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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既肯为亲兵,那便有劳先生屈尊一段日子了。”暮青收了手中文书,连同月杀的一起收了。
如此便是心意已明了,韩其初笑道:“多谢军侯不弃!”
月杀冷脸不言,她留他是应该的,他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她才来这西北军中的,小小陌长的低阶军职也敢往他这刺部首领身上安,也不怕屈了他的才!
“幸亏你没学他们两人。”暮青瞧向章同。
“你以为我会愿意屈才当你的亲兵?你想得美!小爷乃武将之后,来这西北军中谋的是一将的前程,可不是为了给你当亲兵的。”院子里未点灯火,章同立在月杀和韩其初身后,站得离暮青有些远,神情难辨。
当她的亲兵其实立功机会更多,在军中更能早日出头,但他不愿依附她。这一路行军,他处处败给她,也知自身不足之处,但他依旧想要凭一己之力封侯拜将,终有一日,与她比肩。
亦或者……有一日,她身份暴露,他能凭那时之位,保她性命!
当她的亲兵,日夜相处,朝夕相伴,他承认,他想过。可他不是其初,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便不能留在她身边。总要有一人去为她的以后着想,为那有可能到来的一日去拼命。
不愿屈居女子之下是他身为男子的骄傲,想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也是他的骄傲。行军途中,他曾两度挫败,怀疑过自己的骄傲,但此刻,他重新坚定,前路的方向无比明确。
他不在近处护她,他要去那远处,护她的将来。
“你等着,小爷定有一日军职比你高!”无论心中如何想,他嘴上仍是这调调,挑衅瞧了月杀一眼,哼道,“你的亲兵找他这等人也就够了。”
“嗯,你这等人当个陌长也就够了。”月杀也哼了一声。
两人互瞧不顺眼,眼看着便要唇枪舌战,韩其初笑道:“章兄,天色黑了,再有半个时辰要宵禁了,再不回营房便晚了。大家同在一军,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
他早知章同心骄气傲,不会愿当亲兵。此事甚好,章同已比从军之初成熟了不少,若再磨练段日子,日后立功授职,襄助军侯,会比他们所有人都在军侯身边要好,所以他不曾劝他,由着他去便好。
“知道了。”章同一摆手,临走前对暮青道,“你身边的亲兵别胡乱挑,若非信任之人,宁可少些。”
“这事不劳章陌长操心。”月杀替暮青开口,他是亲兵长,挑人训练都是他的事,不劳这小子多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哼!就是越队长在,本陌长才要操心。”章同哼笑一声,越慈定知她是女儿身,留在她身边近身侍奉,谁知安的哪门子心!
她身边能信任之人太少,越慈不来,便只剩下石大海和刘黑子,两人身手都不成,当不得亲兵队长。若非此时无人比越慈更能担当此任,他会不阻挠这小子当她的亲兵队长?
韩其初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幸亏这两人没都在军侯身边,不然日日吵个没完,“好了章兄,我在军侯身边,你可放心,亲兵之选在下定会劝军侯宁缺毋滥的。”
“嗯,你的话,我信!”章同有意气月杀,韩其初一表态,他便点头离开了。
暮青向来话少,三人谈论她的亲兵之事,她也一句未言。月杀、韩其初、石大海和刘黑子,她行军一路,能信任的也就这几人,有他们在就够了,日后若有可信之人再补。
刘黑子也没插过嘴,见章同走了,他才挠了挠头道:“军侯今晚还没吃饭吧?队长和韩大哥,你们吃了吗?要不,我一起打回来?”
月杀和韩其初早早便来了营房等暮青,两人确实也未吃晚饭。
“你一人怎提得上四人的饭食?眼看便要宵禁了,一起吧。”韩其初说话间看向月杀。
月杀无动于衷,“我是队长。”
他的任务是护她安全,不是打饭!
韩其初一笑,也不在意,他和刘黑子一人提两份回来也成。于是拍了拍刘黑子,两人便结伴出了营房院子。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黄风里,暮青面无表情转身,进屋,“队长,我要沐浴。”
于是,不打饭的队长,转身打水去了。
营房里有灶房,平日里不开伙做饭,只是冬天烧暖炕用的,也可用来烧热水沐浴。
行军两个月,暮青第一次洗热水澡,行军途中她都是趁着夜里解手时,揣一块巾帕在身上,寻那林中溪边勉强擦擦身。有时大军依河扎营,河面开阔,不好藏身,她那几日便只好忍着。
忍了两个月,忽然有屋子,有浴桶,有热水,一切都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屋里有一面屏风,无甚华美雕饰,不过是两片木板,用来搭衣,暮青已觉足矣。她将灯烛放去远处,避免沐浴的身影投去门窗上,这才来到屏风后,宽衣沐浴。
灯烛照不见屏风后,却能照见折缝后,木色熏熏氤氲暖,少年宽衣,衣带缓落,乌丝散若飞云,遮了那玉背清卓,却遮不尽珠肌春情,霎那女儿娇。
少女臂如雪,指尖轻撂,面具轻落衣衫,薄如蝉翼。
水色氤氲,沾湿乌发,珠肌点破波光,那容颜在破碎波光里,清素胜那人间雪,碧玉风清无人见,容颜模糊,却足以叫望见之人一眼三生。
门囗有月杀守着,暮青心中安定,却未久浴,她身上的刀上已愈,却还不适合久沾水。她在房中绞干头发费了些时辰,出房门时,月杀门神般守在屋外,韩其初和刘黑子在西边营房里,两人已吃过了饭,暮青和月杀的在灶中热着。
营房分了东西两屋,一屋五人,暖炕通铺。暮青的亲兵还不到五人,按说该一屋住着,可韩其初和刘黑子住去西屋,月杀却独自挑了东屋。暮青知他夜里与汴河有书信往来,独自一屋行事方便,便由着他了。
吃过晚饭,暮青便回了屋。早晨军中有晨练,但她升了军侯,已不需与新兵们一起操练。军中高阶将领需磨练的是个人本领,她早晨起来可以去校场练功。
但这日早晨,暮青却未去校场,而是一大早便带着人去找石大海。
石大海还在原来的那一陌,只是原来同伍的暮青、章同和韩其初都升了军职,刘黑子自请去了伙头营,同伍的五人里只剩下他孤零一人,便被安排去了其他伍。
暮青到了城外校场时,万军操练,新兵们已领了兵刃。新军途中,新兵的兵刃都是长戟,今早一瞧,有人已领了长弓、短弓、夹弩、床弩、长矛、长枪、刀盾等兵刃,细分了兵种,有教头正在校场上传授兵刃操作之法。
石大海来见暮青时,手中提着刀盾,一脸喜色,“军侯!黑子!”
“石大哥!”刘黑子也面露喜色。
“你小子!俺说啥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就来了?”石大海揉揉刘黑子的脑袋,哈哈一笑。军侯去伙头营寻了个瘸子当亲兵,这事儿昨晚就炸了营房,他一听就知道是刘黑子,正替他高兴呢,谁知今早就见着他了。
“嘿嘿!那、那都是军侯念着咱们同伍的情谊。石大哥,你……你愿不愿意来军侯身边当个亲兵,大家做个伴儿?”刘黑子瞧了暮青一眼,暮青轻轻颔首。
“啥?”石大海手中铁盾差点掉到地上砸了脚,两眼瞪得铜铃儿大,“俺?去给军侯当亲兵?”
给高阶将领当亲兵可比在新兵营里当个重步兵好得多,平日虽只是照顾将领的生活起居,但战时跟在将领身边,立军功的机会多得多。
可这等好事咋能落到他头上?
“俺、俺以前就是个种田的,也不会啥武艺,到时候咋保护军侯?”石大海有些为难,有这等好事他当然想去,但是别的将领身边亲兵个个是精兵,军侯身边有个黑子就够被人拿来说道的了,再加上他,那不成了军中笑话了?
其实他跟军侯也不咋熟,但是他肯收下黑子,不叫他在那伙头营里吃苦,瞎子也瞧得出来是个重义气的人。这样的人,他不想坑!
刘黑子听了一笑,拍拍自己的腿,“像我一样就成!我腿瘸了,可还有命!石大哥种田,不还有把子力气吗?”
石大海张了张嘴,这也成?他看了眼刘黑子的腿,再看看他那神采奕奕的笑脸,有些称奇。这小子知道自己腿瘸了的时候,足足消沉了一段日子,那段日子,他陪着他在后方伤兵营里,不管怎么苦劝,这小子总强颜欢笑,一到了石关城就表示不愿意再拖累他,让他回营报道,自己伤还没好利索便请命去了伙头营。这才两天,这小子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拍着自己的腿说瘸了的事,都没见他不自在。军侯到底用了啥方法叫这小子脱胎换骨的?
“不是精兵,可成精兵。若非信任之人,又如何才能信任?”暮青这才开了口,刘黑子受伤后,石大海一直陪着他在伤兵营里,一路尽心尽力。她与石大海不熟,但石大海与刘黑子其实也不那么熟,刘黑子受伤时,两人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同伍情谊。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大难临头都有可能各自飞,别说这区区一个月的战友情谊了。
石大海重情宽厚,此乃可信之人,这才是她想让他到身边来的原因。
“我在军中无亲无故,急需信任之人,有可信之人在身边便是帮我的忙了。”暮青道。
石大海却愣住不言,他懂了,知道为啥黑子会重新振作了。他除了一身力气,啥也不会,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她竟然说他能帮到他……他说不出啥大道理,只是她的话,叫他有一种冲动,如果要他给她卖命,他干!
“好!军侯瞧得起俺,俺也不是那矫情的人!这亲兵,俺当了!”石大海道。
“太好了!”刘黑子欢呼一声。
韩其初笑了笑,面含深思之色。御下之道,施威为下,施恩为上,施之一字,多含施舍,上位者施恩下位者,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