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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是金蔷薇公爵府的嫡公子。
然而,与皇族人脉凋零亲族抱团不同,金蔷薇公爵府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让皇家懒得收拾,冷眼旁观他们自己窝里斗得热火朝天。骨肉相残手足猜忌拉帮结派你争我夺每天在这个家族上演。
月沉的出生天然处在漩涡中心,按照皇朝法律,他注定继承金蔷薇公爵府的一切,手握家族每一个人的生死。
惊险至极的活到了六岁,月沉的母亲撒手人寰,月父缠绵病榻硬撑到他十岁追随爱妻而去。十岁的月沉在父亲的葬礼上血洗金蔷薇公爵府上下三成族人,坦然上表族人自愿为家主殉葬公然颠倒黑白,震惊朝野。
女皇叹息一声,力排众议将他接入皇宫与皇子皇女一同教养。
皇长女谢梅开与皇长子谢兰雍乃龙凤双生,时年三岁,皇次子谢松定尚未出生。
谢梅开一出生便是祭拜过太庙的皇太女,早熟聪慧异于常人,在第一次见这个据说阴鸷暴虐欺宗灭祖的十岁少年时,闻其尚未有字,书“无眠”二字赠他。
这天下,除去皇族长子长女满月取名赐字之外,通常男子及冠方由长辈择嘉辞为表字以示成人。月沉原以为他这一生怕是再无这一茬,抚过纸上字迹,方觉泪流满面。
自此,金蔷薇公爵府继承人与皇朝继承人相伴成长。女皇慈爱,闲暇之时陪伴儿女,戏问长女长大可愿娶无眠为后,尚时五岁皇太女正色言善,复问无眠,却见手刃全族亦半分不曾眨眼的少年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一生情孽由此始。
月无眠怔怔望着夜色下不复壮丽只余瑰怪的问禅峰,他曾以为他会陪伴她身侧一生,看着她处理朝政富国强民开疆拓土,待得两鬓斑白看儿孙绕膝,合眸共枕长眠皇陵。
秋月西沉,君长宁看他合眼仰脸掩不住眉宇间那份痛色,有心想问后来,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君长宁的世界太过简单,她从没爱过,也没痛过。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浅薄,从未曾藐视过这世界的残酷,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那些波澜壮阔的人生对她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她却只敢拿双眼去看、去想象。现实中她软弱的神经承载不了那份情感的浓烈,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的陪他坐一会儿,待到太阳升起,去开始自己的一天。
冥想台上,谢兰雍盘膝坐地,深红色袍裳和银白色长发交织一片,露水凝挂在他的眉毛眼睫上,将滴未滴。
突然间,他很想看见那个小丫头,哪怕就看一眼。他身子动了动,又颓然坐下。
谢兰雍单手支额,有水珠从指缝间掉落。
小心翼翼的从佛祖手心里爬出来,君长宁看了眼合眼靠在佛手上,不知是否睡着的人,想了想,将自己的厚披风轻轻盖到他身上,安静的离开。
如果她少不经事,她或许会问出一句何不放过自己。可她曾嫁人,虽非所爱,亦经历过那份痴缠。
君长宁曾像一个挣扎不开囚笼的野生动物一样,绝望而愤恨的问那个作为她丈夫的男人“为什么不放过我?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才要把我变成这幅样子?”,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歇斯底里面目可憎的女人,失声痛哭。
有些人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孤独,多了一个人她会死。君长宁就是这样。
她惧怕的不是**被侵犯,而是那份孤独的美丽被破坏!
逼退到死角的婚姻陷入僵局,儿孙成群的亲戚苦口婆心相劝,拿他们快要走完的一生相比,仿佛她不接受这样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简直天理难容!
君长宁将自己关在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床头画像一眨不眨。
她也恨!
她恨她为什么生而为人,为什么不是一只虫子一头野兽,哪怕是一株野草,长在旷野里,任凭风吹雨打人兽践踏也好过行尸走肉般活一辈子!
眼泪从眼角滑落,君长宁吸吸鼻子,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君长宁了,她有新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不堪,她会活得很久很久,久得有一天连记忆也禁不住时间的考验慢慢褪色,久得她可以在某一刻单纯的为一朵花开而笑开怀。
谢兰雍站在角落里看着蜷缩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迟疑上前虚空揽她在怀,低头在她发际轻轻一吻。
第一次见问禅峰上下雪的时候,苏茗和诸葛青已相继筑基成功,君长宁收到了不少同情的目光,她暗自苦笑。
师尊说她筑基之时定会心魔缠身,不能正视这关修为必定终身难以寸进。
当洁白的雪花将地面铺上一层无瑕的地毯之时,谢兰雍传问禅峰众人聚冥想台,人人必到。
君长宁跟在冯琳身后,莫名其妙的来到问禅峰最高的地方,下意识站在最最边角的位置。
还没站定,突觉身子一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不由自主飞到那袭红色身影旁边,手脚冰凉:“师、师父?”
问禅峰众人齐齐一愣。
谢兰雍淡淡扫了眼浑身僵硬的孩子,伸手轻轻一推。
冯琳的眼睛瞬间睁大,冲上前的脚步被谢兰雍随手一点定在原地。
苏茗和诸葛青嘴巴微张,难以置信的手脚发抖,从未有过的寒冷冻得她们脸色惨白若纸。
问禅峰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只是微露出些许诧异便恢复了平静。
月无眠浅栗色眸子仍旧带着微微笑意,他理了理袖口的金梗绿叶绣纹,一派闲适淡然。既不关心谢兰雍所做为何,也不理会白蓉投射在他身上的痴迷目光。
君长宁被谢兰雍亲手推下禁忌海。
和前世的自我了结不同,她跳下悬崖的时候心情不错,有点释然、有点解脱、有点向往、甚至有那么点小高兴。
此刻,君长宁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喉咙,耳膜鼓胀,剧烈的风声过后只剩下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第四十二章 心魔()
冥想台上寂静无声。
谢兰雍负手立在边缘,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神情。问禅峰的人习惯了跟随他的意志做事,没有人开口询问为何站在这里。
飘落的雪花更加密集,每个人身上不知不觉覆了厚厚一层,冯琳维持着摔倒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望着君长宁掉下去的地方,眼角迸溅一颗淡红色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到腮边,被寒冷凝结成冰。
诸葛青平生头一次感到恐惧,不是为君长宁的死亡,而是为这一刻问禅峰上众人脸上的表情。
她狠狠打了个冷颤,牙齿不自觉打架发出“磕磕!”声响,桀骜的眸子里瞳孔缩成针尖般细小。
苏茗精致尖细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她的目光落在那袭深红色背影上,苍白的俏脸上不知是悲是喜。
也许是三个少女的神情太过外露让人感到不适,月无眠冷淡的扫了她们一眼,来到谢兰雍身边,随意的往下看了看,“你把人都叫来做什么?”
谢兰雍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像刚听明白他在问什么,眨一下眸子,吩咐道:“自今天开始,问禅峰众人各司其职,禁忌海已诞生新的魔物,务必保持结界完善,若有疏漏,按魔族奸细论处!”
“是!”
“下去吧!”谢兰雍的目光投注在白茫茫天地间。
热闹喧嚣的时代,生活在农村也寻不到半分清净。外面音响放着网络流行的情歌夹杂着汽车鸣笛的声音穿透厚厚的棉被吵得君长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猛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满脸惊恐。
扫了眼房间,艳俗的粉色窗帘第一个映入眼帘,她的脸色刷地惨白,这、这是她结婚后的房间!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后来又、、、、、、
窗外刺目的阳光将她的脑海搅成一团,她捂住胸口,蓦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几天,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重复着她记忆中的日子,喜怒哀乐一举一动,致力于将面无表情的她拉进来。
君长宁心中冷笑,你们以为你们有那么重要吗?她挣扎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逃开,怎么可能再自投罗网。
她坐在母亲的床上,麻木不仁的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向她传授那些所谓的生活智慧,阴沉着脸盯着地面上那一点污渍,兀自走神。
耳边突然一静,她回过神,听见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君长宁身子一僵,心中蓦然一痛。
她抬起头,窗外一缕阳光照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阴影下母亲的眼角布满深深的皱纹,那双褐色眼睛里是深深的无奈担忧。
君长宁的鼻子一酸,她站起身冷淡的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匆匆跑到房子北边的河坡里,站在腊月的冷风里泪流满面。
她一直以为她是恨着他们的,他们把只有五岁的她丢在外婆家,不闻不问,匆忙看她一次,走的时候还骗她说是出去给她买好吃的。
假的!她都知道的!
她偷偷跑到外婆家房子后面的小树林里张着嘴大哭,不敢让别人看见说她没出息丢爸妈的脸。
他们把从没独自出过家门的她一个人送到县城里上学,从没来学校看她过得好不好。她拎着一兜脏衣服揣着一块五毛钱不知道该怎么回家。傻傻站在校园里直到天色将黑,被巡查主任领回家给她盛一碗面汤。
她的眼泪掉在碗里,只说是被烫的。
兄长君永宁出事坐牢,他们一星期去看他一次,十一岁的她一个人留在老家,身无分文食不果腹。
她坐在河边的石头堆上,抱着膝盖努力撑开笑脸,眼泪从嘴角浸到舌尖,又咸又苦。
兄长结婚,家里钱财有限,决定先让她休学一年。
她木着脸,听着他们将她年级前十的成绩批评的一无是处,心想:不就是让她“自愿”给兄长让道么,至于找这些借口!
入夜,她坐在阳台上,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微微笑了笑,没有眼泪。
如此种种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