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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日子长了,你有话可吩咐她。”
阿若纤瘦,瓜子脸。但目光坚定,大约也学了几分罗夫人的精髓。她碰了一记响头:“殿下万安。”
我故意含笑深深的瞧了她一眼,罗夫人的心腹?万事都不得不仰仗她,也不得不留神点。
笙琳似乎也对罗夫人敬畏三分,见她进来,谈兴骤减,只对我道:“公主,我先回府了,以后定来探望您。”
我送她到殿门,与她互行了一个贵族女儿间平行的礼。她临去一眼,还是有忧色,不知为我,还是为她自己。等送走了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不慌不忙的转身:“罗夫人,你家皇上几时可以回来?这椒房殿我不能住,今夜哪怕让我露宿在御花园里,我也不住此。”
她不愧是元天寰的奶娘,也喜不做任何表情:“公主这话妾听不懂。”
我越过她,对阿若吩咐:“你们都下去。”
她看一眼罗夫人,又看了一眼盯着她的我,就应了一声,把一干人带出了椒房。
罗夫人纹丝不动:“公主殿下有何不满意?”
我道:“没有。但此处乃皇上之母的旧居所,皇上既然多年来从未让人涉足。我并非皇上之后,只作为客人,哪有酣睡于主人母亲的卧榻的道理?名不正言不顺。我从南朝来,从未提听到这样的道理过。”
罗夫人低头,原来是帮我拉好裙裾。她抬头时,又是宠辱不惊:“公主,难道非要点破你?皇上命你居住椒房,并不是现在就让你当宫之主人。原因只有一个:椒房殿离皇上本人起居殿近,仓促之中,只有你在椒房才最安全。”
我笑了一声:“我不愿住在椒房
。纵然这里最安全,最舒服,人人都向往。但莫忘了明春才是我的婚期。我今日不搬,明日也定要搬。怎样控制宫廷,保护客人的安全,是帝之能力。若离开他的庇护远一点,仅在皇城中就会被害死,我今年不死,明年也会死。皇上若肯饶了我,放我任意走,那我也感谢不尽了。”我走到书写着皇后语的屏风前,手指碰了碰早就干涸的墨迹:“夫人记住了。既然他把我请到北朝宫中,我就要说:我可不是文烈皇后,我是余姚公主。”
“余姚公主,当然永成不了文烈皇后,但你必须学着一步步走。正如邯郸学步的故事。就是太蠢,或者任性,你学不会,也要一步步爬。”元天寰冷酷的声音在脑后蓦然响起。
我瞪着他,他换上了广袖的龙袍,头上罩着白纱帽,显得资质天挺,但更让人疏远。
我将随手的一把玉如意摔到地上,玉触地碎裂,我厉声说:“我不会爬,我宁愿跟这如意一样。”
罗夫人的面上终于显出了不快的阴云,但元天寰透亮的眼睛盯着我。许是椒房朱红色的墙壁映到他的眸子,火红莲花又绽放了,下一刻,他唇边久违的笑涡也显出来了:“谁愿意你跟玉如意一般呢,今天只可以说生,不能说不吉的字。”
我狐疑的垂下手,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面前我太像孩子了。
“去,把桂宫之鸿宁殿收拾出来。至于桂宫的守卫,今后三夜按照圣睿五年的办法,不许出一点差错。今后,朕自有打算。”
罗夫人缓缓走开,外头还有宦官侯着,听了便领旨去了。
元天寰对我道:“今天是你生日,朕没有忘。因廷宇死,朕不能设盛宴。有人恐怕也知道了,方才给你备了一件东西呢。”
谢天谢地没有宴席,我没有胃口。生日,我已经满十五岁的,我几乎都忘了。
我想起了上一次生日的时候,谢如雅陪着我吃长命酥。当时只道平常,谁料……
清凉殿上灯火炜煌,隔着紫琉璃帘,可见堂上一片冰莹。大片云母屏风,满月形水晶石的鉴盘,众皇族俊髦为夏日所服的白衣,侍候宴席的宫娥的素手,都在九层金枝叶灯的映照下,发出奢丽而优越的光彩。
我的心里唯有寂寞,并非是烦躁,而只是一种坐于白云之上的空寂。好像谁都与我无关。元天寰宴请的是整个元氏皇族,从耄耋老人,到黄口孩童,整个与我炎氏对等的家族都在。
我坐在元天寰的背后,他偶尔会换一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虽然坐在高处,却和我一样是寂寞的,上官曾就叫东方“万年孤独”,当东方成了天寰,孤独更加明晰。
随着一声钟磬,八个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盘,上有一座冰雪冻成的酥山。众人发出一片赞叹,这座酥山装饰着各种珠玉宝石,还有红珊瑚点缀。元天寰放下酒杯,缓缓道:“朕此次去四川平乱,收获金玉无算。先帝和文烈太后昔日常教诲朕,恩泽需时时流于宗亲。这次四川所获,每位皇亲均按年齿辈分得一份。今日乃朕之约婚者余姚公主芳辰,以二弟晋王故,朕不忍奏乐。为公主之寿,特送上南山雪酥山一座,只待公主令下,各位可同享此佳品。”
他手持金觞,进入帘中,递给我喝,我注视他,缓缓的喝下。
落杯空翠,我只想到岷江水,酥山白,我只记起迄青城雪。元天寰默然步出,做了一个手势。
第201章()
一片整齐的“万岁”声,酥山被宫娥们一一分装在银盏中;递给众人。随着酥山逐渐变矮变小,我才看到了阿宙。他就靠在偏右下的地方,一定是才来。众人都是白衣,只有他穿一件玉髓绿衫。他的身体包在翠色中;像临风玉树。他的脸有比宇宙更寂寥的轮廓,在寂寥中,剩下绝美的凤目,射出刺眼的光芒。
别人都在轻轻谈笑,阿宙置若罔闻。他凝视着月光杯,不时将案上装饰用的红槿花瓣扯下来;放到嘴里嚼着。一片又一片,他不动声色的吃着花瓣,又用大量的酒灌下。
我的嘴里发苦;艳色的红花;定是苦涩的
。我知道他看不清我;但是我都不敢朝他再看。我的面前放着酪和葡萄酒,北朝人所爱的麦饭和胡饼。我一点都吃不下。虽然我是公主;但今夜还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莅临宫宴。
元天寰忽然回头又看了我一眼。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众人顿时缄口。
“朕知晓,众位皇亲都给公主备了礼,不如此刻都献上来,也好叫公主认识朕之兄弟子侄,叔伯同宗。”
一个老年的高品宦官跪到我的脚下。
阿宙上首的老者走到帘前,他脸上胡人的特征要明显些:“万岁中宫长久不立,并不是国家之福。万岁之雄才大略,只有一位真的公主才配得上。公主远道而来,服色未齐。老臣当先献上首饰十件,为公主添寿。”
老宦官轻声提示:“这是皇上的堂叔中山王。”
原来是北朝德高望重的中山王。我略微沉吟,只是礼貌的应了一声。下面就是阿宙么?
阿宙手上,不知怎么多了一个朱漆食盒,他走到帘前,一字一句的说:“公主您的生日,元君宙不锦上添花,没有珠宝华服相赠。也不附庸风雅,送您金石书画。这里面的食物是小王在府中带来的,请您尝一尝。在北方,在南方,其实都一样,心安处就是家乡。”
老宦官眼皮动了动,倒没有提示我他是赵王。
内侍们将食盒抬到元天寰面前,他只摇手,内侍们犹豫片刻,才送到我面前。
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鲈鱼羹,还有江南吃的米饭,莼菜。我心里一动,阿宙是为了怕我吃不惯北方的酪浆么?可是你……我想起元天寰说礼物。难道……?元天寰对于皇弟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知晓的。
有宦官取来银针,又要先尝。我提起象牙筷摇摇头,自己挟了一块鱼肉。不出所料,是家乡的风味,可是舌头上的苦涩更浓了。再看帘外,阿宙已经不站在那了。琉璃帘动,朦胧中远处的翠色人影被帘珠子打碎了。
后面皇亲们陆续登场,我装着在听,但全没有听进去。元天寰偶尔也说上几句,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过我。
廊外的薰香,带着恍惚,盘旋在清凉殿的酒席里。我吃完了阿宙所送的菜肴,内心的紧张散去了。我身体里充满了江南带来的一种力量,犹如夏日的柳枝,不能压断。
元天寰不经意的侧过脸,他的侧影和阿宙一般是俊美绝伦。但阿宙少年的线条,仿佛总是孕育着变化。他却是不变的,好像盘古开天时就是如此。他的额头上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的手不断的在抚摸自己腰间的一个玉带扣,好像那是情人的唇。
他忽然举起酒杯,大声地说:“五弟,过来喝一杯酒,你好象有话没有说完?”
酒酣的笑语又被冻结了。皇叔中山王严厉的瞟了阿宙,他六弟似笑了一笑,而他的七弟使劲拉了一下阿宙的袖子,好像有点着急。
阿宙走到了御座面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笑嘻嘻的脸上全不设防:“皇上圣明,臣弟想虽然是公主生日,但不能奏乐太遗憾。不如臣弟为大家唱一曲歌?皇上可准奏?”
中山王果断的站起来启奏:“皇上,赵王酒醉,御前歌唱恐有失仪,又怕怠慢公主殿下。”
六王爷元定殊被酒呛到了,掩袖猛咳,一位小太监过去为他捶背
。七王爷元旭宗犹豫片刻,也跟上来笑道:“皇上,臣弟善歌,不如臣弟代五哥给公主和万岁唱一曲。”
元天寰的声音柔和极了,但却连针都插不进去:“让五弟唱无妨。至于公主……”他侧对我:“是不会轻易被吓到的。”我的心跳快起来,血液都在沸腾。
阿宙用手扶席,翠衣委地,他潇洒不拘昂头,开口唱了起来。
“青春林下渡江桥,潮水翩翩入云霄,烟波客,钓舟摇,往来无定带落潮。”
他的凤眼似乎藐视一切,江湖庙堂,只有他一个人是弄潮的少年。
无人喝彩,无人和声。他也真当成满座无人。我听过他唱这首歌,在黑夜里的山谷。但是这一次,我也被他带到了潮水边。不知不觉我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