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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俱焚没有第二次机会,威力究竟怎么样,只有用出来才知道。石之轩是否会死于这一招下,也得看老天的意思。
厉叱声兀自未绝,祝玉妍已完成行功前的积蓄。她所有杀招都针对石之轩,并未认苏夜是敌人。到了此时,苏夜才清清楚楚感受到气劲的流动轨迹,预测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玉石俱焚其实很像天刀第九式,瞬间抽空周围的生机与空气。但宋缺意在伤敌,抽空后接上神妙刀招,祝玉妍却把力量汇聚于自身,直到连她都无法承受的地步。
危险感急速扩大,挟着死亡阴影,气势汹汹扑向苏夜。预感方生,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祝玉妍蓦地消失,身躯爆作满天粉尘。惊人气劲诞生于虚无,和粉碎了的精血混在一起,从那一点爆发出来,席卷方圆两丈。
气劲碰到桌椅,桌椅就变成尘烟。尘烟高速向外飚动,撞在墙上,那面墙就像被炮弹射穿,爆出一个巨大的洞,撼动房屋地基,连累整个房间都在摇动。
高人虽多,喜欢研究怎么自爆的高人却不多,功力能和祝玉妍比拟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对苏夜而言,亦是头一次体验。她很清楚,这种邪门功夫等同于把自己变成炸弹,集中在极小范围引爆。石之轩受的冲击,恐怕和真正炸弹的威力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
那股力量如风逼近,衬的她像面对飓风的普通百姓。如果她愿意,可以化作狂风中的一片树叶,飘出气浪范围reads;。但她不想这么做,还减弱了用于防御自身的内劲,因为她发现,祝玉妍自毁时,石之轩竟然还有能力化解。
他的身影模糊不清,表示他为化解沛然巨力,在原地高速旋转移动,变为半透明的状态,并非消失不见。
在气劲干扰下,她无暇去看他如何应对,尽力意守丹田,灵台中一片空明澄澈,因玉石俱焚而生的震撼顿时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她忽略了擦过石之轩,向自己压来的风暴核心,感应到他的所在,抬手一刀挥出。
没有言辞能形容这幅画面。
气劲强至巅峰,仍掩盖不了狂风中的一道乌黑流光。流光看似笔直前行,实际千回百转,穿透数不清的屏障,刺向那个朦胧身形。
苏夜晚一刹那动手,石之轩就能负伤而逃,择地休养,但她没晚。自她和石之轩交手以来,夜刀首次出现刺中实物的感觉,被邪王护体真气阻碍了一瞬,紧接着长驱直入。
流光倏然而没,刀气却在他体…内爆裂,硬生生撕开因不死印而生的邪异真气。她没有机会出第二刀,因为风暴已至,将她轻易卷起,抛往房屋之外的方向。
不知是真是幻,在被扔出去的同时,她好像看见石之轩意味复杂的目光。目光里不见失望,不见恐惧,不见认命,只是单纯的复杂难解。下一秒,那个轩昂高大的身影继祝玉妍之后,淹没在致命气劲当中,立时破裂粉碎,化为乌有。
又是一声墙壁破裂的巨响。苏夜撞中门边的墙,居然无计可施,就这样破墙而出,连打了三四个筋斗,重重摔在覆盖了一层新雪的地面上。
她背脊一碰坚实土地,立刻就要弹起,弹起不足三寸,再度摔了下去,只觉由胸到腹一阵剧痛,活像被人用大铁锤打过一顿,不但难以起身,还头晕脑胀,行气不畅,似乎经脉已经受了伤。
玉石俱焚卷起的劲风刮了几十秒,才慢慢停息。正厅旁边与两个小侧厅相连,侧厅完好无损,正中的建筑却破破烂烂,没一件东西是完整的。由于墙壁多处受损,屋顶破了个大洞,整座房屋正在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简单地说,这地方好像被龙卷风袭击过,已彻底毁掉了。
只要眼力够好,还能从残骸里看出原有的家具形状,邪王阴后两人却不复存在。祝玉妍抹去了石之轩,也抹去了自己。无论他们有过何等恩怨情仇,都自此烟消云散。从此以后,阴癸派九成九会落在婠婠手中,引导数十年后的江湖风云。
苏夜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感觉极其糟糕。她平躺在雪地里,下意识伸手在脸上一抹,只见满手都是鲜血,愣了半天,才恢复了点儿力气,摇摇晃晃站起身,望着一地狼藉发呆。
她击败了石之轩,石之轩还当场身亡,算是件不小的喜事。可她内心深处,居然找不出半点喜悦之情,好像这一番轰轰烈烈,独与她无关似的。
离她不太远的地方,天魔飘带正摊在那里,因为细长柔软,材质坚韧,未被巨力震断。苏夜喘息半晌,走了过去,俯身捡起这条丝带,打算交给婠婠。
她把飘带和夜刀塞进袖子里,突然又是一愣,转身望向宅院大门的位置。
如同动作片里的警察,师妃暄终于来了,只是姗姗来迟。她立在大门附近,扫视激战后的战场,满脸均是她不应有的惊讶之色。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冬之后,北方城市不论大小,都陆续下起了雪。雪絮忽而若隐若现,忽而长洒不休,堆起短则紧覆地面、长则厚达一尺的积雪,将长江以北裹在白茫茫的雪光中。
沈落雁身着素黄衣裙,掠着如云秀发,坐在正对窗户的软榻上,悠闲地喝茶赏雪。屋中铜炉飘出沉香气味,炉中炭火炽烈,炭块烧的通红,驱走了从外吹来的寒风,满是富贵闲暇气氛。以她的武功,并不在意这点寒冷,之所以点起炉子,只是习惯使然。
她饮完香茗,放下茶杯,忽然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侧过了头,对苏夜笑道:“二小姐,你现在声望之隆,如日中天。纵观中原东西南北,无不瞩目于你的下一步计划,希望你再创出令人惊叹的奇迹。不知你心中作何感想?”
苏夜亦是一笑,坦白道:“我没有任何感想。”
沈落雁愣了一愣,露出有点天真的情态,娇媚地道:“换了是我,看到散真人、宋阀主、邪王等人一一落败,总会有些志得意满之情。”
苏夜笑道:“你是你,我是我,每个人的想法各有不同。倘若你把武功练到我这样子,应当也不会在意虚名,只觉这是武道上的必经之路。”
她这么回答,可以说准确,也可以说不准确,因为她产生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譬如说,她很不愿意恃强横行,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压他人低头。但大部分人想法恰好相反,即便嘴上不认,照旧在看到绝世高人时,自动生出仰慕之情,不知不觉听从对方吩咐。
那么,用口才说服他人的,就比用武功吓唬的更加难得。
名声绝非目的,完全不值得重视,而是一种手段,可以用来达成真正的目标。若用宋缺、宁道奇等人作为例子,更能体现出现实何等无奈。
他们都算正道中人,成名前后从未作恶,亦很看重后起之秀的心地为人。可她是因为武功高,才能得到他们的平等相待。否则,就算她长出三寸不烂之舌,站在道德高地上,把道理说的天花烂坠,也难以改变他们的理念。
宗师尚且如此,普通人还用说吗?江湖中人若肯讲人情道义,拒绝恃强凌弱,已经很难得了。
石、祝两人身亡那天,师妃暄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却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在长安城中四处寻找,错过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她赶到时,一切已尘埃落定,只能看着被掀翻的正厅发呆。
她们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大敌一去,场面十分尴尬。幸好师妃暄明白来龙去脉,无意为难她,事先拒绝参与围攻,此时得知邪王阴后双双过世,也不曾多说什么,反倒帮她疗伤,助她安全离开长安。
她人是走了,事情本身却未就此过去。两位魔门宗师之外,李元吉、李南天亦成为牺牲品。只因他们自视过高,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就付出了生命为代价。
师妃暄应李世民之请,出手医治李元吉,仍然无力回天。自此,苏夜与李阀结下血海深仇,双方关系绝无软化可能,一如她与独孤阀。但从另一角度看,李元吉带着弓手围住无漏寺,本就想要她的命,失败了也只好怪自己武功不济。
这一次的消息很快传开,苏夜名气在不可能上涨的前提下,又硬生生涨了三分,并为大众熟知。短短数天之内,天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正是双龙的“后台”。
苏夜本人对此很是无谓,保持着“爱谁谁”的态度,生活一如平常。她回洛阳还不到三天,婠婠便自动登门,问清楚祝玉妍之死的详情,当面取走天魔带,自此再也没在她面前现身。阴癸派亦偃旗息鼓,似乎不想做大的动作。
如果说这件事有什么后果,只能说,它稍微影响了她的人际关系,其中又以石青璇为甚。
他们父女关系虽然恶劣,终究有着血缘联系,无法随意割舍。石之轩在人格分裂时期,怀着浓烈的愧疚感,对她颇为不错。苏夜乃是杀死石之轩的凶手之一,自然不好意思再见石青璇,闹的徐子陵也有点别扭。
杨虚彦、安隆、曹应龙等人作何想法,不得而知。侯希白听说之后,万分感慨,亦万分轻松,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只能说心头少了一个重担。他不必在二十八岁时,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接下石之轩的全力出手,却失去了自小教导自己的师父,心情非常复杂。
至今为止,苏夜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
由于消息传遍江湖,苏夜挑战宁道奇、宋缺两人的事迹也被发掘出来,跻身于被广泛承认的“大宗师”之列。就算有反对者,也仅是基于她的年纪经验,并未质疑她的真实武功。
她在洛阳城中隐居不出,闭关养伤长达一月时间,总算恢复到完好如初。每当她想起玉石俱焚,都心有戚戚然,认为自己伤在这一招下,实在算不得冤枉。然后,她一出关就接到寇仲的飞鹰传书,说傅采林率使节团前来中原,要见一见少帅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