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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张还生洒然而去的背影,四个贴身丫鬟中,五官最为雅致,身姿也最曼妙的夏叶,禁不住露出鄙夷之色,低声说道:“出身市井便是出身市井,便是跃过了龙门,也有真龙之形。
旁人淬炼肉体得了真味,消耗大了,都是用药丸补益,咱们侍候的君子,却偏偏要吃半生的肉食滋补,还吃的那么狼吞虎咽,真真是让人瞧不上眼。”
“夏叶,府中的规矩那么大,你怎敢这么说君子,”站在夏叶身后的秋痕听到她如此妄言,评说主人,心中不由一惊,压着声音,急声说道:“小心让人告了去,白白的吃板子。”
“我们是少夫人遣来的精细丫鬟,”夏叶闻言,毫不畏惧的扬扬眉毛道:“身籍都在少夫人的手中,谁敢轻易的打板子。
再说了,现在风华少爷是失了张家嫡长孙之位,可有少夫人,杜家在,未来…”
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见那四名丫鬟里平常最为少言寡语,却娴静多智的冬云突得轻声说道:“夏叶,你我四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便有话直讲了。
我知你的心气一向极高,等闲男子入不得眼中,却独青睐于风华少爷,所以心中对还生君子颇有芥蒂。
可我们只是丫鬟,少夫人怎样,杜家怎样,不是我们能这种位份的人,能论及的。
更何况那还生君子也非凡夫俗子,你只见他出身市井,行为粗疏,却没细细想过,一个流落市井的少年贵人,认祖归宗,重拾尊贵身份后,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竟毫不贪图享受,每日以练武、修行、读书为乐。
便连吃饭都觉得费时,乃是何种可敬、可畏之事!
就更不要说,传闻中他已经觉醒了两种天命之力。
这种既有卓越天赋,又有惊人毅力与上进心的人物,便不是熊京张氏的嫡孙,未来也可能会成为那种伟力归于自身,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的大修行者。
你轻蔑于他不仅可笑,而且可怕,说句丧气话,异日真的发作,说不定便是身死族灭之祸!”
听到这番话,夏叶一下愣住,脸孔涨的通红,恰在这时,有侍从外间急急闯进偏院,言说有天子圣意到,传召熊京张氏嫡长孙,张还生进宫见驾。
众人闻听此言,一阵慌乱,急忙将张还生从静室请出,换了一身与身份相符的华服,送上了宫中派来的辕车。
端坐在狭隘车厢中中,张还生虽然因为自幼于荒蛮海岛长大,又智慧早开,不太敬畏礼法,但想到一会便将亲眼看见炎黄大地名义上的社稷之主,大楚王朝的当政天子,也还是不禁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好一会才慢慢的稳住了心神。
之后看着包裹在辕车四壁已经起皱、发黑的绢纸,以及屁股下古旧的锦垫,他却又不由在心中暗暗腹诽,“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谁能想到大楚皇室迎人的车驾,竟然如此不堪。
国力这般暗弱,也就难怪天下诸侯都不将天子放在眼中,外邦蛮人也不断入侵边地了…”,跳脱的心性尽显。
就在张还生胡思乱想间,辕车已穿过熊京两道城门,在阿房宫前的玉石板地上缓缓停住。
驭者掀开车厢的竹帘道:“张氏君子,内城已至,请移步下车吧。”
“多谢使者…”张还生闻言,口中称谢的施施然跳下辕车,却被眼前巍峨雄伟的宫殿哽住,一时间竟目瞪口呆至无法出声。
阿房宫前守卫的数百甲士见状,无不在心中暗笑,这时便有寺人迎了过来,朗声说道:“张家君子,别发呆了,咱们还要演练见驾的礼法呢,走吧。”
“是,是。”张还生回过神来,再不敢暗自小觑天子威仪,口中应着,跟在那寺人身后,左顾右盼的漫步走进了阿房宫中。
而一个时辰后,在一处偏殿中练熟了觐见之礼,他才在御书房中,亲眼见到了当今天子。
织耕天子此时早已没了当初的心血来潮,端坐在鎏金檀木椅上,望着面前匍匐于地上,其貌不扬,举止没有丝毫雅致贵气的张还生,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过他自诩为圣明天子,感觉不可以貌取人,便故意声音温和的说道:“张家小君子,你乃是世代忠良贵人之后,不用如此多礼,起来吧。”
张还生天生有股傲气,不愿跪人,便是面对炎黄天子时也不例外,闻言马上便毫不客气的站起了身来,之后本着谨行少言的主意,吐出三个字来,“谢,陛下。”,便不再开口。
织耕天子见此情形,心中越加不喜,随便问了几句话,就意兴阑珊的摆手令张还生退下。
天子身后陪伴的仍然是用膳时,随其左右的那名老寺人。
看着张还生倒退着出了御书房,正斟酌着想要讲些什么,就听织耕天子已先自说道:“古人云,芝兰生于荒野之间渐失其雅,真是诚不欺我。
那张家小子在市井中厮混长大,真是贵骨全消,一身的俗气,在朕面前连句整话都说不周全,全不像是世家子弟。”
那老寺人听到天子的抱怨之声,笑着说道:“陛下,说的是,仆也觉得那张家君子市井气太浓了些。
不过今日毕竟不同古时,上古,天子之臣不分内外,皆是牧民之主,总需有贵人之像才可压服庶民,而今臣子只要忠心侍君,便是好的。
在君上面前太过洒脱自如,全无敬畏之心,还不如木讷,规矩些好。”
听到这话,织耕天子眼睛一亮,沉吟着点头说道:“阿大这话倒也有理,臣子吗,的确是忠心、老实的好。
这么一想,适才那张家君子是因对我敬畏,才寡言木讷的了,既如此,我也不好亏待了他,便封一个六品云骑尉的散官之职,另赏他免了春试,直接进国子监读书、修行吧。”
八十五章 监学()
云骑尉无权无职,但却仍是不折不扣的官身,获封之后便等于有了晋身之阶,未来张还生一旦入仕,便必然能够越过九品官人制中最低阶的三个品级,直接从六品起步,武将直授便是校尉;
文官留于熊京,开始就能做六部员外郎或巡城御史,外放为官,直接便能授上县正印,或是府、郡大吏。
再加上那免春试,赏国子监监生身份的恩遇,也显得张还生已是简在帝心,在熊京张府中的地位顿时变得又自不同。
面圣当晚,将织耕天子封赏的圣旨供奉进家庙,又被张茂松单独留在正院,吃了晚食的张还生施施然的回到自己住的偏院,就见侍奉的丫鬟、小厮、随扈、厨子、花匠…林林种种近百人,竟都齐齐候在正房前,那块空空荡荡的青石地上。
见他现身,那些个下人马上双膝跪倒,口中齐声贺道:“恭喜君子蒙浩荡皇恩,晋身骑尉,赐国子监监生。”
以前他们面对张还生时,态度虽恭敬却隐隐带着丝说不出的疏离,可现在却显得真心敬畏,一副奴以主为荣的模样。
张还生见状心中不由也有些得意,笑笑说道:“一个六品的云骑尉而已,还是蒙祖荫得来的,有何可庆之处,都起来,各自去做事吧。”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规规矩矩的各自散去,只剩那些贴身的丫鬟、小厮,仍在张还生面前侍立着。
张还生想了想便又说道:“春熙,我这个熊京张氏的嫡长孙,总有些月例钱吧,府里的账房可发下来了吗?”
“回禀君子,您月例按着规矩是十个金珠子,每月初由账房拨下,这个月的已经领了。”春熙闻言轻声答道。
十个金珠听起来不多,实际在林间已经可以买到一家子的健奴,实已不少,张还生又从衣袖里取出了自己仅剩的一把金珠,递向春熙道:“你们替我欢喜也是有心,这些金珠便连同那月例钱,按着人头发下去,做赏钱吧。”
春熙万料不到出身市井的张还生,使钱上竟如此大气,犹豫了一下,第一次真心实意的低声提醒道:“君子,您明日便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修行了。
到时与其他的豪门贵胄交往必多,处处都要用钱的…”
“我去国子监为的是增益所长,又不是为了去和谁去攀交情,用的什么钱,”张还生闻言摆手打断了春熙的话道:“你只管拿去就是。
还有适才在正院里我没有吃饱,你让厨子照旧将那牛肉团子做好,送上来,我吃过之后也好有力气练武。”
听到这番话,春熙才恭恭敬敬的接过了金珠,而张还生则施施然的转身,踱步走进了演武堂中。
大楚国子监,建于熊京内三城的第二城,内有青石铺就的敞亮大道,并三宫、四殿,房舍上千,外用三丈高的朱红石墙圈住,委实气势恢宏。
举凡炎黄之地,入品的官僚或是豪门世家子弟,只需年满十二,便可于每年春夏之交,来国子监考校,优秀者可入学其中,读书、修行,岁过三十自退。
领了圣谕的次日清晨,张还生早早便用过了朝食,洗漱过后换上锦缎衣袍,乘着双辕马车,赶到了国子监,宽盈三十余丈,高近十丈,足有井口粗细的横梁上,挂着上书“贵人自择之也”六个黑底金字匾额的,朱门之外。
跳出辕车,仰头见那朱红巨门前,是阴刻着云纹的玉阶,周围并无甲士守卫,只几个年老的门子候在一旁,却也不理会那些进进出出的学子,张还生心中暗想,“这玉阶便意味着平步青云了。
瞧着国子监对学生的管制倒也宽松。”,迈步登上台阶,来到了一位须发尽白的门子身前,将熊京张府的牌子递了过去。
之后正想要解释自己的来历,那门子却已拱手,些微弯了弯身道:“可是蒙天子施恩,免了春试,入国子监的熊京张氏嫡孙,云骑尉张还生大人当面?”
见那门子气质、谈吐不似凡品,张还生并未托大,亦是躬身还礼道:“老人家真好眼力,吾正是熊京张氏的张还生也。”
“既如此,大人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