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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门前卫鹤鸣顿了顿脚:“爹”
“嗯?”
“你……保重身体。”卫鹤鸣转过头来一脸嬉笑。“我听闻气大伤身,爹你还是多注意保养吧。”
“混小子!你老子好得很!”一本书册随着卫鹤鸣的离开迅速飞了出来。卫尚书心道刚觉得自己这儿子长大了些,一转头又变回了那副欠揍的模样来,夫人呐,你倒是睁眼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他都快上天了!
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卫鹤鸣的笑却渐渐沉了下去。
伴读,伴读……
若是没有成为伴读,恐怕也没有他前世的惨烈了。
十一岁到二十七岁,足足十六年的光阴,他和那人成了生死至交。
那人说,我不想这般低声下气地活着了,我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
那人说,鹤鸣,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我好了。
那人说,鹤鸣,我想要那个位置,你会帮我吧?
他说:“好。”
后来,他成了鹤相,那人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天子说,满朝文武,朕却只敢信你一个。
天子说,有朕在,你只管放手去做。
天子说,鹤鸣,我需要一把肃清朝堂的刀,我不愿用你,可又不得不用你。
他说:“臣万死不辞。”
最后,他成了罪臣,那人依旧高坐明堂,俯视着他。
“卫鹤鸣,朕信你用你,却未料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
“什么变法以图万世基业?你不过是为了令朕众叛亲离,妄图取而代之!”
“你不死,何以平众怒?”
他只得长笑:“楚沉,我此生最大的罪过,便是认识了你。”
他从不知道,一个帝王的疑心可以可怕若斯。
他若真的结党营私,阴图帝位,又何至于落到那样一个绝境——
后来,他得到了他最后一份恩典。
他的家人不必下狱,他可以同卫家众人一同体面赴死。
替他赴死的是卫鱼渊,而世间,也再没了卫鹤鸣这个人。
只愿此生,山水不相逢。
第六章 楚沉()
第六章楚沉
卫鹤鸣一点点展开卷轴,白皙的手指落在浓墨留下的字迹上,竟有那么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楚凤歌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满是门客的感慨。
“这是当年变法仅剩的一项了吧?”
“这才几年呐,全都打回原形了,没了鹤相,龙椅上那位守不住啊……”
“……先生?”他试探着问。
“无事,在下……先行告退。”面具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只有步履的急促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楚凤歌看着那道废除昔日六法的圣旨,脑海中却只剩下了门客的一声嗟叹,和那人颤抖的指尖。
“鹤相的多年心血,只在这几年,就毁了个干净,可惜,可惜了啊……”
++++++++++++++++++前世·今生+++++++++++++++++++
卫鹤鸣前脚刚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后脚这事就快马加鞭地传过了大半个京城,成了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卫尚书口中说辞倒的确是谦虚,一口一个犬子,三句话不离侥幸,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嘴角翘的有多高。
把一众往来的亲眷好友看得直冒酸水,可也没有什么办法——谁让人生了个好儿子呢。
卫尚书一高兴,解了卫鹤鸣的禁令。卫夫人柳氏趁机提出想带着他姐弟二人上灵隐寺去拜佛烧香,顺道在卫鹤鸣去国子监前占上一卦前程,卫尚书也痛快应了。
卫鹤鸣从鱼渊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鱼渊以为他不愿意同柳氏亲近,便推了推他,道:“好歹也是我们的正经继母,到了哪里也都要叫她一声母亲的,她又不曾苛待于我们,你就是作个面上的恭敬来也好。”
卫鹤鸣神色却颇为古怪,似是有些犹疑:“她为何会提这样的主意出来?”
“多半是……”鱼渊在他面前倒不太拘谨于礼法,有什么便说什么。“她嫁进来也有一阵时日了,至今膝下无子,父亲不在意,可她还是想去求上一求的……我们随她去一次也好,否则面上也不好看。”
鱼渊以为卫鹤鸣是抵触继母柳氏,却不想他心里却装着另一件事。
前世他也是这一日前往的灵隐寺,只是当时他并不曾考中国子监,是祖母带他与几个兄弟前去祈求学业顺利阖家安泰的。
这一世没有祖母要求,他却还是踏上了前去灵隐寺的路上。
而他和楚沉,就是在这一日相遇的。
这是命么?
卫鹤鸣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又飞快地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已经提前与楚凤歌相遇,又考进了国子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上从前的老路了。
但即将再一次看到楚沉,却让卫鹤鸣的心情不那么明朗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前往灵隐寺的山路上。
“阿鹤,阿鹤?”
摇晃的车厢里,鱼渊颇为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舒服么?”
“阿鱼,你有没有恨过谁?”鬼使神差的,他竟问出了这句话。
鱼渊摇了摇头:“恨?没有。”
他神色有些恍惚:“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知道一个人,他将来会伤害你,你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先把他抹杀掉?”
鱼渊看了他半晌,才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又有些担忧:“阿鹤,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忽然想到了。”
卫鹤鸣笑了笑,却不想把这些前尘过往拿出来同鱼渊分享,前世鱼渊已经为他劳心劳力够多了,难不成还要今生尚且年幼的阿鱼为他担心么?
“阿鱼,我想下去骑马。”
鱼渊笑道:“那你就悄悄下去把他们替下一个来。”
卫鹤鸣一掀帘便跳了出去:“正合我意。”
只剩下卫鱼渊坐在车厢里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最近阿鹤变了些,却又不知道是变在了哪里。
外面卫鹤鸣已经替下了一个随从,跳上了马,被山间的风一吹,才觉得清醒了些。
“少爷,你小心着些。”础润在一旁不放心。“山路不好走的。”
“又不是没学过骑射,你担心什么?”卫鹤鸣甚至还牵缰绳使马原地打了个转,挑了挑眉。“少爷我厉害的很。”
卫鹤鸣看似随意地纵马绕着车转了几圈,却全副心神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行至路中,听到础润的惊呼:“少爷,后面那马车像是受了惊。”
卫鹤鸣心头一紧,果然来了。
车夫将车驱到一边,只见后面那辆马车被两匹失控的马牵引着,一路行驶的歪歪扭扭,飞快地冲上山来。
这一幕太熟悉了。
卫鹤鸣阖了阖眼,提缰就要转向。
却听见车里鱼渊的声音响起:“我们下车,把马车驱至路中,且拦他们一下。”
卫鹤鸣惊讶地看向车里。
卫鱼渊却坦然地从马车里下来:“这山路陡峭,前面就是悬崖,且试试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卫鹤鸣的眼神忽然柔软了几分。
是了,车里的不是前世那个人,而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五皇子楚沉。
鱼渊哪里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的性子?
前世的自己……恐怕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阿鱼你和母亲在这里,我去试试。”卫鹤鸣立时翻身上马,抬手一拉缰绳,直冲着那失控的马车去了。“驾——”
马身交错间,卫鹤鸣飞快地跳上了其中一匹失控的马,在上下颠颇的马身上倒坐着,竭力去解开连接马车的绳套。
车厢帘被掀开,探出一张惊疑未定、却又无比熟悉的脸来:“你是——”
卫鹤鸣低喝:“解开绳套!”
楚沉这才恍然,方手忙脚乱地去解开绳套。
卫鹤鸣现今的马术比上一世的半生不熟要好得多,最终还是把那两匹马的绳套给解开了,又竭力安抚那匹受了惊的马,这才缓缓地停下了马蹄。
那车随着惯性前冲了几米,终于散了架。
楚沉坐在一堆废墟里摔得不轻,抬眸看见那骑着马的少年,目光却一下凝住了。
少年穿着深蓝色的劲装,骑在一头枣红马上,低头安抚着那匹刚静下来的马,嘴里像是对那匹马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
楚沉动了动身子,弄出了些声响,却只看到少年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似乎有什么在他的眼里明明灭灭,最后烟消云散,再寻不到一丝踪迹。
“你——”楚沉想说什么,可少年的眼神却已经变得陌生,仿佛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只驾着马一个轻巧的转身,回到他的家人身边。
楚沉感觉自己心底响起了沉重的一声嗡鸣,震得他从心口开始难受。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无视了,他一直是不受重视的皇五子。
可只有这一次,这个人的神态举止,却让他感到这样的难受。
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
楚沉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强压着不适,重新换上自己惯常热情和煦的面具,上前去向那人道谢:“方才多谢这你了。”
卫鹤鸣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一般,冲他笑着一拱手:“举手之劳罢了。”
楚沉又冲着柳氏和鱼渊一拜:“惊扰了女眷,实在罪该万死,不知贵府何处,下次自当登门拜谢。”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有些腼腆,又有些和煦的味道,实在是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柳氏按着礼节客套了两句,楚沉还来不及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听到卫鹤鸣道:“按理该救人救到底,只是我家中还有女眷,实在不方便带兄台同行,便先告辞了。”
楚沉实在无法,只能再三表示要登门道谢。
卫鹤鸣的眼里却显示着分明的疏离,神色间没有一丝的温度:“我并无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