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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朱定北记忆中吻合,此后知道他身死也不曾再遭遇如此极端的气候了。
宁衡往他身侧站去,替他挡住阳光,轻声道:“广州府的夏季比洛京来得早一些,一向如此。咱们回舱里吧,别着了暑气。”
见他乖乖答应,宁衡便有了笑容,他抬手擦了擦朱定北额角的汗水,两人边说边往回走。
一旁随行的宁家掌柜见了稀奇,问宁叔道:“此人是何身份,家主待他比旁人都不相同。”
旁观者清的宁叔在宁衡身边看了这些年,已经明白这孩子的所愿所求,此时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对掌柜说道:“家主既然未提,你便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对方见他讳莫如深,更觉好奇。
不过,正如宁叔所说,对家主的私事他们没有权利干涉过问。
在床上无所事事,到了午后,海上的炎气带着湿润的水汽蒸的人昏昏欲睡,朱定北无事可做便干脆歇晌。
宁衡与掌舵的几人商量完行船的细节之后,到屋里一瞧,顿时怔在原地。
长生这两年的睡姿越发端正了。
许是天气太闷的缘故,他胸前的衣裳被胡乱扯开,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袒露在宁衡眼前。
他看着瘦,胸前却结实地附上了一层柔韧的肌肉,宁衡想象着那里的柔软弹性,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他有心上前给他拢好衣裳,但蹲在他身前的时候便舍不得了,眼中难掩痴迷地看着朱定北的脸孔,待到指腹碰触到他的肌肤才猛地收回手,像被烫着了一样,五指蜷缩起来。
他从一个会嫉妒的孩子成长到了足以明白自己心意的年纪。
这个过程曾让他倍感痛苦。
由爱故生怖。
要独占这个人,有多艰难,没有人比宁衡更清楚了。
他从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思,也只有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才敢让目光肆无忌惮,在沉沦中甜蜜而惶恐。
朱定北一睁开眼,被宁衡靠近的脸吓了一跳,他攻击的动作在半空中一顿,随即没好气地砸了一下长信侯爷的脑袋,吭哧道:“作甚!”
待起身看到他手边的蒲扇,才知自己误解,咳了一声立时变了一张笑脸,对他道:“有劳侯爷啦,去给我倒杯解暑茶来。”
使唤起来,可半点没客气。
他伸了一个懒腰,又不甚在意的衣裳理了理,穿鞋起身,边接过茶边问:“什么时辰了?”
“再有两刻便到酉时了,过会儿去外头走动一下开开胃,正好用膳。”
宁衡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按在桌子上,解了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束冠——为出行之便,他和朱定北都是落冠以示成熟。朱定北不爱头油,也不注重打扮,对这头头发处置起来很是随意。出行这三个月来,都是宁衡在帮他打理。
所谓熟能生巧,宁衡的手艺越发好了。
朱定北是被长信侯爷伺候习惯了也没觉着有什么,待对方将清凉的薄荷膏抹在他额角和脖子后窝的时候,直舒服地喟叹了声:“阿衡,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宁衡敲了下他的额头,算是谢过他的“夸赞”了。
毕竟还只是五月上旬,日落前后海上的便消了暑气,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晚膳就摆在甲板上,朱定北尝了一口,刁顽的舌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心中暗道宁叔的手艺居然退步了,但也还是美味非凡,便没有多说,而是如常地谢过宁叔一番。
宁叔在长信侯府掌厨,但两年前朱定北便知道对方真正的身份却是宁家派在宁衡身边的护卫。
武功身手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都排的上号的,历久经年,武功自然更上一层楼。因此宁衡出行自然有他相伴左右,朱定北好几次都感叹,身边有一个掌厨的护卫,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宁叔看了眼家主,再看看没尝出变化的朱定北,心中叹了一口气,口中交代道:“海上过夜不同已往,侯爷和小侯爷晚间千万不可随意出舱走动,有事情吩咐底下人便是。”
他们之前在海上行船三个月,但走的都是临岸的海上官道,皆有坞口供船商停泊休憩,与现在在大海之上过夜自然不同。
朱定北随口应了声,又道:“宁叔,厨房里还有点心么。”
宁叔知道他的习惯,忙道:“晚上吃糕点积食,我都备着好克化的粥食,小侯爷若是晚上腹中饥饿便唤人取来。这长身子的时候饿肚子可不是小事,您可千万别忍着不说。”
朱定北噗嗤失笑,“我什么时候和您客气过。”
宁叔这两年也变得越发唠叨了。
唔,或许是这两年他才真正接纳自己的缘故吧。
以朱定北的敏锐,自然知道宁叔待他态度的变化,只是从未想过这是因为对方察觉到家主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全然以“当家主母”的态度来侍奉他了。
所幸他不知道,否则非得气得跳海。
此时,他转脸对宁衡道:“阿衡,楼大楼二说要来广州府的事,你的信送出去了么?”
他们临行前才接到楼家兄弟的来信,说是也想要往南边走一走,朱定北头一个反对。一觉醒来,竟没想起问后续的事情。
宁衡搁筷,看着他微笑道:“嗯,已经送了。”
见他松了一口气,眼神不由微闪,但很快就随着日落熄灭在深邃中的眸光之中。
第132章 金蝉脱壳()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贞元二十六年,五月七日。
一艘扬着貔貅旗帜的船只在海上销声匿迹,在大海之上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却在宁家主家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这股暗涌很快涌向了洛京皇宫。
当贞元皇帝听到宁衡连同之前的商队一起消失在海上时,不由皱紧了眉头。
“他发现了你们的行踪?”
跪在下首的暗首应声道:“回禀陛下,宁家一行与我方人发生了一场争斗,但暗一确定对方并不知我等身份。原本我等有意让宁家主就此离开,但他们一行逃脱之时受到攻击,大船沉入海中,我等打捞之时,已不见宁家主等人踪迹。而后来出现的那批人,应是索要宁家主的性命而来。”
暗一,便是司马皇室暗首仅次于暗首之下的首领,亦是贞元皇帝极信任的人,这一次寻觅宝藏的一队人马便是由暗一负责。
却没想到,这几年一直风平浪静,竟会接连与宁家的商队发生冲突,甚至让宁衡卷入其中生死不明。
贞元皇帝脑中生疼,暗暗闭了闭眼睛才道:“既然后来之人的行踪也无行踪,会否宁衡身在他们手中。”
“这……”
“嗯?”
暗首伏地道:“暗一亲眼所见,宁家主跌入水中时已身受重伤,朱小侯爷为救他性命却也被带入水中。宁家人纷纷跳水救助,但后来之人并无生擒之意,反而对水射弓。弩,而后毁船断宁家后路。暗一靠近之时,水面已被血水染红。”
贞元皇帝眼睛一眯,“他们发现你们了?”
“并未。”
暗首立时道。
宁家主在大靖的地位非凡,但他们是隶属于皇帝陛下的暗首,身负的唯一责任是陛下托付的寻宝之行,除此之外的事情——还是有可能让这个任务失败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干涉。暗一等人的袖手旁观并未做错,只是此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尸体呢。”
贞元皇帝道。
暗首答道:“那片地方暗礁密布,暗流湍急,待到属下下水查探时,除了被搁浅在暗礁之中的宁家船,其他人都已不见了。”
“依你之见,宁衡可还有机会生还。”
皇帝问着,心里却清醒地知道,就算没有受伤,暗礁就足够夺人性命。一个重伤落海的长信侯爷,一个身体孱弱不能习武的朱家世孙,就算其他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两个人却是希望渺茫了。
果然,暗首给了中肯的否定回答。
贞元皇帝沉默许久,才出声问道:“劣银之事,仍没有眉目么?”
暗首道:“在广州府便匿了行踪。暗一言说曾有不明楼船在朱崖岛附近出没,属下从宁家打探得消息,那楼船吃水应是重物所致。属下拙见,这或许是企图谋害宁家主的那行人放出的诱饵,让他们以为此船与劣银相关,因此,宁家主才会亲自出海探查。”
“你认为,那行人不是盗换劣银之人。”
“以他们的行事看来却非同一人。属下以为……或许他们与盗换劣银之人有着同样的目的。”
同样的目的?
呵,无非是祸乱大靖根基,致使国储不稳,从中获利。
而这行人的手段比盗换劣银的人更果决,更切中要害!
宁家家主,长信侯爷。
于大靖而言,地位仅次于九五之尊。
年轻时他对宁家家主的存在曾十分介怀,但在某一次对宁衡下手之后险些动摇大靖根本之后,他便明白,他不能奈何宁家——像他的父辈祖辈一样,只能默认宁家的存在。
民为土壤,皇室便是他们供养且信奉而起的苍天大树,但宁家却是这棵苍天大树的根系。
深深植根于土壤之中,也同样,维系着大树的繁盛。
他终于明白,昭太后给宁家留了怎样的后路,从此便将目光从宁家身上移开。
但现在,刚刚接掌宁家印信的宁衡却丧命大海,若是让宁家人查到这其中还有皇室的手笔,那群疯子会做什么样的事远非他能预计。
贞元皇帝沉声道:“让暗一撤离。”
宁家家主可以换人来做,不碍于大靖民生。只要,宁衡的死,与他,与皇室无关便好。
至于朱家……
这个消息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就是瞒不住了,他的性命也自有宁家人给朱家一个交代。
五月八日。
皓月之下,朱定北举杯小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他看向窗外浮沉晦暗的海面,听到开门声才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