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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炼呐,个把月不来老祖宗这儿了,让老祖宗好好看看。”麟太君就着金盏背铜台阔出的亮堂烛光,眉开眼笑地望着玄孙,略有褶皱的双手探宝似地抚摸着他的面颊。
“哎呀,这练气武炁果真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瞧瞧这孩子,炁门甫开,这小脸就瘦成什么样了?”
麟太君一声哀叹,痛心疾首。
身侧响起“噗嗤”一笑,一张青春可人的芙蓉笑靥凑了过来,正是日间领队去接烈非错的柳唯。
“老祖宗,那是飞炼的鼻子。”
此刻麟太君双手抚上的位置,正是烈非错的鼻侧两翼。
柳唯一声道破,四周顿时响起几丝压抑极低的“嘻嘻”窃笑,那是房中几个年纪最轻的小丫头,一时忍俊不住,笑意偷偷漏了几丝出来。
被婢女如此当面点出错漏,一千六百八十开外的麟太君竟也不以为意,反倒嘟囔着:“原来是鼻子啊,我说这孩子才多久不见,怎么就消瘦成这样了呢?”言未已,那双慈母探儿的手继续抚着。
此言一出,连几个年长的丫头都忍不住了,笑颜半掩地捂着嘴。
“不过话说回来,这修炁苦则苦已,却也得天独厚,如今炁门顺开,这孩子往后的身体,可再也不会似儿时那般三灾五病,举家挂心了。”
烈非错身为绝顶炁修列灼之子,却因为炁门迟迟不开,做了十数年的凡人,更不幸归入凡人中体弱病繁,多灾多难之列,累的镇南王府、靖浪府满满当当两大家子,千百副柔肠,为此操碎了心。
“瞧瞧,如今这身板,这胸膛体魄,大有他爹当年的风范。”
老太太越说越起劲,越夸越峥嵘,双手高扬,拍的“啪啪”作响。
“老祖宗,老祖宗,这……这次拍的是脸。”烈非错攻城拔寨般抢着解释,没办法,就老祖宗方才那骤然而起的兴头,他已经挨了好几个耳光了。
屋内大小丫头们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失声吟笑开来。
霎时间,整个屋子莺莺燕燕,欢声澎涌。
夸的脸颊,结果摸到的是鼻子;欲拍胸膛,结果却是耳光,再加上四周婢女丫鬟那番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没错!
大璟第一万寿魁首麟太君,如今已是一千六百八十开外的福寿,如此福寿绵长,一些小瑕疵自是难免,就比如……
老花!
耳中涌动着小丫头们的失声贪笑,麟太君那慈眉善目不露一丝生气,只是笑骂道:“一群没规没矩的小丫头,去、去、去,都出去,让我们祖孙两说些体己话。”
言罢,抬手微扬,屋中的丫头婢女们见状,即刻收声敛笑,锦纶有序地告退。
当她们经过烈非错这边时,身形步履间稍有扭捏,隐隐散出一丝抗拒抵触。
烈非错观之在眼,他自然明白这些婢女的抗拒抵触因何而来。
薄幸无情,淫神入命……这两大罪状在身,世间女子又有几人能宽赦呢?
说实话,对于众女的抗拒抵触,烈非错一丝都没有放在心上,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她们“离去”这件事本身。
方才众女在侧,老祖宗嘘寒问暖间,对百里传音、对三大绝艺、对岁农百种、对五通祇降,对所有的一切都只字未问。
那么现在已摒退左右,只余他和麟太君两人了,所以说……
要开始了么?
……
夜深深,露重重。
不知不觉间,靖浪府灯火减半,光明掩敛。
府内正北活水岸畔,潺潺水声趁夜静无人,悄悄冒头,自有它眼中的一番恣意峥嵘。
倏然,两股沁人幽香洇水而来,乘着潺潺水流,香开百亩,暗韵自生。
“三嫂,对不起,之前我……竟未能拿捏住。”炎门靖浪府大小姐炎雨晴的一声歉悔惊动深夜,荡漾水息。
岸畔那株峥嵘终春,如今果露晶莹,花掩其下,相衬之下仿佛残末的雪梨,一片残瓣自枝头惊落,似与炎雨晴同声惋叹。
“怪不得你,以小坏蛋当时言行看来,根本就是有心激你,也怨不得你上当入套。”慕容晏雪更是熟媚的醇声响起,就着那株终春残梨,比之炎雨晴青涩纯腻,更于此仲夏时节,引出几分春寒料峭的滋味。
“小坏蛋”三字入耳,炎雨晴秀丽容颜上顿时怒影跌宕。
慕容晏雪并未望她,美眸仰着头上漫漫星空,道:“怕是在你主动攻击他的那一刻,他便已猜到你之背后还有助力,甚至猜到那个人就是我,因此才故意以浪荡言语激你,令你怒而心乱。”
炎雨晴闻言,心思流转,呼吸间,眸间怒色更浓:“炁门或许方开,但心性早定,若有今日的这般谋算,难道以往的那些庸碌散漫,竟都是演出来的?”
言语间隐隐嗡鼻,大有被至信之人欺骗的委屈。
“这倒也未必,只不过……”
“怎么了?”
“说不上来,只是隐隐感觉,最近这段日子,他的言行举止颇有变化。”慕容晏雪收回仰星的目光,一抹忆色不知不觉间凝上眉梢。
“最先有这种感觉应该是一年之前,但因为之后便传出退婚之事,于是我便将他的变化归咎到遭受打击,以至习性偏改,但如今再回想,退婚之事既是他刻意摆布,那自然谈不上打击,如此他的变化恐怕另有别途。”
呼呼呼~~~
一阵江风扫过,夜风透体,两女竟感觉到一丝寒意。
“熟知了十数年,今后看来却要重新认识那薄情寡义的小子了,真不知他心里倒地在转些什么,三嫂,你不知道,当时我之所以恨火嚣腾,那是因为……”炎雨晴眉间委屈凝重,娓娓道述。
“什么!?你是说他当时……”
“嗯!?……三嫂,观你神情,难道你也……”
呼呼呼~~~呼呼呼~~~
江风绵绵,吹奏于此仲夏当令时节。
风遥簌簌,岸畔梨枝上,残瓣纷乱,跌宕出更为迷离幻彩的意境,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竟然……,三嫂,你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33章 计较着()
京畿月凌六合疾,烨都风雨漫璟池。
燃烛透影明窗榻,却道八方夜难平。
明月临空,普照九地。
月本不疾,但地上之人疾,月照人,人返月,人疾,自然月也疾。
仲夏五月,天炎地暖。
今夜的烨京无雨,但却有风雨。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即便天地自然之威,也依旧难以长久长烈,但自然不烈,人心却烈,风雨来自于人心,来自于七情六欲的滚滚红尘。
心中蕴风雨,又如何能够卧榻安眠呢?
今夜的大璟国都烨京,确实有许多人辗转难眠,那一扇扇经纬天下的窗户,烛光明晃,映照人影纷纷;那一双双投注朝堂江湖的眼,利害激荡,得失纵横。
他们激荡着,纵横着,计较着。
位于烨京西北谋处大院,计较着。
“怎么回事,十几年炁门不开,怎么就这么突然地开了呢?”
“这……家主,依循炁修往例,似这等大器晚成的例子,倒也不少。”
“炁门陡开也就罢了,但以那小子素来的武废,即便开启炁门,又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修成绝艺?”
“家主,或许大家此前一直太过小瞧他了,开启炁门的他蕴藏着极为丰厚的炁修潜能,因此才能对奇功绝艺榜上绝学一蹴而就。”
……
立于烨京东北一隅的另一处书斋,同样的计较静夜流思,悄悄洇开。
“若说那小子炁修潜能丰厚,这或许有可能,但以招峰引跌那三大绝艺的难涩,潜能丰厚至多只能助他于短短不足月间修成一项,哪有可能三绝齐通。”
“家主所言甚是……家主,是否有这种可能,那小子其实炁门早通,且修习那三大绝艺已有些年岁,只不过消息一直被镇南王封锁,令世人大受蒙蔽。”
“你以为我不曾想到这层么,但皇家学院高高在上,直归陛下统辖,学院每月皆有例行探脉查诊,即便以列灼镇南王的身份,要买通内中要人造假也依旧艰难,更何况镇南王府并无显山露水这一层面的忌讳,若那文残武废早开炁门,以他们立场更该锣鼓喧天,大肆宣传才是,实无隐瞒之理。”
“那依家主之意,烈非错那残废的炁修潜能,莫非已至世所罕见的地步?”
“炁修潜能……哼!”
……
摆浮于烨京西南一间别苑中的那簇柳叶后,那张烛火明灭的剪花纸窗上,两道耸立的光影同样在计较。
“炁修潜能,世所罕见的炁修潜能……如果仅仅是奇功绝艺榜三绝,或许还能勉强套用这个解释,但二弟你别忘了,传回的消息中,奇功绝艺榜之外的另一样东西。”
“大哥说的是……岁农百种。”
“不错,岁农百种……烈家之所以堂而皇之叫嚷着自己是神农后裔,最大凭借就是这幅神农筑基图。”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烈氏一族遵循古训,非天资绝顶之烈姓少年,不得修习岁农百种,这些年来烈家各脉丁火兴旺,人才济济,但自那之后,却再也未有烈氏子孙修练岁农百种的消息传出,如此光宗耀祖之事,他们绝不可能藏匿,也就是说,烈家小子是继那之后,数百年来唯一的绝响。”
“所以二弟你该明白了吧,假设那小子炁门开启的时日不假,那即便他的炁修潜能再丰厚,能于短短一月中贯通奇功绝艺榜三学也就罢了,难道还能进而再贯通百年绝响的岁农百种么?若真有如此炁修潜能,那就已不是潜能,而是神话了。”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
“二弟,你这几年也太疏懒了,烈姓、炁门不足月、四大绝学皆成……这些难道没有令你想到什么么?”
“这些……嗯!?难道大哥的意思是……一炁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