭靶在场子里移动,而是有专门的移动箭靶架。场地两段立着木桩,桩上的木齿轮绕着两根拇指粗的绳子。箭靶便固定在这两根绳子上,侍箭的兵士只要转动一侧的齿轮。箭靶就会在轨道上左右移动。
射固定箭靶,我尚且不能十发十中,一见到这移动箭靶,我便心里发虚。
好在我个子是队里最矮的,排在队伍最末。我便专注观看前面四十九名队友的射击,仔细聆听窦固对他们的点评。他们之中,成绩最好的是颜顾,十发九中,最不济的宁海也中了三发。想必平日经常在练习。
终于轮到我了,我发现自己手心里竟是满满的汗水。
“移动箭靶的射击和固定箭靶不同,你除了要把控好弓箭这一端,同时还要做好对箭靶移动速度的估算。你必须预测你的箭飞出去后,箭靶移动到了什么位置。”
窦旭在一旁讲授要领,我戴好扳指后,迟疑的抓起了弓架上的长弓。要命,不但箭靶是移动的,这弓也比往日在汝州营用的一石弓重了许多。我摆好姿势,按箭上台,曲臂引弓,一下,二下,三下我连拉三下,居然都没能将弓弦拉开。
抬眼瞥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窦固,我抬袖抹了一把额头,顿时领悟了什么叫做“汗如雨下”。是窦固亲自选我入营,我在他面前却连羽林军中常用的弓弦都拉不开,岂不丢脸丢到家了?
“他刚入营地,还不适应这二石弓。你且替他换成汝州营的一石弓试试。”窦固看出我的窘态,发话对窦旭说道。
窦旭很快便替我找来把一石弓。换弓之后,我深吸一口气,徐徐挽弓,将箭头对准移动箭靶,感觉了一番箭靶移动的速度后,便松弦送箭。
“嗖”的一声,长箭飞出,却落在了移动箭靶的前面。
窦旭又取了支箭给我,我接过按下。回想刚才那一箭射出的力度和抵达移动靶架的时间后,我减缓了出箭的速度。这一箭出去,箭头恰好扎在箭靶边缘,只是力度不够,摇晃一下,便栽落在地。
这时,窦固便开口了:“你发现是箭速过快导致第一箭脱靶,你就减慢了速度和力度,却又导致了你第二箭虚浮不实。你记住:命中靶心不是练习箭术的目的!我们营地里有很多百步穿杨的好手,可是外出执行军务时,却屡屡与目标擦肩而过”
练习箭术的目的不是命中靶心?我望着窦固,一脸迷茫。
“人箭合一,让箭头替你抵达你手臂不能抵达的位置,那才是练习的关键。我当日之所以会选中你,就是看中了你在出箭前的那番思索和判断。这是弓箭手最为可贵的品质。”
出箭之前的思索和判断,这就是他选中我的原因?
“现在,我去替你摇靶,你将那箭靶当做一个被羽林军追缉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