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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儿这个样子,活脱脱当年老太太的模样,老太太亦是这般腰杆硬的人。”于嬷嬷拍了拍林黛玉的背,“姐儿是金贵人,家里也不缺这些,心情好了就手头散漫些,不好了就别搭理,难道咱们家还护不得你随心所欲不成?我已经和大爷说了,给贾家的银子减半就成,就是姐儿在家三五年也花不了这些呢,余下的你自己放着,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只管大贴小补的用着。”
林黛玉应了一声,于嬷嬷又替林如海说话,“姐儿也别怪大爷,他打小除了念书交际,旁的都是老太太操办的,后来又有大奶奶,男人家心思大,难免疏忽了姐儿。”
“郡主先前劝过我一回,我本来也没有怪父亲,他在外头为官,是做大事的人,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为他分忧照顾衣食,反倒让他为我费心。”林黛玉靠在于嬷嬷手臂上,“待我下月进京,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等姑娘再大些,就使人接你回来。”于嬷嬷道,又对一旁低头的雪雀雪鸳道,“你们两个也都不小了,转年就十八了,本来大奶奶许诺放你们出去嫁人的,只是如今非常时期,倒要耽误你们两三年了。我答应你们,只要服侍的姐儿好,日后我认了你们两个做干孙女,置办了全副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雪雀雪鸳本就不放心林黛玉,听于嬷嬷此话,忙上来磕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我们打小就服侍姑娘,这会儿要离了,也不舍得姑娘呢。”
“你们平日也费心□□几个,到时候好接手,别真的拖成三十多岁老姑娘了,那我可不管。”于嬷嬷笑道。
二女红着脸应了。
林黛玉掩唇笑道,“哪里还用日后,还不快叫祖母。我可得恭贺嬷嬷得了两个好孙女呢。”
于嬷嬷失笑,“就依了姐儿,他们爹娘从前服侍的时候就尽心,也算好藤出好瓜了。”
雪雀忙道,“嬷嬷既认了我们做干孙女,家里爹娘自然就是干儿子干儿媳了,您也随我们回家摆摆酒,怎么样?”
“何止摆酒,表礼也不能少呢。”雪鸳做出一副贪心样,引得众人大笑。
偏雪雁在门外听见笑,不明所以的探头看了一眼,好似一只呆呼呼的小鹅,引的众人又笑了一场。
林黛玉招手唤她,“你在门外做什么?”
“我给姑娘看着门呢,别让人扰了您同嬷嬷说话。”雪雁答道。
林黛玉道,“今儿她们两个得恭贺,你也少不了。你去箱笼里把那套四季金钗拿来,你们三个分了,多的那支去给雪鹭,主仆一场的。”
那四季金钗是林黛玉这季份例里的首饰,新金打造的簪身上各雕刻着春桃,夏荷,秋桂同冬梅,非常精巧。
三人见了欣喜不已,忙给林黛玉谢恩。
林黛玉道,“快别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真是我们姐儿的口气,这才是大家子小姐呢。”于嬷嬷看着林黛玉的眼神透着慈爱,“金银都是身外之物,要是染了小门小户的习气,整日钻了钱眼里,实在是丢人。”
余后的日子于嬷嬷领着几个丫鬟将林黛玉的行装重新收拾了一回,又提了她院里一个三等丫鬟上来,林黛玉给她改了名字作雪鹦,日赶夜赶的教导规矩。
匆匆十几日过去后,林黛玉辞别了林如海,含泪登车,去码头同博平郡主会和了。
博平郡主府的人到的早些,已经铺排开了正在装船。林黛玉换了小轿,由四个婆子抬了到了船头。
林黛玉在轿内等雪雀来打帘,听得外头传来说话声,虽是稚气童声,却已有了温文尔雅之态,“这一路,家母有劳林妹妹照顾了。”
第3章()
虽和幼年略有不同,但林黛玉也能猜到对方身份,轻声道,“严哥哥客气了,若说郡主照顾我是真的,哪里当得严哥哥有劳二字。”
“家母平日里多是一人,有林妹妹在旁陪她说说话也好的,我先去后头船上了,林妹妹进船舱吧。”严骥说完,又嘱托了家中仆妇好生伺候林小姐,便去了自己的官船之上。
林黛玉这才戴了帷幔,下了轿。
王嬷嬷忍不住道了一句,“严家哥儿真真是懂事,哪里像八岁的孩子,听说书也念得极好呢。”
“嬷嬷去帮着收拾东西吧,别在这里说嘴了,叫人家主家听见。”林黛玉忙制止她。
“我这不是夸他们哥儿么。”王嬷嬷辩解道,到底不再多说,帮着去安置箱笼了,林黛玉的行装不说多也称不上少,虽衣服皆是青蓝等素净色,但数量多,各类上等料子的都有,首饰也不少,青玉白玉并素白银器,皆是精致佳品。
又给她带了许多名贵的文房用品,诸如端砚紫毫。于嬷嬷说了,若是穿着戴着不喜欢,赏人便是了。外祖家的姐妹想来也是念书的,这砚台湖笔送人也可,并不失礼。
林黛玉看她们忙碌,心里想起母亲曾说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这表兄也不过和严骥一般的年纪。
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了慈母多败儿这句,立时觉得自己暗自思忖这些,十分不妥,有编排长辈之意,忙起身喊雪雀道,“一时半刻还完不了,你随我去给郡主请安罢,这里叫雪鸳几个看着。”
这一艘官船虽只有两层,船身却不小,林黛玉同博平郡主中间足隔了有三四间房。博平郡主正在喝茶,见了林黛玉忙让她在身边坐下,笑道,“可都安置好了?”
“还在收拾,乱哄哄的。”林黛玉笑道,“郡主这里倒是清静。”
“原来到我这里躲清静来了。我东西少自然收拾的快,土仪寿礼一概都搁在你严哥哥船上了。”明依澜又道,“有你在啊,我可算是有人解闷了,往后只管来我这里,不拘是读书作画都成,我身边只有你哥哥一个孩子,他又是男孩,我总盼着有个女儿在我身边陪着我,看着你我心情都松快了不少。”
“我尚未出孝,怕是对郡主不好。”林黛玉推辞道,“和郡主一条船已是非常过意不去了。”
“我不讲究这个,你母亲是我挚友,若嫌弃你这个,我成什么人了。”明依澜佯怒道,“你别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麻烦,不肯来陪我。”
林黛玉忙道,“郡主哪里的话,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郡主不嫌我无趣就好。”
自此林黛玉每日便陪着博平郡主起居,或是说些闲话,或是凭窗眺望,有时候二人相对落泪,哭一哭贾敏。
林黛玉有人一同追忆母亲,心中悲痛得到抒发,其余落泪时候倒少了。
这日官船在岸边靠泊补给,博平郡主道,“今日会在这里歇一夜,你有什么缺的同我说。”
林黛玉正在一旁看书,闻言笑道,“跟着郡主能有什么缺的。”
说笑间,博平郡主身边的心腹刘嬷嬷进来道,“郡主,大爷说事儿之前就已经办妥当了,只是一时忙着王爷的寿辰倒忘告诉您了,叫郡主别担心。”
林黛玉听她们有正事,起身要告退,明依澜却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将军府的糟心事儿,从前你母亲也晓得的。”
刘嬷嬷说了几句买地卖地之类的事,有些迟疑道,“我临走的时候,大爷感慨了一句齐人有一妻一妾,这……郡主,您看着可不会有什么……”
明依澜一生希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刘嬷嬷自然也格外关心严骥一言一行,此时大爷不过九岁,说出什么妻妾的话。
“这是孟子里的一篇,我也只记得个大概,无事的。”明依澜道,转头见林黛玉手上恰好拿了一本孟子,笑问道,“既捧着孟子,黛玉可知道这齐人有一妻一妾的典故?”
林黛玉记性素来好,此时也不用翻书,念道,“离娄章句下里的,是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
她清脆的声音念来如泉水泠泠,叫人心旷神怡,刘嬷嬷惊奇道,“林小姐这记性,倒同大爷有些相似。大爷亦是过目不忘的。”
“不过是恰好有些不懂,多读了几遍罢了,哪里就过目不忘了。”林黛玉谦道。
明依澜则问道,“你什么不懂?正好船靠岸,写下来让你哥哥帮你看看。”
林黛玉想了想,点头应了,提笔写了两个不懂之处,一是不懂为何齐人穷到要乞食,尚有一妻一妾,二是为何孟子未对其作批判。
明依澜拿过来看了一回,“这第一我倒是懂,你尚小,还不懂人心之险恶。秋心,你将这个誊写出来交给刘嬷嬷。嬷嬷辛苦再跑一趟吧,叫他们小孩子自己讨论功课去。”
林黛玉起身谢过刘嬷嬷,刘嬷嬷忙侧身避开,口中道,“林小姐太客气了,不过眨眼的跑腿功夫,快请坐下吧。”
三日之后,船又靠了一回岸,严骥的回信到了林黛玉手上。
旁的不说,端看他的字已是铁画银钩,风骨初露端倪,林黛玉自惭自己的簪花小楷虽秀丽,却不比他有大家之风,每日又多加了一个时辰习字。
严骥回道,“若无妾,妻与谁说疑,又与谁相泣,齐人亦只能骄其妻,不及骄其妻妾,颇有虚写,传神尽态所故。此章或与前章相连,若批齐人,岂非谩骂齐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齐王以王者之尊派人窥伺盯梢孟子,实小人也。”
他最后写道,“此其为餍足之道也,一句道尽天下苟求富贵之龌龊。”
明依澜见林黛玉看着回信久久思量,搂了她来道,“他们男孩儿自然看的高些,叫我同你说,这齐人若真有一妻一妾,倒也不是不可能。这世上单有一种人,表面光鲜亮丽,口中舌灿莲花,若家世好些,或是对女孩儿体贴些,更是不得了,他如果以一个皮囊骗了妻妾回来,待得露出肚里黑心子,万事都迟了。”
林黛玉听她似有感而发,觉得大约和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