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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她，应该是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姐的。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联系，便是他们的相貌。二十几年来我从未见到过真的长得足以假以乱真的人，但据说那三人，是真的有着几乎同一张脸。
因此，当有人说那幅画画的是母亲时，所以人都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但即便是再像，也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存在的。比如母亲特别的蓝眼睛，比如顾生舅舅眼睑处那颗浅浅的泪痣。
据说，顾怜姨妈原本是叶老师的女朋友。
之晔悄悄的凑过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我们两个小孩站在画前一会儿看看画一会儿看看母亲，忍不住怀疑叶老师其实是用相机把母亲照了下来然后放大成这样的。然后之晔突然指着画大叫了起来。
“不对哦不对哦，婶婶的眼睛明明是蓝色的，而且婶婶的眼睑那儿是没有痣的！”
婶婶的脸顿时僵住。母亲的神情莫测，走过来轻轻摸着之晔的头说，“之晔真是聪明啊……”却再没有了下文。
我转过头去看叶老师，却见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笑意温柔。只是，他的眼里没有我们的影子。
舅舅和姨妈在很多很多年前便过世了。那些故事，都是发生在久远的年代里的，没有人愿意提及的曾经。
那时还是我擅自以为叶老师爱着母亲的时候，所以，叶老师的那个笑容，我无法理解。
等我渐渐明白叶老师的笑容，明白叶老师为什么始终站在母亲身侧时，也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但其实我所知道的毕竟有限，很多事情我还是无法单凭自己的想象给予其合理的解释。
比如，祈诺。
其实我很惊讶，母亲醒来后竟然没有转院。
事实上，母亲醒来后根本没有提过转院这件事。婶婶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母亲发觉她现在是住在祁家的医院里，可当身为主治医生的祈诺来给她做检查时，母亲依旧一言不发。而对于为什么会晕倒，母亲更是讳莫如深。只淡淡的说了句，“天太热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当母亲一脸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时，婶婶不断抽搐的嘴角。
原本打算解释的祈诺在母亲说了这样的话后，也变得三缄其口起来。就连叶老师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医院的电梯口我遇见叶老师。脸上透露出掩不住的疲态，穿着与昨天一样的衣服，想来自昨天起就没有再回去过，尽管他的画廊离医院如此的近。
一见到我立马露出他惯有的温暖笑颜，“爱儿来了呢。”
“叶老师这是要做什么？回家么？”
“不，你母亲闹着要喝奶茶，我现在去给她买。”
“母亲真是任性啊……”我笑，叶老师也笑。
、第十九章
在医院的电梯口我遇见叶老师。脸上透露出掩不住的疲态，穿着与昨天一样的衣服，想来自昨天起就没有再回去过，尽管他的画廊离医院如此的近。
一见到我立马露出他惯有的温暖笑颜，“爱儿来了呢。”
“叶老师这是要做什么？回家么？”
“不，你母亲闹着要喝奶茶，我现在去给她买。”
“母亲真是任性啊……”我笑，叶老师也笑。
走进病房的时候母亲正靠在床头看书，婶婶在削苹果，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母亲用牙签吃。
“母亲。婶婶。”
“爱儿来了啊，过来吃苹果吧。”婶婶招手叫我过去，母亲却只是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又把视线移回书上。
母亲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却还是很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
“这个时候看这种书不觉得辛苦吗？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吧。”我说，然后从母亲手里抽走了那本《资治通鉴》。
母亲的眉头立即皱起，看着我的眼色很是不悦。然后婶婶出来打圆场。
“爱儿说得对，现在看那个实在是太费精神了，吃点苹果休息一下吧。”
于是母亲便真的什么都没再说。
自此直到叶老师回来都再也无话。我终究是不擅长与母亲相处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需要温情的时刻。
叶老师特地买回来的奶茶母亲喝了两口便放到一边，然后开始赶婶婶和叶老师回家去休息。
“今晚有Fiona在就好了，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我微微笑了笑，心想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特地把我叫来了。
呵。
婶婶原本不答应的，奈何母亲坚持，两人只好妥协。我送他们到医院门口，一路上婶婶都在嘱咐这嘱咐那，我默默的听着，低声答应。
“你母亲不肯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找个时机问一下吧。”最后，婶婶说。
我抬起头来，“连您都不肯告诉的事，您觉得她会跟我说吗？”
婶婶微微怔了怔，露出些许难过的神色。
“你始终是她女儿啊……”
我低下头去，盯着地面的纹路，什么都没有再说。
等我再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母亲已经睡下了。听到开门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他们回去了？”
我点点头。然后母亲缓缓的出了口气，仿佛一瞬间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疲态尽显，连眼神都变得恍惚起来。
我站在床边，看着母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这会儿我才终于真正感受到母亲患的并非是像感冒那样的小病小痛，而是真的旧疾发作并一度陷入昏迷。应该很辛苦吧，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强撑出一幅精神很好的样子，结果反倒更加的耗费心力。这会儿，终于是撑不住了。
“母亲，母亲？”我凑过去叫她。
好一会儿，母亲才又缓缓睁开眼。
“你是困了吗？”
母亲的眼神很混沌，想了一下后才渐渐明白我讲的是什么，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睡吧。”
母亲很快就睡了过去，看她睡熟了，才把氧气罩给她戴好。母亲很讨厌这些东西，所以但凡是醒着的时候，母亲都是坚决拒绝这些的。
这样熟睡的母亲，那种瞬间即逝的感觉又一次变得强烈起来。
药水快完了的时候我按铃叫来护士，但最后的来的人，却是祈诺。
“叶老师已经回去了……”
“我，我知道。”祈诺的脸上露出被揭穿的尴尬，“我刚才有看到你送他们出去。”
我点点头，心想既然如此你还跑来干嘛，难道不怕母亲么。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我想，你可能有问题想要问我。”
“那么……你会说吗？”
祈诺很认真的点头。我也点点头，头微微一歪示意他到阳台上去说。
今晚的风很大，站在阳台上，祈诺的白大褂被吹得猎猎作响。拉上门，屋内的母亲丝毫不受影响。
“那天……我刚好休假，你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去见她。我去了。其实我很不安，老实说，从以前开始，我就很怕她。不是我想推卸责任，可能是天气的关系吧，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一副不太好的样子了。虽然我是医生，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紧张得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一开始只是闲聊，问了我一些现状。再后来她提起过去的事，用一种单纯叙述的论调。我便不敢答话，只能任她说。说到某些事的时候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有些难以喘息的样子。我这才注意到她不对劲，问她药在哪儿她不答，说送她去医院，她看上去也不愿意的样子，只是还来不及回答，她就晕过去了。”
我拢了拢衣衫，背靠着栏杆看着他，“哦。”
祈诺显出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
“呐，诺哥哥，如果……我说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些呢？”
“啊？”
“其实你无需解释的。母亲不是说了么，是因为天气太热了。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那么真相是什么就不再重要了不是么。所以，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那你……”
“我想知道的，是当年的事。我想知道，在我回到英国念书的那短短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导致半年后，你的名字都变成了禁忌？”
祈诺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身子微微想后仰，双唇紧紧抿起，防备的姿势。
“我想知道的这些，你，愿意说吗？”
祈诺很认真的看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
微微挑起唇角，笑。
“说起来，祈涟跟你长得很像呢。”
祈诺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住。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的童颜呢，仔细想想真的觉得挺可怕的……”说笑间，拉开门回到屋内。虽然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沉睡中的母亲，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我还要去看别的病人，先告辞了。”
“祈诺。”我叫住他，直呼其名，“以后叶老师在的时候，你就尽量不要出现了。”
祈诺的整个人顿时僵住，最终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走掉了。
只是步伐有些凌乱，整个人几乎撞在门上。我默默的看着，哑然地笑了笑。
回过头来，发现睡着的母亲的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大约是做了一个不错的梦吧。我笑，走过去帮母亲压好被角。母亲的嘴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的样子。我有些好奇，轻轻揭开氧气，悄悄凑近。好一会儿，久到让我以为母亲又一次睡熟的时候，母亲终于又一次出声。
“……，……，……予介……”
那一瞬间，我犹如遭到电击，浑身僵硬，久久无法恢复。
予介，郑予介，我的父亲郑予介。这么多年，我终于第一次，从母亲的口头听到了有关于父亲的字眼。从沉睡中的母亲的口中，听到了父亲的名字。
等回过神来时，已是满面泪痕。
睡梦中的母亲，笑容依旧。
、第二十章
35
第二天我是被婶婶叫醒的。祁家医院vip病房里配备的沙发很软很舒服，这大概就是私人医院的几个好处之一吧。
睁眼的时候满室的阳光，我原以为应该是早上，看了表才发现原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脑子昏沉得厉害，想是睡得太多了吧。
“终于醒了啊，看你睡得那么沉，都不想打扰你了呢，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动作缓慢的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毯子顺着我的动作滑落在地上。婶婶弯腰将其拾起，温柔的笑了笑。毫不意外的发现叶老师也在，精神看起来比昨天要好很多，只是眼睛红红的满布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