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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又抹了把淌下的汗水,正想提议回家,耳边却传来表叔惊喜的呼声: “书摊还开着!”
王充也来过这儿几回,可从未注意过还有什么书摊。还未来得及反应,徐思远已拉着他过去,却是个门面只有两米来宽,半摆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小摊。
这时,他们正在一条不宽的巷子里。这个摊位用四条桌腿支了个多层的木架, 面朝着路, 一半放在屋内,一半越过门槛搁在屋外, 说是摊位,又像是摆在家中的书店;说是书店,它又占了老大的一段路面,四仰八叉,透着股自然而然的懒散气息。
架子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有几本大部头的著作,但大多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口袋大的小人书。琳琅满目之处,较一般的书店犹有胜之。一个男人穿着背心,脸上正盖着把蒲扇呼呼大睡,虽出着摊,却摆出了一副“万事不归老子管”的架势来。
“这边卖的都是小说,可精彩了,你也来看看。”
徐思远似乎与摊主很熟识,也没打搅其睡觉,便自顾自地从架子上抽了一本,站在屋檐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说来惭愧,除了语文书上的课文,王充看过的课外书简直屈指可数。瞥了一眼表叔手中书的封皮,似乎是什么《天龙八部》,名字取得倒挺霸道的,就是不知内容与其相不相称。
想了想,反正无事可做,他也从架子上随便抽了一本《水浒传》,这个他有听说,还是老师课上推荐过的“四大名著”呢。持着书,顺手便翻看了几页。
看完全书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王充觉得有点意思,扭头见表叔的姿势动也没动过,面无表情,显然把全副精力都投在了小说中,此时就算是一辆车撞到面前,恐怕都唤不醒他吧。
摇了摇头,王充接着翻了下去。
谁知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九纹龙、花和尚、豹子头。。。一个个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幕场景紧凑无比,连带得他在不知不觉间,心思也沉浸到了其中,细细体会着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场景。
直到面前有一抹阴影挥过,王充才突兀地醒来,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只看到同样面带茫然的徐思远,和持着蒲扇呵呵大笑的中年男人。
“你们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拿扇子叫醒了二人的摊主问道。
“啊。。。”王充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竟然已经在书摊前站了两个小时了。这时回过魂来,他才感到脖子和手臂一阵阵地发酸。
“不好意思,私自拿了你这儿的书。”王充把手中的书插回到架子的原位上。看着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摊主又笑了几声,把书递还给他,“诶,想看就看吧,不过带回家就要收费咯。”
徐思远似乎早就知道这儿的规矩,只是看着王充直乐,示意他安心。挠挠后脑勺,王充道了声谢,换了个舒服些的站姿,继续游历书中的故事去了。
大叔说让二人随便看,还真未打搅他们。直到黄昏时分,光线不足时,他才被小表叔招呼着离开。
“怎么样,带劲吧。”
“嗯。”王充傻傻点头。这次,任他耳聪目明,心思聪敏,也算是被带入火坑了。
…
从那以后,王充正式多了一项爱好:看小说。无论是章回体的古白话文,还是金古梁温黄的武侠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一直经历着平凡的生活,即便是在他人的脑中和笔下,他从未想过还能倾泄出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
即便是开了学,王充也会抽出大半的空闲时间去光顾书摊。他甚至将这类小说推荐给了茹画,可惜女孩似乎兴趣不大,反而觉得他像“着了魔”,因此王充也只能独自对着书浮想联翩。
后来,由于书摊老板只有白天做生意,王充觉得可供利用的时间不多,便想借书回家。可惜每本书的借阅费是一天一元,零花钱不足,囊中羞涩的他,只能将这个想法暂且搁置一边。
第九章 纵火险情()
转眼,年关将至。小学五年级寒假的那个正月里,一家人按惯例,去了母亲徐爱莲的娘家走亲访友。
回到那个久违的山村,王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秦瀚。近一年未见,老爷子依然精神矍铄,似乎“岁月催人老”这句话并未应验在他身上。见到王充,秦瀚也很高兴,不仅包了个红包,还帮他再次把了把脉,确认了身体状况。
除此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和村里年岁相当的孩子一起玩耍了。若论对课本知识的掌握,这些野孩子自然大多是稀里糊涂,但在一些打鸟捉鱼的小技巧上,便是王充所远远不及的了。这也让他每次回来的几天,都能享受一番生活中所稀缺的新鲜劲。即便是在认知能力大涨的今天,这份新奇依然使他憧憬,憧憬到足以抛下手里的小说,虽然他根本没有外借过。
才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安稳了一两天,王充望着村外连绵的群山,内心早已是蠢蠢欲动。漫山的枯黄与萧条,在他的眼中却是如此可爱而富有吸引力。
下午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上门一喊,他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徐爱莲在屋内与家里的老人聊天,注意到儿子的举动,也只能对这孩童的心性表现无奈一笑。
这个季节,在北方已是冻得“千山鸟飞绝”了,大家穿绒带袄,也免不了边说话边哈着成片的白气。但玩性一起,想要弄出点花样还是不在话下。
看着荒地上成片的枯草,便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烧草吧,说不定还能引出点野兔什么的。”
放火?王充吓了一跳。尽管年纪尚幼,他在学校也多少接受过一些基础的公益教育,知道在山中纵火是很危险的,那个“小英雄赖宁”不就是为了扑灭山火牺牲的吗。不过出言劝阻,又怕扫了大家的兴子。有人还显摆似地念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让他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好笑。
不知是倒霉还是料事如神,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的小游戏,竟然真的惹出了大乱子。
开始时,火借风势而走,着火带很窄,大家站在山坡高处,眺望着一烧数百米的低矮火焰,又叫又跳,兴奋不已。却是没发现,山火划过一道圆弧,正在逐渐吞噬他们上山时的道路。
当有人察觉到面前的火墙已腾起半米高,根本无法跨过时,孩子们才慌了神。附近又没有水源,便是想沾湿外衣滚过去,也寻不到途径。慌乱之下,他们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四散而走,试试能否绕过火焰。
王充是向着侧面而去的。他先接着往山上爬了点,随后转而横向行走,想要找条出路。但他低估了山中行路的艰险,尤其是前人甚少踏足的地域。没过多久,他便陷在了一片密林中,脚下一深一浅,半天都摸不到出路,甚至连方向都变得难以辨识。
换成一般的孩子,恐怕已开始坐地大哭了。不过王充平日里不曾显露,此刻骨子里却有莫名的倔强涌上心头,即便双手被枝条上横生的细刺划出了不少小口子,也紧咬着下唇,在林中艰难跋涉。
但似乎连苍天都要考验他。不知何时,更大的危机,黑夜,已逐渐降临了。
王充原先还抱着些幻想,如果火还没灭,他只要就着火光,便能摸索出去。但他努力地睁大双眼,却仍没有寻到那缕期望的明亮。
其实早在数个小时前,便有村民发现了燃起的山火。了解到有一群孩子上山未归后,便明白他们肯定是被困住了。
此地的山林火灾并非首次发生,有经验的人很快判断出,火线虽然拉的很长,势头却没有想象的大。全村人上山,不到一小时便将其扑灭。只是寻找走失的孩子,却成了一件难事。除了留一部分人拿着大喇叭在山中呼喊搜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是说来说去,最危险的竟还是王充。其他的孩子自幼在这附近长大,这座山便如同他们家的后花园,不说了如指掌,多少也有几条熟悉的路径。因此在天黑的时候,一部分孩子被大人寻回,一部分自己摸回了村子,只有王充,是被实实在在地困在了老林中。
且不提徐爱莲因儿子病刚治好,又流落山林的命途之多舛险些崩溃,王充这边循着树木稀疏的路线一通乱走,竟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此刻在他眼前,树林分叉,如同山谷两侧的岩壁般,围出了大片枯黄的草地。明月升上半空,在这片难得的空旷之处洒下道道清辉。
让王充目不转睛的是,在草地中央,竟有一块丈许方圆,平平整整的大石,端正地嵌在地上。石头露出地面的部分高不足尺,表面似乎如鹅卵石般光滑,凌乱地反射着晃眼的月光。而在这块天然坐垫般的巨石上,正有着一条姿态怪异的白狐。
尽管隔着二三十米,王充也能借着头顶的月光看出,这只白狐不是以动物常用的四脚朝地姿势趴在石头上,而是立着上半身,两条后腿横搁在石面上,前肢下垂,如同一个正襟危坐的人。
这种坐姿,他在一些受过训练的家犬身上也见过,但不知为何,这只白狐只是在那儿一坐,给他的感觉便有些不同。具体不同在哪儿,王充也说不上来,就是在其身周,四方天地有种莫名的和谐,照耀其身的月辉,都似乎有些扭曲,给它本就雪白的毛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
王充看得有些入神,不知不觉便在林子里蹲了十来分钟。他觉得双脚有些酸麻,偷偷扶着树想站起来活动一下。怎料,身边的树碰巧还未成材,纤细了一些,被他站起时带着晃动了几下,竟引起了那只白狐的注意。
白狐原本一直似闭非闭,形如假寐的两只眸子,在瞬间张开。它的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惊惶,似乎想翻个身子逃跑,但原本在它身周弥漫的柔和光晕一阵抖动,竟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