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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鸾官内琴音依旧那般清冷,长歌弹了整整一日,宫人们多已不堪其扰,琳琅却无意阻挠。
琳琅坐在院中喝着佳花酿,静静地听着长歌的琴声。长歌认为当年飞鸾宫那场大火另有隐情,至少当年的幕后黑手不只陈王与连嫔——她也曾这般想过,但她更愿意相信这事就是他们二人所为。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鸿毛般的雪花甫一落地便化开,消失得无影无踪。突如其来的雪让夜间的冷意更甚,长歌的琴声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
琳琅回到寝宫后,乳娘便将孩子抱了进来。景姮见了琳琅,笑嘻嘻地朝她伸出了手,竟甜甜地喊了声“娘”,虽含糊不清,却让琳琅无比的喜悦,惊喜之余不忘让人去请长歌与逐风。
夜色渐深,除了风雪声,整座皇城早已笼罩在祥宁之中。
城外的官道上一名男子正策马迎着风雪狂奔,待到三更天,终于赶到了城门脚下,不待城墙上的守卫问话,来人便掏出了令牌,大声喊道:“凉州宋武宋将军帐下中军李诚奉命回京禀报重大军情,尔等速开城门——”
平地一声雷,轰然震跑了守城卫兵的睡意。
第五十一章 战事
内侍惶然点了灯,云霄殿内顿时又显得亮堂起来。早已安歇的景珣起身时虽小心翼翼,却仍惊醒了同寝的霍妩。
霍妩朦胧中睁开眼,见他起身,问道:“五更天了?”
景珣站着任由内侍服侍他穿上衣裳,道:“时辰还早,你睡吧!”
霍妩确是极困,听了这话,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景珣穿着妥当,交代宫人们切勿扰了皇后好眠后,忙朝御书房而去。
云霄殿到御书房并不远,但景珣的匆忙让随侍的内侍吃足了苦头却又不敢埋怨,路上他走得极快,在旁打灯的内侍须小跑才能跟上他。
到御书房门口时,见任子衡正领着一名面生的将士站在一旁,景珣这一路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些。
内侍正要跟在景珣身后进御书房,却在他冷眼之下又退到一旁。
将内侍留在门外,并嘱咐侍卫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御书房半步后,景珣这才进了门,身后传来门阖上的声音,让进了御书房的三人都有如吃了颗定心丸。
“俗礼就免了,具体情况如何?”景珣边问边朝案桌走去。方才在睡梦中内侍前来通报,道是任子衡携凉州宋武帐下中军深夜进宫求见,让他顿时清醒,连忙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们。
任子衡道:“李中军刚从凉州战场赶到燕京,请皇上听他详察。”
景珣点头,跪在堂下的李诚道:“回皇上,按今冬兵部部署令宋将军奉命带领旗下四万兵马镇守齐阳关,余下两万老弱残兵留守凉州城内,不想蛮夷于十五日前由新任主帅阿不那领兵打下我军防守甚弱的虎啸镇,一路朝凉州城逼近。宋将军欲调兵马回防凉州十八镇,哪想蛮夷聚集了八万兵马大肆进攻齐阳关,西北虎易关、关东前阳关、东南玉树关又同时遭遇袭击兵力吃紧,故而将军派末将回京恳请皇上派兵增援。” ——。
景珣手中的奏章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问道:“驻守凉州四关共计兵马二十万,蛮夷人口稀少,虽连年扰我边境却不过十余万人,如今竟让凉州城陷于难?”
任子衡跪道:“皇上息怒。西蛮夷主帅阿不多病逝后其子阿不那接替其位,臣与他尚未交锋,此番看来他十分了解我军防守方略,否则不可能在重重防守之下绕过齐阳、玉树二关攻下虎啸镇。凉州乃我大毓边防重地,如今凉州吃紧,臣认为此时并非论罪之时。”
景珣虽心中恼怒,却也深知凉州对于大毓意味着什么。西蛮夷连年骚扰大毓边境,对大毓来说实是一颗毒瘤,若不除去,则边境臣民不安。
“行之对此有何高见?”
“我军在凉州四关兵马分布极为整齐,若阿不那要同时袭击四关,定会兵分五路。又因虎易关离凉州城最远,而前阳关次之,那么虎易关敌军人数最少、前阳关次之。反之,离凉州城最近的齐阳、玉树两关兵力最为多。但守卫虎易关与前阳关的钱、王两位将军晓勇善战,敌军若想牵制他们在人数上定会多加考虑。西蛮夷既在齐阳关聚集了八万兵马,那么绕过齐阳关而朝凉州城进发的兵马定不在多数,阿不那此举兵行险招,稍有不慎定会引火烧身。故而臣认为,此次凉州之危对我大毓而言是重挫西蛮夷的契机。”任子衡早在人宫觑见的途中就考虑过凉州的局势。
他的分析让景珣神色缓和了些,心下也有了主意。
李诚一到燕京见了任子衡后便随他进宫面圣,景珣体恤他这一路奔波劳累,遂命人领他下去歇息。待李诚走后,景珣与任子衡在御书房内商谈了许久,直至五更天。
自景珣受伤后至今未曾早朝,此番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遂这日早朝就凉州一事征集群臣意见,群臣本就对年年骚扰边境的西蛮夷无甚好感,听闻他们此番大肆进犯凉州城,纷纷主战。
镇国大将军任子衡请兵三万前往凉州,意图一举打垮西蛮夷,景珣未加犹豫便允他所请。——。
边关战事又起的消息不多时便传迫了燕京城内各个角落,身处皇宫内苑的琳琅亦得了消息。恒凌这儿日未曾进宫探望她,飞鸾宫显得有些冷清。听闻是任子衡领兵出战,琳琅下意识想起了恒凌,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担忧过于杞人忧天——任子衡十五岁便随父四处征战,到如今已是身经百战,从未听说任家军在哪儿吃过败仗的。
昨夜那场小雪早已停止,地上并无积雪,琳琅带打景姮在御花园赏花,冬日开的花并不多,园中的几株梅树开得极为灿烂,白梅与红梅竟相绽放,美不胜收。
琳琅抱着景姮站在梅树下,怀中的景姮踞起身子试图去攀那绽放在枝头的红梅,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仍旧玩得十分开怀。
一名随侍在旁的宫女不知何时缓步靠近琳琅,道:“长公主,任将军求见。”
琳琅回过身,顺着宫女所指的方向看到任子衡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她还未说话,任子衡已经抬步朝她的方向靠近。琳琅叹息一声,抱着景姮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亭内备有炭盆和热茶,比之外头的寒冷,亭内要温暖上许多。
宫女在椅子上铺上暖垫,琳琅方坐下,任子衡便踏步进来。宫女们纷纷见礼,不少年轻而姿色尚可的宫女忍不住偷瞄他俊美的脸。
待任子衡坐妥,琳琅便屏退了四周的宫人,十步之内不让人靠近。任子衡伸手为自己斟了杯茶,见琳琅怀中的景姮正好奇地望着他,忍不住朝她露出笑容。
。
景姮并不畏生,竟朝他伸出手。任子衡一愣,看了看琳琅,见她点头,便伸手抱过厂景姮。怀中柔软的一团让他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伤到了怀中的孩子。
琳琅见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待回过神来,却见任子衡正盯着自己,笑容似在嘴角。若她还是当初的怡和,见到任子衡定会笑得十分肆意,时过境迁,如今她面对他时只剩下进退两难。
“舅、舅——”
景姮刚学说话,最常说的除了“舅”外,便是“娘”,见了谁都这么喊,琳琅朝她温柔笑道:“姮儿,叫姨父,姨、父。”
琳琅又耐心教了好儿回,但景姮仍只会喊舅舅。她心知有些事勉强不得,遂不再教。忽又想到任子衡此行的目的,问道:“你找我可有事?”
任子衡道:“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让我即日领兵前往凉州。”
“我听说了。”虽说后宫不得于政,但在宫里头没什么秘密。
任子衡见她如此,问道:“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
琳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了头装作专心品茶,沉吟半晌后,道:“战场上刀剑无情,切莫鲁莽冲动。”想了想,又道,“为了恒凌。”
任子衡不发一语,目光像蛇一般紧紧缠着她,逼得琳琅有些窒息。兴许是这气氛过于压抑,琳琅伸手欲从他怀中抱回孩子,可景姮却似乎很喜欢他,腻在他怀里不愿离去。任子衡见她如此生疏,不由叹息一声,道:“阿琅,没想到我们如今会是这般局面。”
如此的生疏礼避。
风微微吹动了亭子周遭的薄纱,琳琅的视线落在淡黄色的纱幔上,全然没法反驳他的话。若是从前,他们定不会如此,但如今坐在她身侧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妹婿,他的妻子是她自小疼宠大的妹妹。
景姮的小手戳了戳任子衡手上那道疤,口中咿咿呀呀,似是在问那是怎么来的。琳琅顺眼望去,自然而然也看到了那道痕迹,略微有些愧疚,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齿痕还未消下去。”
任子衡看着她,好似又回到多年前,遂笑道:“那次你射箭输与我,连续比了三次仍不服气,一怒之下竟咬了我。”
琳琅闻言莞尔一笑,“后来母后知道了,便让曲侍中带着我上将军府道歉。”
过往的从前总有些欢乐时光,除却那段有缘无分的姻缘,他们之间确是有很深的情分。望着任子衡含笑的侧脸许久,琳琅竟有些释然。
见她不若先前拘谨,任子衡喜悦在心,听琳琅说起从前的趣事时脸上的笑容愈深。出征在即,他本该回府去准备行囊,会绕道御花园只因无意间听宫人提到她今日在御花园赏花,遂想过来看看。
他本想远远一瞥就好,却在看到她抱着孩子站在梅树下的身影时忍不住想靠近。他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景姮,她的眉目与琳琅十分相似——若非命运弄人,他与琳琅的女儿怕也是这般模样吧?
或许是亭中二人聊得过于欢快,丝毫不曾注意到远处的廊桥上有人正在远远地看着他们。
恒凌站在廊桥上,看着亭中的人,心头百感交集。他们的笑声若远似近地飘进她耳中,竟让她脚下犹如生了根,无论如何都迈不出步伐。
“离离在看什么?”景珣不知何时靠近。待景珣走到她身侧,她忽然问道:“珣哥,你看阿姐和姮儿与他是不是更像一家人?” ——。
景珣望向凉亭处,眸光一沉,随即又笑如寻常,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任子衡领兵出发时景珣在太和殿前为他与三万将士饯行;琳琅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抱着景姮回了飞鸾宫。
走