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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康目瞪口呆的望着萧峰道:“你这就教他教完了?”
“对啊,该跟他说的,都告诉他了。”萧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剩下的,就是多练练了。”
于是在阿康的心惊胆战中,乐儿一路欢歌开始了马背上的旅途。
赣西南产茶,暖春之际,满山的郁郁青青,都是一团团、一簇簇的茶树。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香,闻者无不心旷神怡。眼见乐儿骑马骑得稳稳当当,又有萧峰在一旁时刻照应着,阿康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赏了一会儿山水,终是奈不住困意,自去睡了。
黄昏时分,当阿康带着乐儿站在郁孤台上远眺时,阿康真的有些郁闷了。刚听这个地方时,阿康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还真有个地方,以“郁孤”为名,她怕萧峰听到这两个字触动心事,又该郁卒了。结果萧峰看似浑不在意,阿康暗骂自己多心:人家是豪放不羁的侠客,哪来的那么多愁善感?
解了这个心结,阿康又开始好奇这台上有何美景,能让辛弃疾写出“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这样的诗句。哪知这台子建在山顶,果然有股郁然孤傲的韵味。只是阿康一曲《菩萨蛮》尚未给乐儿念完呢,便已涕泪齐下。多有气质的景点啊!这会儿伤风感冒了,多郁闷呀。
之后的几日,阿康又开始头晕脑胀骨头疼。车外正是风光好,阿康却只是每日睡得天昏地暗。有时乐儿会跑到车里了,抬了妈妈的头,硬把她搬起来,叫她看那青山秀水。阿康迷迷瞪瞪的“唔”一声,有时看到乌瓦白墙、小楼俏立;有时是山花烂漫、一片耀眼的黄灿灿;有时是水雾缭绕、似梦似幻。阿康是既不知道行至何处,也不晓得走了几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是觉得这两日昏睡中常常被颠簸醒来,想是萧峰在加紧赶路。
阿康刚刚开始昏睡时,萧峰以为她是熬夜伤了神。谁想到了夜里竟又发起烧来,萧峰顿觉不妙。这几日几乎是日夜兼程,就是为了尽早赶到一个大些的城镇,给她找个好大夫瞧瞧。这一日近午时,总算赶到了衢州城里。进了城门,萧峰打听了城里最大的客栈,便直奔而来。到了店门口,将马车交给小二,萧峰扛了包袱、抱过尚未清醒的阿康,要了间上房,便匆匆往里走。后面乐儿背了几个小包袱,紧紧跟着。
衢州既是军事重镇,又是历史名城,且道通四省。其繁华热闹,当真不容小觑。每日里人流熙熙攘攘,各样人等形形色色,老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见到萧峰如此行径,均猜测是家人旅途中害病了,也没什么人去大惊小怪。此时客栈大堂里有一桌,坐了两大一小,三个男的。一个二十五、六岁蓝衣书生,旁边一个四十来岁、蜡黄脸的苦面汉子,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书生眸光明亮,眼神不经意间流转,便是熠熠生辉,应是目力极好。萧峰行色匆匆,未曾留意。那青年书生一抬眼,倒把他们这一行看了个正着,不由低声自语道:“好漂亮的小娘子,病也病得如此有风韵。”
那小孩听他这话,也抬头去瞧。这一看,竟欢喜的伸着小手,一边指着阿康,一边喊:“姨!姨!”
那中年汉子见状直皱眉头,刚要开口,就听那书生逗着小孩道:“你也觉得这等美人让人喜不自胜,可对?”
小孩连连摇头道:“姨!桃花姨!”
一旁的汉子怒道:“灵儿!不可胡闹。”那小孩也不怕他,却也不敢拂逆,气呼呼的坐下,拿背对着那张苦脸。
苦脸汉子皱眉叹气,一张脸愁得更是苦了。就听他对那书生说道:“子游啊,令祖好歹也是文学泰斗,一代宗师……你能不能给他老人家留几分面子,莫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做出一付浪荡子的架势。这,这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那书生“扑哧”一笑,道:“黄世伯,您之前明明是个恃才傲物、洒脱不羁的性子,小侄对世伯才学见识的钦佩,便如那南洋的海水,波涛澎湃。怎的遭了一番大难,就没了血性,甚而迂腐起来,这……这叫小侄情何以堪啊?”说着说着,竟做掩面拭泪状,假哭了起来。
哭脸汉子被他气得头疼,揉着眉心道:“子游莫要乱叫。家父和几个叔叔,都是自幼拜在令祖欧阳文忠公門下,算下來,你我自当平輩論交。”
書生連連敚值溃骸靶】韶M敢,世伯乃當朝狀元郎。再說家父与世伯族弟乃是知交,这些年小侄游历南洋诸洲,多亏有世叔不时派人照抚,不然小侄哪能如此逍遥;若非小侄在天竺诸部逗留日久,即便想为世伯效力,恐怕也只能望梵文医书而徒劳兴叹……说起医书,世伯当日可是答应了小侄的。小侄为您译好古医书典籍后,您就借我看您家里的藏书。可小侄刚看过一本《艳经》,世伯就开始东躲西藏、顾左右而言它,莫不是欲失信于小侄吧?……世伯从未习武,而近来忽然力气大增,小侄若没猜错,怕也是从那些书中窥得什么稀罕法门了吧?”
那汉子摇头道:“你才看了本写天下毒物的《艳经》,就去招惹来那么一个星宿派的古怪丫头,我若再让你看下去,你还不知会惹出些什么乱子呢。你年纪尚轻,不知江湖险恶,会些半吊子本事,反倒容易惹祸上身。还不如……说起来,你到底想把那丫头怎样处置?你一个男子,老这么拘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原来这苦脸汉子竟是当年神采飞扬的名医毒公子、状元郎黄敞潮!
那位姓欧阳的书生却是名门出身,其祖父乃是堪称一代儒宗的文学大师欧阳修。这位欧阳公子,是家中幺子幺孙。他父亲就是无心仕途、寄情山水的性子,故和扬州黄家经营海运的当家人黄敬泽结为至交。这个欧阳子游更是家中异类,幼时聪慧早言、稍大时更是博闻强识,却又偏偏不走正道,整天嚷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小娇惯坏了,很是任性;偏又生得一张好嘴,最会哄人。他祖父一世英明,也给他忽悠的,竟准了他自十二岁起,便开始出门游历。起初还是跟着他父亲,后来竟跟了黄敬泽的远洋商船队出海去了。他时不时的托商队捎回家中一些译好的梵文诗歌、拓印的天竺壁雕图,美其名曰“在外游学”,一晃便过了十多年。直到黄敬泽被族兄黄敞潮逼着找人翻译古印度医书,这才揪着欧阳子游陪了几个天竺大夫回来。
欧阳子游一边译书,一边就不懂的东西和黄敞潮以及天竺大夫请教,有时黄敞潮忙了没空理他,便叫他自己去查医书。这小子本性就是爱走偏门,没几天功夫,就把医书看了个大概;倒是那些制毒、用毒、解毒的书,他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竟研究了个门儿清。
黄家被灭门的时候,欧阳子游正好回家探望双亲,堪堪躲过一劫。欧阳虽是漂泊浪子,骨子里却是很重情义。如今黄家惨遭灭门、黄敞潮和黄敬泽的遗孤不知所踪,倒把他骨子里的一股狠劲、倔劲给激了出来。之前他本就觉得黄敬泽死的有些蹊跷,如今连黄氏宗家都遭了难,官府说是黄敞潮畏罪潜逃,欧阳子游是怎么也不信的。于是欧阳子游开始自黄敞潮家的灭门案查起,一路追查到了浙、赣附近。先是顺手捉了一个离家出走、无法无天、胡乱用毒伤人的小丫头,又在药王山遇到了黄敞潮和黄敬泽的幼子。
77、何情恨苦()
都说人生四喜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欧阳子游和黄敞潮的相逢却是多了几分悲酸,淡了那抹惊喜。难后重逢的黄敞潮就像换了个人,不单是形容枯槁,就连性子也变得尖刻乖戾了。欧阳子游对此大不赞同,但他的不满是不能、也不忍,述之于口的。他的法子是一不说教,二不纵容,偏当他黄敞潮还是未遭难时的那个状元郎,当自己依旧是那个性情乖张的浪子,非要把黄敞潮激回以前的旧态不可。
黄敞潮这些日子也是相当的不易,他不只是历经了人生最惨的灾难;只带了一个幼童,隐迹荒林避难,对于他来说,其孤寂,不亚于孤身一人。灾难固然会让人性情大变,孤寂与猜疑,更能摧毁一个人。欧阳子游的惊世骇俗固然闹得他头疼,但也着实让他温暖。只是他两边嘴角耷拉的太苦,让人已看不出他嘴角微微噙着的笑意。
这段日子以来,仇恨和猜忌日日折磨着黄敞潮。他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疑了个便,试想着各种可能。当然他也不会放过马大元身边的每一个人,以及从马大元那里听说过的每个人。这种极端的仇恨,带来的力量是惊人的。比如说他仅凭他母亲当年陪嫁的杂书,便窥得至高武学的门径,且习得一身似是而非的怪异功夫;比如说他当年不过偶尔瞧过几面的前丐帮帮主乔峰,如今一张脸光溜的跟煮熟了的鸡蛋清似的,却还是让他一眼给认了出来……
黄敞潮一见这二人,眼里立时恨得能喷出火来,心中暗道:“这狗男女够然勾搭在一处!马大元定是给他们害死的!”他听说过乔峰武功了得,但他觉得自己如今的本事已是很惊人了。聪明人总是有些自负的,况且他又是一向被人称颂为天才惯了的。此时他便很想试试,自己能否除了这对贱人。
欧阳子游的插科打诨,让黄敞潮渐渐沉静下来。聪明人冷静的时候,自然会恢复他敏锐的洞察力。片刻的思考后,黄敞潮起身举步,来到楼上阿康和萧峰的房门前,正听见萧峰跟小二打听城里有名气的大夫,声音中不禁透着焦虑。
黄敞潮抬手敲了敲一旁敞着的房门,萧峰、乐儿和店小二都闻声转头望过来。黄敞潮说道:“乔……瞧着这位夫人好似得了急症,在下不才,医术倒还过得去。这位兄台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瞧瞧尊夫人的病情。”
萧峰虽然觉得这人来的突兀,却也连忙拱手称谢,跟着解释,这病了的,并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