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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惨,安雅即便是躲在马车的车厢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纪阿四的马车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竟是坚固异常,连番的暴雨和冰雹,也没有损害本分。她曲起手指,敲击着马车的墙壁,不出意外的听到了沉闷的声响。
若是她猜的不错,这马车的厢壁中定是夹了那种特殊的“钢板”。
原以为早些时候,她见到的“钢板”和现代的没有两样,慌乱过后,才发觉实在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它们不仅比“钢板”要轻,也要坚固许多。
她皱起好看的眉头,用手拉了纪阿四,不停的摇晃,整个人险些挂在他的身上:“阿四,我的好阿四,你看看你长的多英俊,走在街上,不知要迷倒多少无知少女啊!”
她的算盘打得响极了,眼见着大魏不好混了,这时候她倒开始琢磨起退路来了。
穿越途中,总能遇到的仙风道骨,一语道破天机的“世外高人”,她安雅这么有福气的,怎么可能遇不到呢?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更不是大魏的子民,凭什么为了这些人担心受怕,寝食难安,她不玩了,拍拍屁股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那个什么鬼谷,一听就很神秘的样子,看看那些“钢板”也知道必不是凡人,说不定能知道她为何来此,怎样回去?
一想到这里,她的态度就更加的谄媚起来,溢美之词毫不吝啬的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纪阿四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明明方才还在悲天悯人,哀叹苍天无情,这才过了多久,又好端端的夸起他的相貌来了?”
他从安雅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手掌搭在她的额头上,停顿了许久,才说道:“咦?也没发烧啊,脑子怎么就不清醒了。”
她恼怒的躲开他的手,闷声问道:“难得对你说点好听的,还不乐意了?非要恶言相向,你才满意?”
纪阿四无奈的叹息着:“安大人,你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这才说道:“你瞧瞧,你夸得我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她笑着点点头,将案上的热水喝了下去,细细的打量着,这车厢里的物件,虽不见得多精美华贵,却都恰到好处,每一件都安置的极为顺手,方便极了。
安雅早已换下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缩在厚重的棉被中,只露出个头来看他,轻盈的发丝贴在她的脸上。
她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动听:“讲你那几个神通广大的手下,去赵家的宅子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南边是仓库的位置,应该还有不少大米,收集起来,总还能对付几日。”
说完她披了外袍,掀起车帘,跳到了车厢顶上。
暴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她慢慢的坐下来,去看天上那孤零零的一轮月亮。
清冷的月亮依旧发出柔美盈白的光芒,仿若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仙子,在冷眼笑看着这世间众生的挣扎。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从不是什么善良仁慈的圣母,她生在大魏,长在大魏。
在这里有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亦有她最好的朋友,或许还将会有她此生挚爱的男人。
可她却从来不曾将自己当做他们当中的一员,她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这个国家。
直到今天,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她自己和她所在意的人过上好日子。
所剩不多的屋顶上挤满了人,很多人都浸泡在水中的浮木上,甚至还有人躲在平日里最忌讳的棺木中。
这些人为了活着,不顾一切,而她竟还在用事不关己的态度来围观。
她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神情,心中却百转千回,她抬起手臂,“砰”的一声巨响,一条金灿灿的凤凰在空中闪现。
这是严家军中的一级救援令,若非极为紧急的战事,决不可擅用。当初严峻熙塞到她手中的时候,她还曾嘲笑过他的小题大做,却不想,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救援令的上面。
巨大的凤凰栩栩如生,将整个平江县照的犹如白昼,宛如神迹,百姓们不住的叩拜,哭泣哀求之声不断。
纪阿四轻声唤道:“不是紧急军情,而妄用凤凰令,可是死罪。”
安雅笑着,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凤凰令,还不是严老将军心疼他家小公子,私下里交给他的。我就不信,他老人家真能舍得杀了严峻熙那混小子。”
说罢,她垂下头,耳边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呼救声,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纪阿四立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她,见她面色凝重,眉头深锁,知她在思考解救的办法,也不催促,只在一旁看着。
安雅用木桶舀了路面上的积水,撒了些药粉进去,浑浊的江水一点点的被沉淀,逐渐变得清澈。
她满意的将杯中放着的大大小小的十余个瓷瓶递给纪阿四,“你觉得这些能用几日?”
纪阿四犹豫的看着她,他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生怕又说了什么,惹得她横眉冷对,以为推脱:“这种东西,我哪里知道?你要问我金疮药什么的,我倒多少还能知道一些。”
毫无征兆的,安雅就变了脸色,敛了笑意,忧愁的说道:“早知道会遇上这等祸事,我就改在江上多呆两天,这下倒好,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了。”
“别胡闹了。”他揽了安雅入怀,轻声笑道:“你最是口硬心软的,一边说着不想管,一边又为了他们操碎了心。”
【055】人性(一)()
翌日清晨,安雅从柔软的被窝中惊醒,钻出车厢,放眼望去,全是满目耀眼的阳光,一向寒冷的阳春三月,破天荒的炎热如夏。
炙热的高温不断地烘烤着大地,她跳落到地上,城中的内涝竟已退去,只余下一洼洼浅浅的积水,步子重了,也不过湿了鞋袜罢了。
纪阿四将他带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在城中施粥,一队去了赵家大宅。
安雅看着长长的队伍前头,几个身材壮硕的彪形大汉正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分着粥,她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些江湖上的好手,居然在这里做着最简单的粗活,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说成什么样呢?”
她的笑容就那样挂在脸上,柔柔的,只不过是一瞬间,却惊了他的心。
他端了碗稀粥给她,轻声说道:“你先吃点吧,回头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吃了。”
他指了指四周,对她说道:“幸好今日天放晴了,也变暖了许多,否则还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安雅无语的望着他,眼睛忽闪忽闪的,见他的脸色甚是憔悴,想是一早就起来忙碌,到了嘴边的怒斥终究还是吞了下去,温言说道:“这些瓦砾之下,不知埋了多少尸体,你就不担心会腐烂么?”
纪阿四茫然的看着她,他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这有什么不妥吗?”
安雅看着他失神的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将会是瘟疫的来源。”
她眉头深锁,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
她相信,只要她敢下令烧了这片废墟,眼前这些方才还对她感恩戴德的百姓,定是要活剥了她的皮。
向他们解释她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
连纪阿四都不能理解的行为,她难道还能指望这群久居县城的山野小民能够弄明白,想清楚?
她纠结极了,数不清数量的尸体已经被水浸泡了一天一夜。若是往年的温度倒也罢了,她抬头看着太阳,用手遮住刺眼的光芒:“这种天气,只要再持续两日,可就要完蛋了。”
“安大人。”惊云唤道。
她正火大着,听见惊云的声音,脸色更加的不快,没好气的问道:“不是让你去赵家挖粮食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说着,一脚揣在他的小腿上,这点疼痛对惊云来说算不了什么。让他郁闷的是,他不过才叫了一声:“安大人”,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竟惹得她勃然大怒。
抬眼向纪阿四求救,却只见他的主人冲他使了个眼色,忙打消了别的想法,委屈的说道:“粮食倒是从仓库里挖出来了,可赵家的人,死命的拦着不让我们搬走。”
说了一半,瞧见安雅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我们怕伤了大人的家人,这才…”
“哦?”安雅疑惑的看着惊云,冷冷的说道:“那几个祸害,居然还活着?”
倒不是她觉得这一家子人该死,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般的好运气,听惊云的口气,不仅活着,还好的不得了?要不怎么能有力气叫嚣呢?
赵家的宅子塌了大半,他们却能死里逃生,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摆摆手,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
离赵家大宅还有老远的距离,安雅就听到了刘妍芷泼妇似的叫骂声。她不禁捂了嘴,干笑了几声,这样的好戏,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平日里,赵静曼最是在意自己的脸面,刘妍芷人前的时候,也总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要不是这次安雅想从赵家搬走存粮,她还不见得能露出本来的面目。
刘妍芷披散了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是凌乱不堪,唯独那气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那几个派来搬粮的大汉生怕伤了她,围了一圈,进退两难,硬生生的隐忍着,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是愤怒极了。
要不是辱骂他们的是安大人的表姐,他们早就一巴掌拍了下去,保管老老实实的,哪里要受这等鸟气?
刘弘文重伤初愈,只坐下一旁叫骂着,赵静曼却是插了腰,时不时的上去推搡几下。
惊云觉得好生诧异,听说安大人自幼是长在赵家的,她那样杀伐决断的性子,能有这样的亲戚真真的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