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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兴致勃勃地拖着程杰的手,跳上了公共汽车。
车一程、船一程地,雪儿觉得平素惯坐的渡海轮是那么的可爱。
“你还搭天星小轮渡海,不坐隧道巴士?”程杰自己也好久没搭渡海轮了。
“没跟你搭过嘛。你看,维多利亚港多美丽!”
程杰在小轮上环顾一看,青山绿水果然有说不出的美丽。两个人都生于斯长于斯,今晨的维多利亚港,居然好像从没见过的一样。古老的天星渡海轮,竟似另一个海峡般清新。
“雪儿你说得对,没试过的东西,最古老也变成最新鲜的。”程杰记得很小时渡海,每次都是让人从东家拎到西家,每次在渡海小轮上,他都有快要被抛弃的感觉,全是不快乐的时刻,他厌恶这小轮。今次,头一次有欣怡的心情。
雪儿让清晨海风吹得乱拂在脸上的秀发,令她有扰乱不了的秀美,涨鼓鼓的青春,灌溉平掉一切伤痕。
程杰怔怔地凝视她,眼前拂过很多很多女人的脸孔,但只有这一张,掩盖了所有女人的眸子、鼻子、红唇、胴体。
他忘了几时下船,几时上车,直到火车在大学站停了,他才如梦初醒。
雪儿兴高采烈地带他在校园走,边走边指点着,这是什么大楼,那是什么课室,程杰对那些东西完全没有兴趣,那是不属于他的环境,他开始不自在了。
“今儿晚上有个晚会,我们一起去。”雪儿笑盈盈,程杰“嗯”了一声,迎面走过了几个男生女生,惊讶地注视着他。
程杰拖着雪儿的右手,不期然的放开了,十根手指在自己掌中捏着,觉得粗糙起茧的指头在磨着粗糙起茧的双掌,望了望脚上那对泥尘积得棕黑的白帆布球鞋,一阵的不安。
雪儿却是比平日更开朗地跟同学们打招呼,不自觉地把程杰推前了点,让同学们看看她英挺的男朋友。
那几个男女生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一面诧异一向独行的雪儿居然大大方方地跟男朋友这么亲昵,一面诧异这男朋友超乎一般人的雄俊。
雪儿伸手执住了程杰的右掌,惬意地继续走路。
程杰的掌却突然硬硬直直的,并没有紧紧地握着她。
“怎么了,杰?”
“噢,没什么,校园很漂亮。”程杰装作满不在乎,有如惯见地应着。
“要不要看看我住的宿舍?”雪儿问。
“好,好。”程杰不忍拂她之意。
到了宿舍大堂,雪儿道:“你等一等,我到房间里拿点东西给你看。”说着便急急地跑了上去。
程杰独个儿呆在大堂,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有几个女生进出,都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程杰干脆倚在柱子旁边,跟女生们说声“嗨!”,有些开放地回报声“嗨”,有些受宠若惊地害羞低着头。
站在大堂那几分钟,比一年还要长,好不容易才等到雪儿下来。
“雪儿,我们还是走了,到外边吃点东西好吗?”
雪儿双手掩在胸前:“当然,我不会在这儿给你看的。”但程杰已看到了,在她丰满的胸脯下抱着的,是个透明塑胶盒子,里面有几片乾枯了的树叶,他不禁热泪盈眶。
“雪儿,你还藏着这些?”
“一年多了,一年多了。”雪儿仰望他的眼睛里有无限爱意,程杰心都疼了。
“你不回来,我也会把叶子留着,即使你看不见,我也会把叶子留着。”雪儿护着盒子:“有时我会轻轻地把叶子摸一摸,不敢太用力,怕它碎了。”
“把它送给我。”程杰说:“那么在航海时,叶子可以伴着我,看见叶子就像看见你的心一样。”
“不!”雪儿抱紧盒子:“叶子是你摘给我的,还了给你我还有什么可以当是你的?”
“一人一半?”程杰说。
“一人一半?不完整。记忆也要完整的。”雪儿道。
“你不是说过,要将雪花打横切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一模一样的?”
“叶子可不能那么的切。”雪儿道。
“在挪威,我真想把雪花每片都割成两半,每片都送给你。”
雪儿想起北海道的雪花,两人初遇的情景:“我有办法。”雪儿抱着盒子跑回房间,一会儿又跑了下来,双手不晓得握着什么东西藏在背后。
“又捣什么鬼了?”程杰看她半脸娇俏顽皮、半脸认真。
雪儿藏在背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握着把白塑胶柄的伸缩裁刀,右手拇指一推,其薄如纸的银灰刀片伸了出来,在左手上轻划着,目如寒霜。
程杰心中一寒:
“别玩这个,刀这么利,小心划着指头。”
“这是可以把雪花横剖成两半的,送给你。”雪儿把刀片又推长了几寸。
“我不要这东西,令人毛骨悚然。”
雪儿把裁刀放在自己的左颈侧,跟着又放在程杰的左颈侧:“这儿是大血脉,一划下去,便血如泉涌的,流血不止,人便死了。”雪儿道。
“干吗想到这个头上?”
雪儿舞弄着裁刀;“我有时想,划得死人的刀,怎会剖不开雪花呢?只可惜雪花融得太快。”
“别玩了,放下这东西。”程杰把刀片推了回去。
雪儿叹着:“烟蒂可以在身上留痕,而裁刀那么薄,却不能留痕,只可以杀人。”
“你说什么了雪儿?你想杀人吗?”程杰栗然一惊。漫长无诺的等待,她脆弱的心承受得起吗?
他常觉得柔情万种、耐性无边的雪儿,有其不为人知的激烈,她无怨无悔地等他,他几乎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女孩子,他似乎知道她那么多,又知道她那么少。
“不,我怎会想杀人,跟你玩而已。”雪儿若不经意地说:“我常用这刀来裁白纸,雕出一朵朵不同形状的雪花,往天上一撒,让它们掉下来,洒在我头上身上,就像我们在一起时一样。”
“我有很多幻想我们在一起的方法。”雪儿道。
程杰黯然神伤,为什么他老要雪儿活在幻想世界之中。
“我们出外边走走。”程杰说:“把刀交给我,不许再玩了。”
两人手牵手在马料水聊天。从马料水走到大埔,又从大埔走回马料水,程杰告诉她航海的生活、船上的故事,雪儿听得津津有味。
黄昏到了,一抹夕阳,雪儿道:“在大海看夕阳西下,一定很灿烂。”
程杰想起便厌倦:“没你所说的灿烂。头一天看,很出奇,天天看,便恨不得上岸。有时一连十几天,天天都乌云盖海,什么都看不见,船上生活很单调、很沉闷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水手,要不是为了找个栖身之处,我也不想做了。”
“那苦了你了。”雪儿怜爱地说:“不如你介绍我去做,我可以烧饭,陪着你。”
程杰一时兴奋起来:“真的吗?每当我寂寞时,我便想,雪儿在我身边便好了。但,你在念大学,我怎敢叫你来呢?你的父母会让你来吗?”
“杰,你什么时候开船?”
“明天早上。”
“那我们不去学校的晚会了,我跟你上船,那么裁刀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晚会你独个儿去。我现在回船上准备一切,你也不要回家收拾什么了,晚上十一时,我在这儿等你。”程杰写下码头地点:“老实说,我在你的校园老大不自在,想溜走很久了,不溜掉,只为你,我先走!等你,别失约。”
第六章 海上的日子
雪儿回到宿舍,把衣柜里的几件毛衣、裙子、裤子、书本,所有包得起来的都包起来了。看看空荡荡的柜子和书桌,又觉得不大对劲。太明显了,就像人已经失了踪似的,她不能太快让同学知道,不能太快让父母知道。
结果,她把衣物一一放回柜子里,书本也照旧放在桌子上。
她是个心思细密的女孩子,考虑了一番,晚会她还是依旧去了,就像没事人一样。开完晚会,她还给母亲打电话,说今晚玩得很开心,下周未如常回家。
挂上了电话,雪儿潸然泪下,爸爸妈妈,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见得着你们了。
然而她的兴奋,远远超过她的哀伤,她会跟程杰一块儿纵横四海,其他一切,管它呢,程杰会解决的。
半夜,同房熟睡了,雪儿穿了件白衬衫,深蓝色毛衣,深蓝色绒长裤,披了她常穿那件深蓝色呢绒大衣,抱着盛载枯叶的匣子,拿着个小钱包,便悄悄地离开宿舍了。
她依着时间去到程杰所说的码头,心里怦怦地跳。要是程杰不在呢?不,他一定在的,她不要想其他。
码头的灯光比她想像得要亮,她惊惶地像耗子般无处藏身。突然一双长臂把她捞了过去,吓得她几乎失声大叫,但一嗅那气息是程杰的,她连脸孔也不看便死抱着不放。
“不用紧张。”程杰镇定地说:“这个时分,上货上人,没人觉察的,你跟着我走。”
程杰把她带了到船上一个狭小的舱房:“这是我的房间,把它锁着,别出来,我还要工作,不出去工作反而惹人怀疑了。”
“那我怎么办?要是有人撵我走怎么办?”
“我打点着,没人会走到这儿来的。”程杰说:“你还带了什么行李来?”
“没有,就是这一身衣服。”雪儿道:“没人知道我溜掉的。”
“身份证和护照呢?”程杰问。
“护照在家里,身份证却有。”雪儿道。
“把身份证丢掉。”程杰说。“那你便是没有身份的人,没人可以把你送回香港。”
“那我岂不是变了海上人球?”雪儿道。
“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你乖乖地睡一觉,任何人敲门你都不要应。”程杰说:“出了公海才算。”
“那我算是人蛇,还是偷渡上船?”雪儿问。
程杰一笑:“你是跟我私奔。”
门砰的关上了,雪儿躺在狭窄的床上,动也不敢动。船相当旧了,黄白色的一层盖一层的油漆气味,令她十分不舒服。
程杰就住在这斗室中一年多?也真难为他了。但他似乎不介意,只要是在街上、没得坐没得站的地方,稀奇古怪的角落,他都安之若素,指挥若定。
在斗室里不晓得关了多久,也许十多二十个小时了,程杰还没有出现。雪儿在室内找到点面包、乾粮、水、汽水,还有一盒巧克力糖,他倒是周到的。
雪儿实在也饿了,不能不吃点东西,她害怕有人听见,只好一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